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娃娃哭了
開昕愣了下,立刻轉身就往回走。
那天晚上,開昕憑借名片知道了和自己發生關系的人是凱恩集團的總裁阮寒山。
但開昕也僅限于知道這個名字,第二天一早,他便匆忙地逃走了。
後來團團說不出話來的時候,開昕曾經動過去找阮寒山的念頭。
但煤礦極度偏遠,到陽城要坐牛車轉小巴最後換火車,路上要整整四天四夜。開昕的肺已經有了問題,身體極度虛弱,根本沒法帶着團團,應付這麽長時間勞累的路程。
現在開昕回來了,卻萬萬沒有想到,陽城竟然這麽小,小到連這樣都能遇到。
電視臺陳副臺長小心翼翼地打開賓利車車門,恭敬地道:“阮總,您下車。”
阮寒山長腿一伸踏下了車,他穿着剪裁得當的深藍色西裝套裝,肩寬腿長,僅僅站在那裏就讓人無法忽視。
阮寒山五官長得硬朗,鼻子高挺,眉眼英氣十足。此時他表情冷峻,不怒自威,那雙黑眸輕輕一瞥,就讓人覺得心跳加速。
陳副臺長額頭帶汗,萬分小心地斟酌語句道:“新招的這小姑娘挺有頭腦的,趕過來先收集證據了,到時候我讓她将所有視頻、照片都拷貝一份,您這邊先審一下。”
阮寒山“嗯”了聲,表情不變,徑直往前走去。
陳副臺長懷揣着忐忑,小心翼翼地跟上了阮寒山一行人的步伐。
阮寒山心裏是帶着火氣的。
百盛商場項目是他叔叔負責的項目,阮寒山當初在項目剛立項時,就曾經以旁敲側擊不落面子的方式,提醒過他叔叔幾次。
百盛商場是凱恩集團新創的系列高端商場品牌,董事會希望它能在十年內在幾大一線城市站穩腳跟。
陽城是華國經濟發展最為迅猛的城市,位于陽城齊陽區的這個百盛商場,就是凱恩集團用來打頭陣的。
行業裏諸多雙眼睛都盯着這個項目,有投資人也有競争對手的,有期待合作共贏的,更有看熱鬧落井下石的。
這麽重要的項目,阮寒山本來準備自己親自盯的。可他那個不成器的叔叔這次不知道怎麽說動了阮老爺子,把這個機會要到了手中。
阮寒山千叮咛萬囑咐,還派了個人幫忙,結果還是出事了。
阮寒山帶頭,領着秘書、下屬還有電視臺的兩個人繞了半天,也沒發現一個工人。
阮寒山擰着眉,看着不遠處還濕潤的水泥堆,側回頭去吩咐:“徐秘書,你進去找找。”
徐秘書踩着高跟鞋往裏面的建築樓走去,半晌烏拉拉一堆人跟在她身後出來了。
阮寒山臉色一黑,眼睛在一群黝黑滄桑的面孔裏掃過,問:“誰是領頭的?”
人群靜靜的,卻沒人開口。片刻,一個男人突然高舉右臂,高聲吼道:“還我血汗錢!”
“還我血汗錢!還我血汗錢!”一百多號人齊聲喊道。
這邊好幾個人被吓到了,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一步,只有阮寒山站在原地定定的沒動。
阮寒山不怒反笑,等他們吼完了悠悠開口道:“知道你們講義氣,但總得有個清楚情況的人,告訴我是怎麽一回事吧?”
“不然,我就站在這等你們再喊幾聲口號?”阮寒山挑眉問。
剛剛安靜的人群此時有些騷動,但依舊沒人說話。
阮寒山最煩跟不明道理的人講道理,正準備再激幾句,人群倏地出現了波紋,衆人讓出一條道來,一個個子不高的男人走了出來。
阮寒山正欲開口,看見那男人的臉時,卻停住了。
這男人皮膚細白細白的,身材也瘦,看起來不像個工人,反倒像個大學生。
男人微低着頭,阮寒山看不清他的五官,卻莫名有一種熟悉感,好像在哪裏見過似的。
在哪裏呢?
開昕用指尖狠掐手心,耗費了十二分的自制力,才讓身形保持穩定,沒有露出一絲端倪。
他深吸一口氣,擡起頭看着阮寒山頭頂上方道:“我是領頭人,要問什麽?”
阮寒山看見對方那雙圓圓的眼睛,剛剛那種莫名熟悉的感覺更甚,他脫口而出問道:“你叫什麽?”
開昕頓了下,回答道:“我叫開昕,我是這工地的廚子,現在這工地上有134個人,全部都被工頭欠了工資。”
開昕,姓這麽特別,名字也這麽特別,可阮寒山一點印象都沒有。但眼前的這個人,卻又實實在在地給了他強烈的熟悉感。
阮寒山相信自己的感覺,他打斷問道:“我們是不是見過?”
開昕平靜地看了他一眼,說:“沒見過,您可能記錯了。”
阮寒山心頭的那種感覺反而強烈了,但此時并不适宜探究開昕說的是真是假。
他清了清嗓子,道:“工資的事,凱恩集團肯定會給大家一個交代。我是凱恩集團的總裁阮寒山,今天來這裏,就是給諸位保證,該給大家的工錢,一定會到位。”
“我們憑什麽信你!”一個工人喊道。
“就是!憑什麽!”
“如果要解決,為什麽不早點來?偏偏等我們舉報了才來!”
“誰知道你會不會轉身就把我們忘了!”
……
工人們大聲吼叫着,情緒有失控的趨向,有些脾氣火爆的工人已經開始推搡着身邊的人向前湧來。
“電視臺的人在拍着,”阮寒山神色未變,指了指旁邊正在拍攝的電視臺工作人員,“你們也有人在錄像,這些不都是證據?有證據你們怕什麽?”
“凱恩集團作為甲方,權益也同你們一樣受到了侵害,這件事我們是站在同一方的。”阮寒山繼續說。
他鎮定自若的态度安撫了躁動的工人們,噪雜的吵鬧聲漸漸小了下去。
阮寒山問開昕:“你們舉報說這裏有偷工減料,違規操作的情況,怎麽回事?”
開昕點頭:“是使用生鏽的鋼筋材料,您看一下。”
開昕讓幾人将差別極大的兩條鋼筋展示給阮寒山看。
肉眼可察的差別,阮寒山一看,臉色瞬間就沉了下來。
正說話間,工地大門處傳來汽車行駛的聲音,開昕一眼就瞄到了白色的車影。
是工頭張偉國的寶馬車。
“張偉國回來了!”開昕扭頭就想叫工友上去攔住車,別讓張偉國跑了,身側的阮寒山卻突然抓住了開昕的手腕。
阮寒山捏了下開昕的手腕,說:“別慌,你先報警。”
開昕不落痕跡地輕輕掙脫,掏出了手機。
阮寒山帶着兩個保镖上前,同從車上歪七扭八下來的工頭張偉國正好打了個照面。
工頭一愣,原本有些發紅的臉瞬間漲得通紅,忙道:“阮總,您怎麽來了!”
阮寒山聞到他身上那股濃重的酒氣,表情一凜:“你喝酒了?”
“一點點,一點點。”工頭面色尴尬,狠狠搓了下臉。
阮寒山招招手,身後兩個保镖立刻意會,一左一右将工頭的胳膊緊緊鉗住。
工頭一臉無辜,幹笑着問:“阮總,這是什麽意思?是不是有什麽弄錯了?”
“弄錯?”阮寒山冷冷笑道,“于公,你酒後駕車,我作為公民有向公安機關舉報的義務;于私,……”
他盯着工頭渾濁的眼珠,一字一句道:“工程款一、二期都如期轉給你了,建築材料外包也是交由你做的,現在工人的三百萬工資欠着沒發,工地的鋼筋以次充好——”
工頭早已沒了剛剛的淡定,渾身劇烈地顫抖着,雙腳發軟,如果不是那兩個保镖架着,他已經癱倒在地了。
呼嘯的警笛聲逐漸近了,阮寒山不再看工頭,淡淡道:“凱恩集團27樓的律師團最近很閑,可以好好陪你玩一玩。”
及時到達的警官迅速了解了現場情況,在聽說阮寒山說工頭可能涉及職務侵占時,嚴肅道:“工人派個代表,阮總也勞駕您,同我一起去警局做個筆錄。”
阮寒山讓秘書先去開車,扭頭去找工人代表開昕,卻沒看到人影。
“開昕呢?”阮寒山問。
一個面色黝黑的男人答:“他家娃娃哭了,進去哄了。”
阮寒山一怔,開昕看起來才20出頭吧,這就已經結婚有孩子了?
“他老婆也在工地上?”阮寒山問。
“他老婆早跑了,把娃娃丢給他養的。”男人啧道,“也就是開昕老實,自己辛苦把娃養大。”
阮寒山點點頭,呼出一口氣,道:“今天的事情開昕最清楚,你去叫他,讓他把孩子帶上一起去趟警局。”
他側頭瞄了眼工地外停着的那輛破舊的雪鐵龍警車,又道:“讓開昕帶着孩子坐我的車,寬敞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