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春獵
皇帝去春獵大會,百官陪同,隊伍可謂是聲勢浩大。原竟等人被禦林軍護在隊伍中,騎着馬不疾不徐地往目的地前進。
此番出來打獵,原竟只帶了麥然一個人,雖然原烨曾想讓花蕊也跟着,但為避免引起非議,又有禦林軍在,他才作罷。而原勵則帶了呂文出來,本來他想帶呂武的,豈料在出府前呂武拉肚子了,原勵不可能等他,便改為帶上呂文。
原竟正悠哉游哉地策馬前行,耳邊便響起了翰林院學士林軒達之子林景然的聲音:「原司業,上回你可沒參加狩獵,我沒能與你一較高下可真是遺憾,這回你可得好好地與我比拼一番!」
「景然,你何時如此見外了?」原竟問道。
林景然笑了笑,道:「這不你有官職在身,我尚且只是一個舉人,自然不能再像以往那般不講禮節了。」
「得了吧景然,也不知是誰與咱們去吃酒時叫『原二郎』叫得最大聲的!」林景然與原竟的朋友,同為世家公子的郭平笑道。
「眼下又不比吃酒時。」林景然雖然這般說,卻也如往常那般喊原竟。
原竟也笑了,道:「這回我可不下場了。」
「怎麽,莫不是怕還有人與你不對付的?」郭平低聲問道。
原竟幾年前春獵大會上被張晉厚射傷了腿,好些日子才恢複過來;後來張晉厚故伎重演,不過錯把錢寧當成了原竟,她才躲過一劫。如今張晉厚也算是罪有應得,而最想殺原竟的人也不在了,原竟何以還不肯下場?
原竟總不能說她來了月事,便尋了個借口道:「你們也知我快要當『爹』了,大師說過我不能殺生,否則煞氣會傳給孩子的。為了孩子,我只能在營地為你們搖旗助威了。」
原竟本是随口胡扯,不遠處的原勵聽見了,不由得插嘴:「真的?」
「我好像聽過有這個說法。」郭平道。
林景然覺得索然無趣,郭平見狀,拍了他一下,朗聲道:「景然,你怎麽忘了還有我?要說狩獵,二郎可遠遠不如我的啊!」
「就是,以往狩獵,她哪回不是打得倒數第二少的……」邊上的人符合,「不過,景然你一直都是最少的就是了。不過沒了二郎,你就不是最少的啦!」
「原二郎不參加,到最後還不是我是最少的?!」林景然瞪了他們一眼,引得他們哄然大笑。
林景然借此機會脫離了隊伍,原竟收到他的暗示便跟了過去:「怎麽了?」
林景然環顧四周,警惕道:「爹說皇上此番讓所有的王爺同行,怕是另有打算。他讓我給你傳一句話——凡事需沉住氣。」
「我會牢記伯父的話的。」
行走了大半天的路,直至傍晚,一行人才到達避暑山莊。
避暑山莊作為太子親自監督建造的行宮,選址為依山傍水之處,且有風水極佳的說法。前三分之一部分為宮殿住房,三分之一為湖,還有三分之一為山、島。以山環水、以水環島,風景極佳,夏日炎炎能在此處避暑着實是一大美事。
外臣自然是無法進入宮殿區的,幸好避暑山莊外頭建造了不少園林,禮部也照他們的身份和皇帝的指示安排好了他們的落腳之處。
此番皇帝只帶了一個妃子過來,餘下各個王爺也都住進了各自的宮殿裏。不過相較于皇帝所住的周圍宮殿的富麗堂皇,他們住的地方就差了許多:不管是用料還是木工都比三品大臣的宅邸還差,門窗所開的位置根本就吹不進風來,呆在裏頭又悶又熱。
知道這其中的彎彎繞繞的門道的王爺便不滿道:「這太子皇兄也太過分了,也不知是克扣了多少銀兩,以至于這兒完全沒法住人!」
「噓,小點聲,小心隔牆有耳!」
他們也只能在私底下說一說,太子只要一日還是太子,那他們就不能與他作對。可住這些地方也不是辦法!于是他們想了個法子,尋了借口便向皇帝請示到外頭與朝中的大臣們同住。
皇帝對他們并不苛刻,只是太子、齊王、梁王與趙王都不敢提出與朝中的大臣同住,要清楚他們此時的身份在皇帝眼中甚是特殊,若與朝中臣子來往過密,也會引起皇帝的不滿的。
休整了一宿後,翌日,衆人跟着皇帝的車駕到了狩獵的圍場。這裏的四周都有禦林軍嚴密把守,為避免意外的發生,皇帝另派了一支百人衛軍分別守在圍場裏頭。這樣的情形下,張晉厚之事就絕不可再發生。
「放!」太常寺卿一聲令下,被關在籠子裏的各種獵物便被放了出去往林子深處奔去。各王爺、世家公子欲在皇帝面前表現一番,便紛紛策馬追逐着飛奔出去。皇帝看着他們的背影樂呵呵地笑了,而劉效生怕他吹了風便給他披了件鬥篷。
「原二郎怎麽不去?」皇帝看着坐在席上看熱鬧的原竟,她此時倒一點也不似年輕人那般有活力,反倒似同行的那些老臣子般不愛動。
「是啊,上一回不也還讓大家幫忙捉兔子的嗎?」
原竟讪讪一笑,旋即有些悲戚:「自從吾妹……拜入天山清靈派的門下後,我便不再捉兔子了。況且家妾有孕在身,大師說不宜殺生,故而我此次就在此看看熱鬧罷了。」
原覓雪之事大家都有所耳聞,聽了原竟的話也只當她是為了考慮原家的顏面又勾起了傷心事,所以倒信了七八分:「原來如此。」
皇帝笑道:「既然如此,那随朕進來喝杯酒吧!」
入了營帳,皇帝屏退了四周,原竟便知皇帝有話要說。果不其然,皇帝與她閑聊了會兒便忽然嚴肅了起來:「原竟,朕有一事想問你。」
「皇上請問,臣定知無不言。」原竟斂容,一副恭敬的模樣。
「朕問你,太子是否克扣了建造避暑山莊的銀兩?」
「這,臣并不知?」
一問一答間,倆人都得到了答案。皇帝從原竟的表情中已經猜出她是知道太子克扣銀兩的事情的,而且她的回答是并不知,卻沒有表示吃驚或借此機會落井下石。而原竟也從皇帝的這個提問中感覺到了陷阱,她知道皇帝絕非想收集太子的罪證來打壓他,故而她不能趁此機會揭發太子。
「真不知?」皇帝注視着原竟,那雙愈老卻愈顯得精明的眼睛似乎想把原竟的內心看穿。原竟尚未回答,他又道,「朕知太子這些年來的所作所為越發混賬,也做了許多國法難容的事情。朕對他當真是失望。可他畢竟是太子,朕不能看着他這麽胡鬧下去而不管不顧。」
原竟心想:你若真的不忍看他這般胡鬧,早在多年前就該對他的行為有所批評和警示,讓他的行為端正回來。如今他越來越緊張和心急,你才來關心他也太遲了些。
「這賬本若是公布出去,那太子就完了。原竟,你覺得朕該如何處置才是呢?」皇帝道,劉效從盒子裏拿出一本賬本遞到原竟的面前。這本賬本是太子這些年與臣僚所收受和送出去的賄賂清單,雖然并不詳細,但其中有好幾條足夠讓百官有借口請旨廢除太子了。
原竟打從心底感覺到了涼意,可是她的後背卻被汗水浸濕。皇帝此舉已經很明顯——他想将原家和太子綁在一起,讓原家保住太子。
原竟已然想明白皇帝的心思,可是她卻不能輕易地答應,畢竟哪怕原家肯助太子,若太子對他們原家抱有戒心,那原家遲早會重蹈前世的抄家滅門之禍。
短短的時間裏原竟已想了許多,謹慎地回答道:「臣并不清楚這賬本是否是真的,是否冤枉了太子殿下。哪怕是真的,臣相信皇上心中自有定論。最後,往小的來說,太子乃皇上之子,此事也可算是皇上的家事,臣不便置喙。」
皇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忽然喉嚨一癢,便咳了起來。他朝着原竟揮揮手,原竟便退了出去。
原竟從皇帝的營帳離開後連忙回到了自己的營帳,而沒過多久,一部分人便先回來了。看着兩手空空的原勵,衆人笑道:「原大郎此番就只是去走個過場而已,竟連弓箭都沒離開箭筒。」
「莫非……是因為郡主有喜了,原大郎也怕殺生?」
「我騎射不行,不敢丢人現眼。」原勵一改以往愛出風頭的習慣,謙虛道。
「沒關系,反正有你的小厮幫你,看他打得可多了。」
果不其然,跟在原勵身邊的呂文手上便提了不少野雞與兔子,每一只都被一箭直中要害。衆人調笑道:「呂文,你該與你弟弟換個名字,叫呂武吧,哈哈!」
呂文跟着笑了,原勵并不覺得他們的這番話是在羞辱呂文,反而覺得呂文也算是給他長了面子。看見原竟出來,他挑了挑眉,面上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樣:「二弟。」
「看來此行大哥收獲頗豐呀!」原竟看着呂文道。
「哪裏!二弟沒去打獵,今晚怕是吃不到什麽野味了。不過還好有大哥,今晚可讓你飽吃一頓!」
「如此弟弟我就卻之不恭了。」
稍晚些時候,其餘人也都回來了,帶着數量不一的獵物。而最讓人欽佩的便是齊王親手射殺了一只兇猛的狼與一只攻擊性極強的野豬,作為最受矚目的獵物,它們被用來作祭祀的用途,餘下的便用來宴請賓客。
皇帝看了梁王與趙王帶回來的獵物一眼,問道:「怎麽就只有這些野雞和兔子和鹿?」
「兒子為活捉這些獵物,花費了不少時辰,故而未能打來更多地野獸。」梁王道。
「為何要活捉?」
「這些走獸并無威脅別人性命的地方,兒子不忍殺之。」正如若他們并無威脅到太子的地位,那太子也就不該動他們。
皇帝怔了怔,旋即哈哈大笑起來,爾後便用贊賞的眼神看了他們一下,道:「嗯,你們心地善良,這是好事。」
晚上衆人除了上交獵物給皇帝以外,餘下的便都自行處置了。用過了晚膳,又有太常寺司樂安排的舞樂表演,将這一晚衆人的興致都挑到了最高點。
就在皇帝高興之極,一個小內侍匆匆跑來,走到了劉效的身邊低語了幾句。劉效大吃一驚,連忙在皇帝耳邊禀告道:「皇上,原二郎倒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