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家宅
秋後是處決死罪的死囚的日子,但是卻不是每個死囚都是在午門前行刑的。原竟慶幸午門前沒有,因為她想起前世的陰影,愣是把行刑的地方都打探清楚了,便一次也沒敢經過那裏。
太子還是得知了原竟那天「無意中」向皇帝透露的「趣事」,當即也不再起拉攏她的心思。可是他也沒證據證明原竟是故意為之,畢竟那天原竟會出現在藥材鋪也純屬巧合。連馮應都說原竟再怎麽天資聰穎也不可能會想出那麽險惡的計劃的,恐怕還是有人在背後特意指點的。
梁王跟趙王雖然沒受到皇帝的批評,可他們也清楚這一次自己算是在太子面前露出了馬腳。梁王便再度偃旗息鼓,還是很低調;趙王卻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思,不過他也不敢表現的太過,只能依舊在皇帝面前讨一下好。
不多時便又是秋獵大會,因皇帝的身體抱恙,今年的秋獵大會也不怎麽熱鬧。原竟因公務也沒有參加,與她交好的世家子們自然就沒什麽興趣,只去走了一圈,帶回一些野豬、鹿便打道回府了。
原竟收到了他們派人送過來的一些獵物,便派人去道謝了一番。原竟本交給廚房去料理了這些肉,可原鹿氏卻嫌棄它煞氣重而不肯讓它腌臜了廚房和用膳的廳堂。
原烨便命廚房開小竈,給他跟原竟備些酒,送到花園去吃。他已經知道了原竟在攪渾水一事上發揮了至關重要的作用,也不知該如何說她才是:「咱們這算是徹底得罪太子了。」
原竟在心裏盤算着,如果皇帝沒有人為的原因而暴斃的話,依照太醫們的診斷,他也只有三五年的命而已了。她僅僅是用了一年半的時間便把這趟水攪渾了,還有三五年的話,于她而言或許也有好處。
「爹不覺得太子此次很聰明麽?」原竟咬了一塊肉,肉有些硬,還塞牙縫,琢磨着或許該換個大廚了。
「嗯,那是因為馮應在背後指點。」原烨的消息也甚是靈通。以前他也有自己的圈子,也有心腹,不過現在權勢大了,又經過這麽多事的打磨,他培養了不少心腹。這不才沒多久,他便打聽清楚了是馮應的主意。
「馮應,挂着太子少師的頭銜的馮應,他不是致仕了的嗎?」
「致仕了,可也還是有很多計謀可以獻給太子的。若非是他,太子又怎能穩坐太子之位?」
馮應也算是一個老奸巨猾的人物了,他很懂得忍讓,在朝的時候便沒有得罪什麽人。等他當上了太子少師,便開始借太子的手鏟除了不少異己。
然而前世他再怎麽老奸巨猾卻也沒法子預料到齊王會在巫蠱一事上下手,而且他當時正好病了,在老家養病養了大半年,對這些事情一無所知。
後來他被牽連,齊王為了進一步構陷太子,特意給馮應安了罪名,抄家的時候除卻田産,僅僅是銀兩便抄出了五十萬之多!于是他也可謂是晚節不保。
原竟想,若太子登基,馮應的頭銜至少會加為少師,而他是否有貪污,只有前世的齊王清楚。但是他或許是個良師,也是個合格的軍師,卻也不是完人,至少記仇這種小肚雞腸的事情,他是賴不掉的。
原竟不會自诩自己的雙手幹淨,所以她不會對馮應的所作所為有所唾棄,不過,她也是要想着怎麽鏟除他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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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并不是很熟悉馮應,并且那是一個為官幾十年,在官場上浮浮沉沉後紮穩了根的,比他爹還要老的老狐貍。她再怎麽聰明,也很難拿捏住他的弱點。
細想着,她突然一笑:我差點忘了,老狐貍自然是老一輩的最為了解!
她身邊便有人可用不是?經常到駱府串門,拜訪老翰林可不是只為了向他追求學問呀!
又起了秋風,原烨盯着原竟道:「眨眼間都已經到了晚秋,你注意着身子,別像上次那樣再落了水了。」
原竟正垂首把玩着酒杯,聞言,便知原烨對上一次她落水的事情感到蹊跷。
原烨的确一直都存疑,更何況當時南蓮還在場,又思及以前程雅公主與南驸馬讓官媒上門時,便打聽過原竟是否有娶妻的意向。他出于隐藏原竟的身份的顧慮并沒有答應,可以說明當時驸馬與公主是屬意原竟的。
如今南蓮嫁入原家,也是為了原竟而來的吧!這無論如何都足以說明南蓮有意接近原竟,許是她對原竟有情!
他暗暗地嘆了一口氣,他這個女兒,容貌上有她娘親的七分神-韻;身材雖不及真正的男兒,跟尋常女子站在一起卻明顯高出了大半個腦袋;行事作風比他卻有過之而無不及,有時候連他都沒有她那種才智。
也難怪會被許多姑娘相中,将那教條抛諸腦後忍不住請爹娘派人上門來說媒。
而原竟至今對此表現的毫不知情,除了她公務繁忙,時常晚上才能回府以外,還有原鹿氏這個當家主母不希望原竟覓得有名望的女子,所以三番四次都打發了人家。
「難道要一輩子都這樣了嗎?」原烨暗暗地想,原竟若是以男兒身到了加冠的年紀,還不成親,怕是要成為天下人都會恥笑的對象了。
原竟去駱府的時候,駱老翰林正在和他的孫女下棋,她的身份不便入內,便在廳堂上坐着等久了些,駱老翰林才派人将她邀請至花園。花園裏駱老翰林已經開始在石板棋盤上擺好了棋局,看見了原竟,狡猾地笑了。
休沐在家的駱棋琅也在一旁,原竟看見了他們便分別問候了一番,駱老翰林才道:「來得正好,來破一下這棋局。」
原竟頭皮一麻:「以晚輩的棋力恐怕還破不了這棋局。」
「別謙虛了,試一試。」
原竟總算明白駱老翰林的笑容為何有一絲狡猾了,這分明是要把自己的面子往地上踩呀!她硬着頭皮上去破,無論怎麽看這棋局都已是死局,要怎麽絕處逢生?
「你可別輸給了女子。」駱棋琅出言道。
「你不也輸給了你妹妹?」駱老翰林對駱棋琅道,後者一陣吃癟的表情,卻也不再多言。
原竟破不了,最後只能認輸,駱老翰林哈哈大笑,笑話她跟駱棋琅連駱棋嬌一個女子都贏不了。駱棋琅又是一副愧色,倒是原竟坦誠地很。
「我也是女子。」原竟不要臉地自我安慰。
「不過也難怪,你們的心思都在經學上,這琴棋書畫四藝也難免會有多偏頗。小嬌不同于你們,總是呆在府裏,而我也只能找她來陪我下棋了。」駱老翰林說。
原竟這才插話:「晚輩聽聞去年駱小姐不慎落水,這身子可是好了?」
「好了不少,可身子也大不如從前了。」駱老翰林嘆息。
「撿回一條命便算是老天眷顧了。」駱棋琅道。
駱老翰林似乎不想說這些話題,而是看着他們道:「聽聞近來你們在一同幫工部修正書籍?」
「是。」原竟答道,修正工部的書籍除了找翰林院的人幫忙,也找了國子監的如駱棋琅這樣有才學的人去幫忙。餘下幾部看見了,也紛紛上書請修各部的典籍,看來他們也還得合作好一段時間。
「嗯。」駱老翰林點了點頭,又對原竟道,「若是有什麽不懂的,需要幫忙的,可以去找林軒達學士。」
原竟心中一動,這林軒達學士乃翰林院學士之一,也是幾位享有大學士頭銜的人之一。他是駱老翰林的學生之一,一直以來對駱老翰林都是尊敬有加。駱老翰林讓她去找他,倒也是給了她一條路走。
回到府上,卻見原勵醉醺醺被小厮扶着經過抄手游廊,聞着那渾身的酒味以及胭脂味,原竟問那小厮:「大哥為何光天白日就喝得醉醺醺的?」
小厮眼神閃爍不敢直視原竟,吞吞吐吐的模樣甚是可疑。
「不說?若是爹跟大娘知道了,你可免不了一頓打。」原竟眼神一冷,那小厮一個哆嗦,忙道,「二少爺,這和小人沒關系呀!」
原勵睜開迷醉朦胧的雙眼,踉踉跄跄地走到原竟的面前,笑嘻嘻地:「喲,原竟,你怎麽也在這兒?」
「嗯?大哥以為這是哪兒?」
原勵被小厮扶着轉了一個圈,似乎想起這是在哪裏了,他笑哈哈的又迷糊了過去。
「大少爺的同僚昨夜邀請大少爺去喝酒,直到今日才命小的将大少爺送回來。」
「去的溫香樓?」本以為原勵收心了,卻沒想到變本加厲了!
「溫香樓現如今還有什麽好去的呀!要去當然是去通香館!」原勵嚷嚷道。
「哦?通香館,可是那家除了有女子,還有娈童的新開的青樓?」
小厮猶猶豫豫地應「是」,原竟又問了邀請原勵去通香館的都有哪些人,一一記下後讓小厮把原勵帶回修為苑去了。原勵一走,原竟便在地上發現了一包東西,打開一看是一包粉末狀的藥。
原勵的那些同僚都是五軍都督府的,除了他所在的中軍都督府,還有餘下四軍的都督府,從他的上司都督佥事到經歷、別軍的經歷、都事都有。雖然不是全部人都在這裏,但是也差不多了。
「如今的五軍都督府都這般亂了嗎?!」原竟擰眉,五軍都督府的官職多來都由公侯伯等任之,可以說,哪怕沒有才能也能在裏頭渾水摸魚。
且不管五軍都督府如何亂,她不得不多留一個心眼來懷疑這些人将原勵往那些地方帶是有目的的。原勵垮了倒沒什麽,若是有人在背後借着他的身份來做于原家不利的事情,到時候才能警覺就太遲了。
想到這裏,原竟便去找原烨,提了提這事。
傍晚,原勵被人潑了一盆冷水把他從睡夢中驚醒。
「大膽,誰敢潑我水?!」
「大少爺,老爺讓你去祠堂。」小厮哆哆嗦嗦地說,他也不敢這麽對原勵呀,奈何原烨下了命要這麽做的。
「都要用膳了,把我叫去祠堂做什麽?」原勵說着,午間遇見原竟的記憶浮上,他登時吓得臉色一白。剛想反抗,那些小厮卻不怕他似的将他押到了祠堂去。
原烨早在那邊等着他,原鹿氏、南蓮與原竟都在。原烨早已命人查清楚原勵這些日子的所作所為,沒想到他跟着那些不務正業的同僚沾染了壞習,竟然還開始玩娈童。有時候用些藥來助興,藥效過後,又喝了太多酒,整個人便像被酒色掏空了身子似的。
宣讀了原勵做過的荒唐事後,原烨當即便命人家法伺候,把他打得屁股皮開肉綻,原鹿氏則在一旁痛哭。
南蓮也請罪,畢竟她身為原勵的妻子卻做不到監督他的作用,很是慚愧。原烨瞧着她的眼神有一些複雜,最後只是以示懲戒一般打了她兩下。
原勵可沒忘記是原竟「告狀」的,當即憤恨地看着她。原竟搖頭道:「大哥,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那些同僚,還是不要再往來了,否則只會害了你。」
原竟這話倒不假,哪怕原鹿氏再怨恨她,也不得不認為她是對的,也勸原勵。
原勵聲嘶力竭地喊:「原竟,你有什麽資格來對我說教?我這都是被你逼的!」
「我何時逼迫大哥去做這些事情了?」原竟道。
「我變成這樣都是你害的,若不是你,我還是原家那個尊貴的,被人人尊敬和追捧的大少爺!我也不至于為了跟人交好而跟他們去那些地方!」長期以來,他在別人的耳朵裏聽見的都是原竟又被誰讨好了,原竟又跟哪些權貴往來了,就連他娘都在他耳邊唠叨這樣下去遲早有一日分家了,他會被原竟排擠出去的。
他沒辦法,只能盡量跟身邊的同僚打好關系,為了融進他們的圈子,他們約他飲酒,他不推脫;請他去溫香樓,他也還算是樂意;哄他去通香館,他也硬着頭皮去了……
「那依大哥的意思,我要如何做才不算逼迫大哥呢?」原竟垂眸,在她平靜的臉上看不出喜怒哀樂。她沒忘記前世行刑之前,原勵還一心怪她害了原家,如今這樣指責的話又在耳邊響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