[西游]空悟菩提

第7章 裝，還是不裝

沒有想象之中的疼痛，白毛猴子失去意識之前，恍恍惚惚的看見一粒菩提子。在雷劫落下之前，白毛猴子所處的地方，竟憑空長出一株菩提樹，迎風見長，越長越長，突破了由一塊塊石頭設下的陣法，繼續成長，直到枝繁葉茂，樹葉招搖。

無風搖擺的菩提樹，嫩綠的葉子發出沙沙的聲響，甚至帶着一股安撫人心的力量。

而不知何時，原本蜷縮在一角的白毛猴子，早已消失不見。

雷劫停下的時候，菩提樹繁盛的枝葉伸展開來，長長的枝條随意的一卷，卷走了一旁散落在地的小石板。

随着破碎的石頭消失的，還有剛剛招搖的菩提樹。

放眼望去，這個山崖空空蕩蕩，沒有了碎石堆，沒有了小猴子，也沒有了迎風見長的參天大樹。

只是在地上，滾落了一個圓潤的菩提子，靜靜的待在哪裏，似乎在等待着什麽。

與此同時，遙遠的西牛賀洲與南部瞻洲的交界處，一棵光禿禿的菩提樹，竟然在這個季節，憑空結了一顆圓潤的菩提子。

且說小猴子前往尋找自己的本源，他翻找了整個花果山，結識了不少新朋友，每日玩耍的萬分樂乎，終日與豺狼虎豹為伍，與獐猿鳥獸作伴。日夜嬉戲，與其幼崽私交甚篤，甚至學習他們捕獵撕咬之術。因為每天都能感受到巨大的新鮮感，小猴子更是舍不得這種新奇的生活，他每一天都厮混在野獸群裏，又因為小猴子天生便通曉事理，他經常會為猛獸提供一些指點，因而猛獸也就允許一只小猴子跟在他們的身後。

大家都認為他是一只小猴子，因為他實在是長得太标致了，就是按照小猴子的模子刻出來的。最為重要的是，雖然小猴子自己沒有察覺，但他的一舉一動，越來越像一只猴子，從攀爬山崖，到采摘果實，一切的一切，無不在昭示着，這是一個剛出生沒有多久的猴族幼崽。

小猴子一開始還在堅持自己不是猴子，他甚至跟幾個說他是猴子的猛獸狠狠的打了一架。可惜沒有什麽用處，日子久了，認為他是小猴子的人也多了，他走過整個花果山，翻遍七十二座山峰，結交若幹好友，所有見過他的人，都告訴他，你是一個猴子，你一定是一只猴子。

一個說他是猴子的，他尚且能打上一架；十個說他是猴子的，他還能站出來反駁；可一百個說他是猴子的，他漸漸開始不再說話；等到一萬個說他是猴子的，他開始反思，自己到底是否真的是一只猴子；直到遇到第四十萬個說他是猴子的，他開始認為自己是一只猴子，只是不慎與猴族走散。

時日漸長，他開始忘記自己四處轉轉的目的，只記得這山間最美的風景，最涼爽的去處，最潤口的桃子，最甜美的泉水。

每個人在尚未接觸這個世界之前，都是知道很多很多東西的，他們知道風的顏色，知道月的聲音，知道宇宙萬物的觸感，知道閃爍的星光，知道自己是由千千萬萬個小分子組成，知道自己追本溯源可尋到萬物，知道自己是這個世界的寵兒，無數的資源構成了自己的誕生。

可當他出生第一天，他便天真的認為，自己是由父親與母親共同産生的。當他會說話的第一天，他逐漸局限于狹小的交際圈子。他忘記了世間萬物，忘記了他都是上天的寵兒，忘記了每一次的誕生都是來之不易的機會。随着他一年年的增長，他漸漸的就會開始煩惱，開始困惑，開始沮喪，他開始自我否定，開始抑郁難過。

他到這俗世中來，變成了俗世中的一份子，忘記了要代替那世間萬物睜眼看這世界的美妙。

小猴子處在俗世的日子久了，漸漸的，也變成了一個俗人，他忘記了心裏的感恩，他也忘記了，原本他不是一只猴子。

他變成了一只徹徹底底的猴子。

他跟着衆多的猛獸一起抱怨，抱怨花果山接連數月的雷聲，他跟着衆多的猛獸一起捕食，他學習猛獸們的捕食技巧。

但他仍舊記得，他要去一趟山崖。山崖上有一只白毛猴子，那是他很重要很重要的一個朋友。

直到花果山上的雷聲漸落，最後一道天雷劈在地上，小猴子才艱難的爬上山崖，卻發現，山崖上空無一人。

沒有人拿着那塊小石頭，也沒有人站在那裏等着他。

小猴子撲向那片空地，不可置信的睜大雙眼。

不，這不可能。

白毛猴子怎麽會不在這裏？

小猴子手腳并用的撲在那塊地上，不停的尋找，不放過每一個縫隙。仿佛他那最好的朋友能把自己縮小，塞進這山崖的微不可查的石縫，等待着他的尋找一樣。

顯而易見的，可憐的小猴子找不到他那最好的朋友，卻在第三天的傍晚，撿到了一顆圓滾滾的小珠子。

那是一顆暗色的小珠子，灰撲撲的，小猴子盯着那顆小珠子看了半晌，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白毛猴子我對不起你，你怎麽不早告訴我，你是一個佛修？這下可怎麽辦，你被天雷劈成了一顆舍利子，你讓我怎麽辦啊？”

小猴子抽抽噎噎的：“舍利子能用水洗嗎？不能吧，骨灰用水一洗就沒了，舍利子是不是也跟骨灰一樣啊？你看你多髒啊，灰撲撲的，你放心，我不會嫌棄你的，就算你不能用水洗，我也會貼身保護好你的。”

仔細的蹭了蹭菩提子上的灰塵，小猴子小心翼翼的找了個紅繩，仔仔細細的把菩提子挂在脖子上，抹着眼淚下了山。

兜率宮

在兜率宮的一個角落，一個叫白茂華的道童，忽然睜開了雙眼，人間數年，天上只不過一個瞌睡的時間。他打了個哈欠，問一旁的道童：“老君還在閉關嗎？”

“對呢，”旁邊的道童也打了個哈欠，“老君最近身體不好，丹爐裏還熬着藥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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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猴子帶着那顆菩提子下了山，一路上傷心欲絕，後悔莫及。

萬分難過的小猴子一邊走，一邊哭，在山腳下遇見了那只赤尻馬猴。

“你這是，怎麽了，”赤尻馬猴問他。

“小白死了，”小猴子哭哭啼啼的，“他被雷劈死了，劈成了一顆舍利子。”

赤尻馬猴：？？？

你仿佛在逗我。

那白毛猴子是個地地道道的妖修，十足十的衣冠禽獸，他要是真被雷劈死了，頂多能被劈成蓋在舍利子上的那層灰撲撲的塵埃。

至于劈成舍利子？

那得等白毛猴子先投個胎，洗了他那一身的冤債。

然而，當赤尻馬猴看見小猴子脖子上挂着的菩提子時，忽然露出一種頗為微妙的神情，他問道。

“這顆菩提子是哪裏來的？”

“哎？”小猴子擡頭看赤尻馬猴，一時之間連哭都忘記了，“你不結巴了？”

赤尻馬猴：……“我今天不想結巴。”

“哦，”小猴子似懂非懂的點頭，一雙大眼睛滴溜溜的轉着，“原來不想結巴，是可以不結巴的呀。我一直以為結巴是一種病呢，原來不是呀。”

“你在哪兒撿到的這顆菩提子？”赤尻馬猴跳過了小猴子的話，又重複了一遍他的問題。

小猴子作出很奇怪的模樣：“什麽菩提子呀，這不是白毛猴子的舍利子嗎？”

“白毛的？！”赤尻馬猴驚得要跳起來，“這不可能！這萬萬不可能！天尊的本相怎麽會在一個猴子手裏？！”

小猴子停止了啜泣，他擡眼看赤尻馬猴，無辜而又專注：“你在說什麽呀？什麽天尊，什麽本相呀？天尊的本相是一顆舍利子嗎？那天尊是什麽呀，佛祖嗎？”

赤尻馬猴懶得搭理他，簡單粗暴的命令這個可憐兮兮的小猴子：“閉嘴，把菩提子給我。”

小猴子有些猶豫，很快的，他攥緊了脖子上的圓滾滾的珠子，作出一種視死如歸的表情。

“你不能搶走它。”小猴子撇了撇嘴，嘴角自然的下彎，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指控赤尻馬猴的惡劣行徑，“這是白毛猴子留給我的最後的東西！你竟然妄圖從我這裏搶走它！你真是太壞了！我不會松手的！我死也不會松手！”

赤尻馬猴半蹲，視線與小猴子平齊，他嘆了口氣：“小祖宗，咱別演了成嗎？又沒有外人，還裝什麽啊。我是靈寶天尊座下的心腹，奉天尊之命，接您入菩提幻境。都是自己人，別裝了。”

小猴子倒退三步，高舉手裏的菩提子，指着地下的懸崖，雄赳赳氣昂昂。

“你別過來，你過來，我就跳下去！我們一屍兩命！”

赤尻馬猴：祖宗喲，您知道一屍兩命什麽意思嗎？您這樣是要被天尊打的。

“我不會把白毛猴子的屍骸還給你的！”小猴子振振有詞，戲份非常充足，“你跪下來求我也不成！”

赤尻馬猴：……

除了天尊，還有誰會跪下來求你。

作者有話要說：

演技浮誇的小戲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