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孩子
京師下起了初雪的時候,皇帝的病又犯了,不僅不上朝,也不處理朝政。太醫們輪流守着,生怕來得晚了會耽擱皇帝的病情醫治。而朝政便都交給了在職的五位大學士共同處理。
這時,一封密疏落到了戶部尚書江廣的手中,對于這種上交給皇帝的密疏,身為大學士之首的他偶爾偷偷拆開來看也是常事。五位大學士中,就數他在職時間最長,其他人包括原烨在內也不會對他的行為表示指責。
江廣拆開密疏一看,即可吓了一身冷汗出來,而這上面的內容直指太子的良師馮應。說他在老家養病期間,縱容其子弟橫行鄉裏,大量購買田地,在老家得田地便達五萬畝。
在京師,其孫、侄孫馮喬周等人用強迫的手段買了三千畝田,而他們買了田,從不用來耕種,只是為了填埋馮家這麽多年所貪污受賄的一千萬兩。
江廣連忙将這份密疏交到太子的手中,太子看後也是慌了神。馮家的情況他也有些清楚,但是在他看來那也不過是常情,故而沒怎麽留意。但是這份密疏上所言,購買的田地便達五萬畝,而京師的田地買來是為了埋貪贓枉法得來的一千萬兩,這就有些駭人聽聞了。
這份密疏若是傳到了皇帝那邊,且不說是不是真的,皇帝都會下旨責罰馮應,甚至會牽連自己!
太子把馮應叫來,把密疏給他看。馮應冷靜地道:「殿下,這是污蔑呀!」
「真的沒有?你可知柳澈是怎麽回事吧?那可是侵占良田不過十畝,就……更何況你這是多少畝呀?!」
「殿下是否想過這份密疏是誰呈上來的?」馮應問道。
「都說了是密疏,誰又清楚呢?!」太子道。
「這是有人故意陷害老臣呀!」馮應道。
太子擺了擺手:「你自己清楚便好,不要落下把柄了!」他又命人去查這份密疏是誰寫的。
馮應回去後,覺着這是有人要朝自己下手了,他再三思慮,雖說以不變應萬變方為上上之策,但是如今已被人盯上了,還不做些防備恐怕只會授人以柄了!
于是聯系了以前的同僚,打探道:「不知是何人竟敢上密疏冤枉我,稱我縱容子弟、家奴橫行鄉裏為非作歹;又說我的兒孫在京師貪贓枉法,這實在是無稽之談,若是不查出是何人構陷于我,我晚年的聲譽怕是要這樣被毀了。」
只是還沒查出是何人所為,便有狀告的紙再度落入了戶部尚書的手中,他把狀書交給太子過目。這回是別人署了名的來狀告馮家利用職權,以低價買了他們的田地,令的他們無以為生,雲雲。
「為何這事還沒解決?」太子不悅地問馮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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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這……」馮應語塞,這人署了名的,怕說的是事實。
馮應回了馮府,把兒子、孫兒跟侄子、侄孫都叫了過來,問這件事是誰做的。馮喬周眼神閃爍,在馮應的再三追問下才敢承認,「這是我買的。」
有一天他在通香館狎妓,便聽見有人談起一樁事,說有一戶人家忒慘了些,一家七口人,病的病死的死,最後只剩下了一個老母跟一個秀才相依為命。老人下不了田地,秀才手無縛雞之力就更別提下地幹活了,可惜了他們家的田地。
馮喬周一聽那地的位置,心中一動:那可是好地!
于是他便差人上門買地,奈何那秀才不肯,他便以一貫的手法,先把他那老母抓起來威脅他,再命人揍他一頓。最後威脅他若是不肯照辦,那他以後絕對永遠只能是一個秀才。
秀才無奈只能妥協,由此秀才不滿只能狀告他。
「誰把他的狀紙交上去的?!」馮應大怒,找來新上任的知府一問,那知府說秀才所有的狀紙都積壓在衙門,所以不是他交上去的。
新知府是個怕事的,他不站任何派系,但是面對這種直擊馮應的事情,他為了不受波及也只能小心謹慎地把狀紙壓下來。可是萬萬沒想到,竟然有別人幫秀才把狀紙遞上去了。
「竟敢遞狀紙,他不想活了!」馮喬周陰狠地說,馮應卻比他有更清晰的腦袋,他道,「夠了,把田歸還,另送上百兩銀子彌補。而你們也不許再去找他的麻煩!這件事只能平息他的怒氣而不能夠讓事情更加惡化!」
馮喬周無奈,也只能照辦了,雖然他對馮應的舉措不以為意,但是他也清楚在馮家還是馮應才能做主的。
馮應并沒有坐以待斃,他聯絡了所有的門生去查到底是何人盯上了他。很快,他便發現了一絲端倪:秀才的地先前并不是秀才的,而是有人賣給了他的。
土地的交易古來并不罕見,但是這個秀才因家裏窮,哪怕有相應的免稅的數,但是卻買不起那麽多田,直到最近有人把地過到了他的名下,他才有的那麽多地。
「你說這田原本是屬于張宋威的妻族的?」馮應聽見得到的消息,不确定地反問起來。
「雖然這些田幾經轉手,但是的确是在陳氏多年的經營下才起來的。」彙報的人小心翼翼地道,「我們是否要找張侍郎問清楚?」
馮應氣得吹胡子瞪眼睛,好一會兒才把怒火壓下,冷笑道:「找他,他能承認嗎?這件事先別向人提及,以免打草驚蛇了。」
此後張宋威隐隐約約地發現了自己在太子跟前似乎并不怎麽受重視了,許多事太子都不再告知他,他覺得下一回的朝廷官職變更自己一定會被貶官的。他想找太子問清楚,但是他問不出口,一旦問了,便可能惹得太子不高興。
在張宋威心急火燎的時候,翰林院一隅的氣氛卻甚是寧和。
只見原竟正坐在亭子裏跟一位年過半百的老者下着棋,雙方各持黑白子相互拼殺,彌漫起了一股不見硝煙的戰火。
過了一會兒,原竟徹底敗下陣來,苦笑道:「晚輩的棋力果然不行!」
老者笑呵呵地看着她,道:「你還是非常有潛力的,就是急了一些。這下棋如同身置朝堂,每一步都會牽動朝局的變化……」
原竟一副虛心受教的模樣,眼前的老者便是駱老翰林的學生,如今的翰林學士林軒達。他已經知道了駱老翰林跟原竟的往來,也知道老師讓原竟來找自己是為了讓自己對她多一些幫襯的。
把在朝為官的心得說與原竟聽後,林軒達才說起馮應的事情。他同是大學士,而又是中立的立場,故而太子和齊王都防着他,可又不防着他,這就方便他了解到了一些密函上的事情。
林軒達并不清楚原竟跟馮應的事情,他只是以此為例,剖析給原竟聽。原竟聽聞,大為受益,也有些後悔自己對馮喬周動手似乎過于早了。因為馮應這個人按照林軒達的了解,是個老狐貍,而且心思也深,是不容易被一點事情就挑動,從而做出些不計後果的事情來的。
她也才清楚為何馮應在那件事這麽久後還是沒什麽動作,只是偶爾在太子面前說一下張宋威的壞話而已。
不過雖然沒動能讓太子遠離馮應,但是能順便懲治了一下張宋威,這還是值得的。
忙碌了這麽多時日,但第一次嘗到了事倍功半的挫折。原竟散了值,按時回府,卻從下人的口中聽聞了讓人不知該哭好還是該笑好的消息——原勵要當爹了!
一個時辰以前,一個女子抱着一個嬰孩來到了原府的門前,請求見一下原勵。管家一聽那孩子是原勵的,也不敢再遲疑,而是趕緊去禀告了原鹿氏。
原鹿氏問:「什麽人要見勵兒,不知道勵兒在都督府辦公嗎?」
「是一個姑娘抱着一個嬰兒,說她是大少爺的孩子。」
原鹿氏差點沒從凳子上摔下去,她的腦子空白了許久,反應過來後連忙道:「勵兒的孩子?快,快帶進來。」
進來的是一個風塵仆仆的女子,十八-九歲的模樣,而她的懷中抱着一個看起來并不是很健康的嬰孩。原鹿氏看着孩子很久,喜上眉梢:「哎呦,這孩子真像勵兒……」
「夫人……」管家欲言又止,原鹿氏正要去抱孩子,卻忽然想起了什麽。她問道:「你是何人?這個為何會是勵兒的孩子?」
管家松了一口氣,原家這個夫人到底還是腦子沒壞的。
那個女子聽見原鹿氏這麽問,便将她的遭遇說了出來。
她叫龔良,原是京師邊郊的農家女。年初之時,原勵與一群公子哥們到京師邊郊的林子附近狩獵,經過村子時,時逢下大雨,原勵便在農舍借住一宿。而那農舍便正是龔良家。
原勵一眼便相中了龔良的美貌,花言巧語說給她聽,夜裏更是摸進了她的房中。她本就被原勵的那副皮囊勾動了春心,就更是抵擋不住原勵的花言巧語,那天夜裏倆人便發生了關系。
原勵承諾會回來娶她的,她便歡喜地等着,可是一直到了她發現自己懷了孩子,原勵都沒有出現。
她不敢讓人知道,可是日益大起來肚子還是讓她十分擔憂。終于有一天,她的事情還是被人發現了,衆人無不唾棄她,覺得她未出閣便做了這等不要臉的事情。
當村長想要将她浸豬籠處死了的時候,她的家人到底是不忍心,便在夜裏安排她出逃了。
她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裏找原勵,一路輾轉,還生下了這個嬰孩。後來她意外得知原家的事情,又聽說了原家兩個公子的事情,她越來越覺得原勵便是她要找的人,于是便找上門來了。
聽完她的遭遇,原鹿氏有些半信半疑,但是她記得那個時期原勵的确有和一群狐朋狗友出去玩。剛好原勵提前翹班回來,女子看見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撲了上去,喊道:「原郎!」
原勵被突然出現的蓬頭垢面的女子撲過來頓時吓了一跳,一直推搡着她:「喂,你誰啊?!」
「原郎,是我啊,龔良!」 女子努力整理自己,讓自己的樣貌露出來。
原勵看着她想了好久,然後喜形于色:「啊,是你!」忽然,他想起到這裏是原家,于是又變了臉色,「我不認識你,趕緊走開!」
女子被她的無情所傷害到了,眼淚就這麽流了下來,她抱着同樣發出啼哭聲的嬰孩一同痛哭着。原勵看着那個孩子也是呆了,原鹿氏根本不知道到底是發生了什麽事,也只能眼睜睜地看着。
良久,管家看不過眼,要去讓人将原烨請回來的時候,南蓮出現了。
作者有話要說:
先劇透一下吧,雖然平遙出場不多,但是她會是一個貫穿全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