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家法
要怎麽做?讓原竟放棄到手的權力職位?還是讓她滾出原家?抑或是讓她把手上的一切都給了自己?
原勵的腦中閃過種種欲念,然而最後也明白那不可能。
「老爺,勵兒可是你的長子嫡孫,你看看他都被逼成了什麽樣了!」原鹿氏哭哭啼啼地道,縱使他的所作所為的确不入流,可是沒有原竟的優秀在眼前,他又怎麽會被逼得堕落成那樣?!
「你自己懦弱、自大跟自卑,何故怪到竟兒的身上去?」原烨被他的這一番詭辯弄得滿心的失望。無疑,原勵跟原竟一對比,衆人當然是喜歡原竟多一些。但是原勵就從未想過在自己的身上找原因,反而把所有的過錯都推到了別人的身上嗎?
「爹,你扪心自問,你有像對她那般對過我嗎?」原勵哭喊着。
原烨心中一塞,他沒有?誰敢說他沒有!
「帶他下去!」原烨手一揮,對他可謂是失望至極。
原鹿氏跟着原勵下去後,原竟在祠堂的牌位面前跪了下來,道:「未能做到兄友弟恭,我也有錯,還請爹責罰。」
或許在一些人的眼裏看來,她的告密行為無疑是小人行徑。她自認不是君子,沒什麽好否認的,而能做的也不過是誠懇地求罰。
原烨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把家法交給管家:「十大鞭,不許手下留情了。」
管家接了家法,又偷偷地抹了一把汗,看着原竟那挺直的背影,他實在是下不去手。原竟無論是才智、行為還是作風都比原勵靠譜,這無端的責罰,想必也是為了不讓原鹿氏跟原勵更加記恨她吧!
想通了,于是便開始下手,然而他下手不會使盡全力,但是也不是軟弱無力的。才五下,原竟便疼得龇牙咧嘴,十下後,她兩日內怕是坐也坐不好了。
秋風習習,吹落庭院裏的幾片枯黃的竹葉。原竟的房間內,香爐燃着香料,香氣彌漫在每一個角落,同時驅逐了一些寒意。
「嘶——」原竟倒抽一口冷氣。
「知道痛?那還主動請罰?」南蓮面無表情地看着她,只是看見那些傷痕時仍會流露出一絲心疼。
只見原竟光着上半身趴在床上,而她雪白的背部此刻正挂着不少紅紫的傷痕,顯得很是猙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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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蓮捧着研磨後的藥粉灑在冒出了血的傷痕處,餘下只是瘀傷的地方則抹一些祛瘀的藥油。藥油若是抹得不仔細那會浸到破了皮出了血的傷口,只會疼上加疼。
「大嫂,你這是給大哥上了藥了?」原竟的背部感覺火辣辣的疼,悶哼了一聲。
「這麽多話,看來還是罰得不重。」南蓮道,要去扯原竟的褲子,原竟道,「沒傷着那裏。」
原勵是趴着被打的,她是跪着被打的,傷的程度不一樣,位置也不大一樣。南蓮卻是不管,扒拉開她的褲子,便在那臀上看見了兩條紫紅的傷痕,而且比別的地方要重一些,顯然是被鞭子的尾部抽中的。
「他最近怎麽變得這麽混帳了,是不是你對他做了什麽?」原竟又問道。
「你确定是我對他做了什麽,而不是有人在他的耳邊淨說些離間你們兩個的話?」南蓮反問。
原竟眉頭一擰,以前兩人的關系便不好,可是原勵也不至于會如此無腦地把所有的過錯都推到她的身上去。若非他受人蒙蔽和蠱惑,想必也還是只和以前一樣,跟她有些不對盤罷了。
給原竟上完了藥,也不能讓她再纏束胸的布,洗了一把手便把涼了的粥端來給她。這一晚府內的氣氛不大好,原烨跟原鹿氏都沒什麽胃口用膳,就更別提受了傷的兩個人。他們不吃,別人也不大好意思吃,于是廚房便給他們煮了些粥進食。
原竟還在想着五軍都督府的那些烏煙瘴氣的人跟事,嘴邊卻突然多了一勺粥,她側過頭去看了南蓮一眼,張嘴便吃了那粥。粥的味道也清淡得很,原竟吃在口裏卻覺得美味極了,只因她看着南蓮便覺得這粥很是合胃口。
「郡主何須纡尊降貴來做為我這些事情。」原竟明知故問。
「你說呢?」南蓮平靜地說。早前還未道破情愫之前給原竟喂藥,原竟都不曾問這些,而如今才來問,想必是另有一層深意的。
原竟笑了笑,也當一回四肢不勤的懶蟲,由着南蓮給她喂粥。一碗粥見了底,南蓮才讓花蕊進來好生照料着,而她則悄悄地離去了。
「花蕊,本少爺受了傷,你怎麽不來為少爺我敷藥?」原竟問道。
知道閑下來的原竟又要沒事找事了,花蕊偷偷地白了她一眼:有郡主在,誰敢給你敷藥啊!
「我忙。」花蕊道。
「忙着跟吹虞說悄悄話?」
花蕊瞪着原竟:「二少爺你胡說什麽呢?我跟吹虞那是姐妹之情!」
「我沒說你們不是姐妹之情呀,你這麽着急着辯解些什麽呢?」原竟古怪地看着她,花蕊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太過于緊張了,便把悶在心裏許久的話說了出來。
自從她跟吹虞因原竟跟南蓮的關系近了之後,她們也多了接觸的機會。吹虞常常在她在廚房給原竟住解酒的茶或是夜宵時過來,向她請教。吹虞這個人雖然話少了些,也神秘了些,但是看得出她對郡主倒是很忠心。
她試着去打探吹虞跟郡主的真實身份,便跟吹虞來往密切了許多。久而久之,她就發現自己總是想忍不住去看吹虞,心裏也怪怪的。聯系原竟跟南蓮的事情,她心中便大駭:不會的,我對她只是姐妹之情!
「二少爺,你明日還得當值,早些歇息吧!」花蕊臉一熱,收拾着碗具就出去了。
房門關好,原竟便忍着傷痛從床上爬起來,找來筆墨在紙上列出與原勵交好的那些人的名字。原勵會如此,恐怕這些人沒少在背後說些離間的話,突然,她看見了一個熟悉的名字——馮喬周。
馮喬周是馮應的兄長的孫子,由于馮應的兄長去得早,他的兒子是馮應帶大的。所以于馮應而言,這個馮喬周就跟他的親孫兒似的。
馮喬周乃中軍都督府的經歷司經歷,從五品的官。他跟原勵一樣,受恩蔭在國子監學習,後入左軍都督府任都事,再升中軍都督府經歷。
原竟的手指叩着桌面,腦中搜羅前世馮家的一切可利用的信息。然而背上的疼痛令她不得不趴回到床上去,所有的事情只能徐徐圖之了。
趴着睡覺着實難受,原竟夜裏醒了過來,頭疼欲裂,她忍着痛将胸裹上,又穿上一件白綢金絲邊的衣衫,披上一件鬥篷便出去走走。
此時已三更天,屋外寒風習習,原府靜悄悄的,一點聲息都沒有。原竟走着走着發現自己受罰後平遙沒來過看她,平遙足不出戶她不知道這沒什麽,可如今她的身邊有丫鬟紫花,也還是什麽消息都收不到嗎?
她往平遙的屋裏走去,剛猶豫着是否要吵醒平遙之際,卻聽見屋內有動靜。她吹滅燈盞,退到牆角的黑暗處,不一會兒便見平遙披着鬥篷走了出來,而她小心翼翼地左右看了一眼,然後輕手輕腳地把門關上,再悄悄走出去。
原竟心下一沉,遠遠地跟着她,沒一會兒,她的身影便消失在了修為苑的拱門口。原竟似乎想到了什麽,然而又不敢相信,便跟着進去,輕手輕腳地走到原勵的房間外。只見那裏亮起了一點光,由于在內屋,外頭倒是看不見有什麽倒影。
原竟繞到了離內屋最近的一處窗戶,便聽見平遙的聲音響起:「老爺為何下手會這麽重?」
原勵哼了哼:「還不是因為原竟!」
「可傷着筋骨了?」平遙的聲音又響起。
「只是皮肉之苦,我遲早有一日要讓原竟償還!」
須臾,平遙勸道:「這許是原竟的錯,可更是因為老爺對她的偏愛,她才能有恃無恐。若是沒有老爺的偏愛,她也成不了什麽氣候不是?」
原竟的心猛地一抽。明明她想過放平遙一條生路的;她想過不再利用她,只提防着她就好的;她想過……
可是為什麽?!
她或許低估了一個人報仇的心,畢竟這種心情她也有很深的體會不是?所以她放過平遙,希望平遙也能放下仇恨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平遙選擇了出手,而這一次很聰明地選擇從原勵處下手,所以她那日這麽殷勤地要把身子獻給自己,就是因為這樣?!
原竟憤怒,憤怒得渾身都開始顫抖,身上的傷痕似乎開始劇烈地疼痛,痛到她仿佛要失去知覺。
她恨不得沖進去來一次捉奸,然後将平遙順理成章地鏟除出去。然而她很理智地一動也沒動,所有的信息都在她的腦中過了一遍,消化掉,最終,她擡眼,某種閃着一種笑得深不見底的笑意。
天未亮,原竟便起來整裝去當值,原勵因被原烨罰得太重而告了病假。原竟慶幸如今是晚秋,否則天一熱,她的傷口恐怕好得要慢很多。
盡管如此,她當值的時候,後背也是火辣辣的疼。散值後,她在正陽門遇上了馮喬周等人。
朝廷的六部、翰林院、欽天監跟五軍都督府等,辦公的衙署都相隔不遠,當值跟散值都會走同一道門。而且他們散值的時間也差不多,原竟不需要另再花時辰辦事就在這樣的時間裏遇到了大多數官吏。
「這是原侍讀吧?我想問一下,原都事怎麽今日告了假,昨兒他還跟我們在通香館狎妓,怎麽回去一晚上的功夫就不行了?」馮喬周不懷好意地笑道。
原竟朝他微微一笑:「大哥他感染了風寒,故而在府內歇息,至于馮經歷所說去通香館的事情,我并不知,或許流連于那等地方的馮經歷會更清楚。」
馮喬周臉色微微一變,道:「可我怎麽聽說是因為他去通香樓的事情被原尚書發現了,所以下令狠狠地責罰了他呢,我還聽說,原侍讀你也未能免受責罰呢?」
「馮經歷對我們家的內宅之事倒是清楚吶……」原竟意味深長地說。
一幹在旁邊聽八卦的人紛紛看着原竟,心裏想,難怪今日她一副精神不佳、臉色蒼白的模樣。不過和原勵相比,她還能堅持當值,這着實令人佩服。
而馮喬周這麽清楚原家的內務之事,這也很耐人尋味,他是如何得知的?他安插了人在原家?只是他一個經歷,哪來的能力?這不得不讓人聯想到馮應以及馮應身邊的太子。
馮喬周不跟原竟瞎扯,趾高氣昂地離去,看着他的背影,原竟突然心生了一個計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