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空悟菩提

第6章 公，還是不公

鳳凰隕落之後，雷劫還在繼續。

蒼龍盤旋在半空，龐大的身體徹底舒展開，擋住了整個天空，一道又一道的雷劫劈在蒼龍身上，縱使龍鱗萬分堅固，也漸漸出了裂痕，沒有龍鱗的庇護，蒼龍的血肉有些起皮，甚至出現了皲裂。

然而蒼龍還是繼續盤旋在小金猴子的上空，哪怕發出尖銳的嘯聲，也不肯挪動一步。

雷劫還在積雪，小猴子卻開始擔憂天上的蒼龍。

鳳凰可以浴火重生，可龍不行。

龍的生命只有一次，萬一真的被雷給劈死了，那就是真的死了。

可是，小猴子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啊，因為對他來說，最後一道雷劫，比之前的雷劫都要猛烈，他不能貿然出手。不然之前鳳凰替他挨得雷劫，就都作廢了。

白毛猴子照舊每天都上山跟小猴子談心，進行他的洗腦大計。小猴子不為所動，他沒有任何帶領猴族走向輝煌的打算，不過他并沒有浪費這個大好的機會，趁着白毛猴子每天上來動員他的時間，小猴子已經從白毛猴子嘴裏把整個花果山的形勢摸了個差不多。

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了，除了每天多了隆隆作響的雷劫，花果山的一切與往常沒有任何的改變，小崽子們照舊四處瞎竄，低等的山民照舊要辛苦勞作，就連赤尻馬猴，都不再上山看望這個雷劫裏的小猴子。

只有白毛的通臂猿猴，堅持守在小猴子的身邊，每天都按時按點的來給小猴子洗腦。

小猴子的日子過得有趣又無聊。

能見到白毛猴子，着實有趣。

可這個白毛猴子，又太過無聊。

以至于每一天小猴子都生活在“恨不得打死他”和“如果他能一直陪伴我就好了”的搖擺中，飄搖不定。

終于，蒼龍一聲龍嘯，跌落山崖。

沒有了外物的庇護，剛出生的金燦燦的小猴子需要自己直面這個慘淡的人生了。希望他在雷劫過後，還能保持金燦燦的外表，而不是因此變成灰撲撲髒兮兮的一團焦毛。

雷劫來勢洶洶，罕見的全是大兇，連一丁點兒的生機都沒給他留。

小猴子忽然開始慶幸，自己的本相不是猴子，而是沒有生機的——

沒有生機的什麽？

每當小猴子窺探到真相的一角，真相總會飄搖着離開，這讓他大為惱火，但又無可奈何。

他見過太少的世面，以至于在他的腦海裏，一時半會兒竟也想不起沒有生機的事物都有哪些。

這很奇怪。

可又沒有那麽奇怪。

他靜下心，不再去想這些沒有結果的事情。

小猴子在陣法裏呆了幾天，生生受了接下來的一百道天雷。

“疼嗎？”

白毛猴子看着小猴子，金燦燦的毛發灰撲撲的，不少地方已經皮開肉綻。挨了雷劫的小猴子沒有什麽反應，沒挨雷劫的他倒是疼的龇牙咧嘴的，“我看着就挺疼的。”一雙手下意識的握拳，卻還記得安慰劫後的小猴子。

“你別怕，我這兒有藥膏，給你，你抹點兒，明天傷口就愈合了。”

白毛猴子把太上老君特制的藥膏遞給小猴子，還特意去掉了太上老君的标志，杜絕了一切洩露老君秘密的可能。

小猴子接過藥膏，軟軟的說了聲謝謝，白毛猴子覺得自己的心都要萌化了。

那顆蠢蠢欲動的心思，在小猴子不是仙人而是小猴子的時候熄滅，又在此刻重現燃了起來。

“你是公的還是母的啊？”

白毛猴子站在小猴子的旁邊，趁着雷劫的空隙，大聲問他。

小猴子斜眼看他。

“公的怎麽樣，母的又怎麽樣？”

白毛猴子支支吾吾的，後來眼睛一亮：“對啊，公的怎麽樣，母的又怎麽樣！”

小猴子：……

他已經不想再跟這個猴子說話了。

白毛猴子從那之後對小猴子更加照顧了，除了給小猴子送藥膏，甚至還送這個送那個，送吃的，送用的，甚至還搭進去自己的兩個法寶，那可是太上老君給他的法寶，說不心疼是假的，可一想到是給小猴子用的，他就立馬不心疼了。

小猴子收了白毛猴子的法寶，随手扔在一旁的石陣裏。

白毛猴子也不怎麽在意，總歸要在雷劫裏用掉的，小猴子想扔在哪裏就扔在哪裏，反正都給他了。

白毛猴子倒是對小猴子頭上頂着的石頭起了心思。

“你為什麽一直頂着一塊石頭，受雷劫的時候頂着不累嗎？”

“因為我喜歡它呀。”小猴子摸了摸頭上的石頭。“我舍不得離開它呢。”

“那你喜不喜歡我呀？”白毛猴子反問。

“怎麽？你也想讓我頂在頭上嗎？”小猴子沒有直接回答，調戲的問話卻給出了明确的表态。

白毛猴子竟然罕見的紅了臉，一溜煙的跑下了山。

小猴子在他身後笑的愉快，笑着盤膝坐下，摸了摸自己頭上那塊紋理清晰的石頭。

白毛猴子隔天再來的時候，小猴子能看出他特意梳洗過。白色的毛發閃着漂亮的色澤，無一不昭示着主人的精心打扮。

小猴子扯了個笑。

白毛猴子有些害羞，但還是沒有忘記自己的職責，他從兜裏迅速的掏出小話本，掃了一眼，然後開始照本宣科。

只不過，這次的話本不再是二郎神救母這種老生常談的英雄與他的小夥伴兒，而是換成了卿卿我我的纏綿悱恻。

小猴子全程聽完。

“你說天雷是一種榮耀，對嗎？”

“嗯，”白毛猴子站在他的身旁，紅着臉鼓勵他，“你別怕，只要你熬過了這關，以後出來肯定吃香的喝辣的，而且我，我會一直陪着你的。不管，不管你到底被劈成什麽樣，也不管，不管你到底是母的，還，還是公的。”

“你想跟我同甘共苦？”

白毛猴子的臉紅了，他雖然有些害羞，但還是堅持說下去：“嗯，不管你以後經歷什麽，我都會待在你的身邊，跟你一起分擔的。”

小猴子忽然笑了，他站起身來，對着白毛猴子招了招手：“你過來一下。”

小猴子就那樣笑着，站在雷劫中，眼睛裏金燦燦的，宛若盛滿了星光。

白毛猴子的心停了一拍，迅速的跳動起來，幾乎要跳出整個胸腔，鼓噪的聲音讓他不由自主的垂下頭，直至到了小猴子跟前都不願擡起。

他是要吻我嗎

他是不是要吻我了！

白毛猴子壓抑住心裏的激動，一步一步的走過去。

這個位置甚至能聞到小猴子身上冷冷的氣息，味道清淺而又悠遠，像山中的果子，溪間的竹筍，香甜清冽。

白毛猴子已經徹底走進了小猴子的籠罩範圍內，小猴子只一個用力，便輕而易舉的将人抱進懷裏。

雖然這個進展有點太快了，不過……

凡間的話本還是有用的！看我這幾天換了新的話本子，那小猴子不就堕入情網，對我刮目相看了嗎！

白毛猴子幻想着接下來的場景，內心雀躍不已。

“閉眼。”小猴子說道。

白毛猴子“哦”了一聲，乖乖的閉上了眼。

溫熱的氣息灑在耳畔，清冽而又甘甜，像是回味悠久的果子酒，又像是成熟已久的蜜桃，甜的讓猴忍不住心發癢，只想舔上幾下，咬上幾口。

“你看起來很緊張。”小猴子的聲音幾近低語，撩撥着白毛猴子的心。

“沒。沒有。”白毛猴子撇過頭，死不認賬。

小猴子似乎笑了一下，又似乎沒有。

“別緊張，你不是說過要跟我同甘共苦，同生共死的嗎？”

“嗯，”白毛猴子堅定的點頭，心情也漸漸平複下來，他說，“有難同當，有福同享！”

“嗯。”小猴子低聲應了，輕手輕腳的對着頭上的石頭施了個法訣，放在了白毛猴子的頭上，而後蹑手蹑腳的走出了陣法的範疇。

白毛猴子等了許久，都沒有等來小猴子的親吻，不由納悶的睜開眼，這才看見小猴子早就走出了雷劫的中心。

白毛猴子很納悶，也有些不解。

“你要去哪裏？”

小猴子朝他揮揮手，笑着回他：“我呀，要去找我的本源。”

“那你等等我，我陪你一起去。”白毛猴子想起太上老君給他的任務，急忙的想要跟着小猴子一起走，卻被石頭形成的屏障緊緊的攔住，連一步都沒有辦法往前走。

他焦急的拍着這個陣法中形成的壁壘：“為什麽我出不去了？”

小猴子笑了一下：“你不是說天雷是一種榮耀，是一個可遇不可求的機緣嗎？現在我把這份機緣讓給你，讓你做這天選中的猴子好不好？”

白毛猴子愣住了，他從沒想過小猴子竟然從一開始就不信他的話。他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從他拜入太上老君門下之後，他總是在說着各種各樣的謊話，做着各種各樣欺騙的事情，可這一次，不知道為什麽，他竟然罕見的覺得委屈，雷劫打在臉上，他卻只想哭。

“好了，”小猴子也是第一次瞧見這沒皮沒臉的白毛猴子還有哭的時候，他難得的有了些愧疚，想了想，只能妥協道，“別哭了，如果有緣再見，我可以讓你做我的母猴。”

白毛猴子聽見了，他想，他終于達成了讓這個天生的仙人成為他的道侶的願望，他在天庭馬上就有房子住了。

可他為什麽一點兒都不高興。

他高興不起來。

他只想嚎啕大哭。

小猴子更加的手足無措起來，他生平沒有哄過人，此時更顯得手忙腳亂。

“你別怕，我算過了，這個陣法能抵擋大部分的傷害，雷劫不會對你造成太大損傷的。何況，是你欺騙我在先，我才反擊的。”

“你別哭了，早知道你這麽難過，我就不拉你進來了。我就是不想聽你絮叨，才想困住你幾天的，你放心好啦，這個雷劫針對的是我，你不過代替我擋上一擋，頂多就是頭上的石頭碎掉，不會有太大的問題的。”

“要不，要不，等你從雷劫裏出來以後，你帶着這塊石頭的碎片來找我，”小猴子有點心虛，“我就答應跟你在一起好啦，以後我會好好照顧你的。雖然我現在還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麽，不過我敢保證，我肯定能護你一生平安的。”

白毛猴子一聽，哭的更傷心了。

小猴子從見他的第一天起，頭上就頂着那塊石頭，原來小猴子一直都是在騙他的！巧言令色，色令智昏，他太傷心了。

小猴子好話說盡，見白毛猴子的淚還是止不住，這會兒火氣也上來了。撇過頭去，不打算再搭理這個欺騙他的白毛猴子。說什麽跟他同甘共苦，都是騙人的！

白毛猴子此刻又委屈又難過，恨不得沖出去跟這個猴子狠狠的打上一架，撕咬對方的脖頸，品嘗對方的鮮血，他是真心想要跟小猴子好的，可小猴子從一開始就在算計他，他甚至不敢想象，他說出想陪小猴子同甘共苦的時候，小猴子是不是在心裏嘲笑他癡心妄想。

小猴子也又委屈又憤怒，他有限的記憶告訴他，兩輩子加起來，他都沒有這麽做低伏小的哄過人，這會兒也是惱了，連一句話都沒有再說，直接下山走了。

白毛猴子看着小猴子的背影，哭的不能自已，他下意識的想要拿走頭上的石塊，卻發現整個石頭都黏在了他的頭上，他完全沒有辦法移動分毫。

白毛猴子被困在這裏，蜷着身子，安靜的等着。

直到最後一道天雷劈在他的身邊，響徹整個花果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