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那麽一二兩肉的樣子,如果不調理,也确實……
她只好蹲下來跟月月祝福:“好孩子,你的命可是小姐救回來的!可要好好保護四姑娘!”
月月歪了歪頭,不知道她在說什麽,還以為她在跟自己鬧着玩,上去扒拉着毛茸茸的白色爪子搭在紅豆的膝蓋上,舔了舔她的臉。溫素心一笑:“好了,我們會注意的。”
“素心姐姐!——”
遠遠傳來了稚嫩的聲音,溫玉成蹦蹦跳跳地朝着溫素心的方向跑過來,看到了她背後的籮筐,眼前一亮:“素心姐姐是要去采藥學醫嗎?玉成也想跟着!”
“玉成!”溫素心嚴肅地一喊,纖纖素手頗有威嚴似的指着比自己還高了三分之一個頭的溫玉成,“之前讓你寫的大字可描好了?”
溫玉成立刻低下了頭,一副心虛的樣子。
之前的一段時間,溫素心專門去四姨娘的院子裏,讓溫玉成有空可以過來月梅閣,教給他幾個大字,溫玉成自然非常歡喜,也學習得很努力,基本不怎麽需要她來過多操心。
溫素心笑了,揉了揉溫玉成的頭:“我房裏還有一本字帖,今日剛描好最後一頁,你拿去看看,有多少字是不認識的。”
溫玉成大喜,高高興興地捧着字帖走了,出門前還專門又叮囑了一番溫素心出門小心。溫素心心裏一個失笑,她有這麽脆弱嗎?
摸了摸月月的頭,一人一狗就這麽出發了,自從自己有了光明正大去看藥草的允許,很多事情倒是不用這麽遮遮掩掩了,除了金國寺那不知名的方丈送給自己的書,是被溫素心認認真真藏在連紅豆都不知道的地方以外,其他的很多醫術買回來抄回來也用不着躲藏,去西山那頭也不用爬牆了。
原來受寵開始,還真的是挺方便的。
溫素心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走上去,這山頭她已經來過很多次了,倒是輕車熟路,月月最近的身體也是養得差不多了,開始活蹦亂跳,此刻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臨走前紅豆的那一番叮囑,倒真的是認認真真地跟着溫素心,溫素心偶爾差點踩到不安全的石頭時,月月還會第一時間沖上來,用頭拱一拱溫素心的腳,提醒她注意。
再加上月月的鼻子靈敏,已經能分辨不少藥草的氣味,溫素心找得都輕松了。
“嗷!嗷嗚!”
突然,月月似乎是感受到了什麽,身上的毛突然有些炸開,看着前方,突然後退了幾步。
“月月?”
溫素心喚了一聲,月月一下子就攔住了自己前進的道路,低吼了一會兒,又開始聞地面上的氣味,跑前了幾步路,轉過頭來看着溫素心叫了兩聲,似乎是在喊她過來。
“你怎麽了月——”
溫素心一邊走一邊問,突然,就在走前幾步路的時候,她就嗅到了!
血腥味!
神情一下子變得有些嚴肅,她最近一直都在西山這頭采藥,也從來沒看見有什麽危險的時候,就連很多危險的動物也看不見,突然出現的這一股血腥味,究竟是?
溫素心小心翼翼地跟着月月,只覺得越往前走,血腥味越是濃厚!
踏上落葉發出了沙啦沙啦的聲音,她們一人一狗已經走到山頭非常內部的地方了,溫素心撥開了眼前遮擋自己視線的枝葉,眼前一愣。
是一個受了傷的人!
溫素心趕緊跑前去想要救人,突然,她走進去看清楚了來人的臉,美目瞪圓,大吃一驚:
這個躺着的人,居然是殷王爺!
這一個月不見,怎麽就成這個模樣了?
她趕緊查看尉遲甫的傷口,他的氣息也已經非常虛弱了,溫素心吓了一跳:“王爺……?”
尉遲甫沒有回應,看着應該是暈死過去了,溫素心也是慌了,她的手上沒有銀針!這可怎麽辦?!
溫素心手忙腳亂起來,雖然她是醫學生,雖然她見過人的标本,雖然她見過很多泡在福爾馬林裏的器官……但是這真的屍體,不是!這真的受傷的人她還是第一次見識!完全不知道該怎麽辦!
不行,冷靜!
自己要先冷靜下來,不然這要怎麽救人!
溫素心大大了深呼吸了幾口氣,叫了一聲月月,月月從剛剛開始就似乎很害怕尉遲甫,叫聲都變得有些害怕起來,尾巴耷拉下來縮在了一邊。
“月月,去幫我找一下這附近沒有可以落腳的地方,廢棄的房子也可以,切忌,在這山裏找。”
“汪!”月月聽懂了她的話,撒丫子就跑了起來。溫素心自己拼命在呼吸着,看着尉遲甫這深深的傷口,眉頭快要皺成一個川字了,不久,月月就跑了回來,向另一邊方向叫喚,溫素心會意,吃力地扛起了尉遲甫的肩膀。
雖然兩個人的年齡差不大,但是體型差和力氣差确實太大了,溫素心基本上都是帶着月月半拉半扯半抱半扛,艱難地往前走去。
結果卻發現走到了一個很小的木屋內,溫素心打開門,卻發現這裏頭的家具都差不多齊全,只有積着一層很薄的灰塵,這家屋子的主人看上去并沒有離開很久,有點像是時不時會回來住的樣子,屋子的外面圍着一小圈的土地,像是拿來種植的。
溫素心把人放在了床上,看着尉遲甫那幾乎衣服都跟傷口黏在一起,一片血肉模糊的樣子,皺緊了眉頭,準備給尉遲甫脫衣服檢查傷口。
“噢?我這房子什麽時候來的客人?”
背後突然發出了一聲,把溫素心都吓了一跳,驚訝他的出現居然連月月都沒能事先察覺!
來人竟是一個美若谪仙的男子,一身白衣翩翩,笑得溫和,手裏一柄白玉折扇饒有興致地在轉圈,他在看着溫素心,若有所思地在笑。
溫素心趕緊一個行禮:“事出有因,還望借公子一張床!”
“我……”
“爺!”
“爺!”
窗邊又突然出現了兩聲,兩個黑衣人神不知鬼不覺地在窗邊跪着,看到溫素心和那白衣男子,俱是一驚,一名黑衣人直接把面罩拉了下來。
“許大哥?!”
“溫姑娘!”許樂天驚訝地叫了一聲,趕緊走上前看了一眼尉遲甫的傷口,然後“嚯”地一下跪在了那白衣人的面前,把溫素心吓了吓。
“姬神醫,在下有個不情之請!”
“我拒絕。”
白衣人一挑眉,折扇“啪”地敲在了他的手心上。
“我從不救皇室之人。”
“姬神醫——”
“多說無益。”
“那你有銀針否?”
白衣人聽到溫素心這番話,饒有興致地疑惑了一聲:“嗯?”
“銀針借我,我來救就是了。”
卷十七 神醫收徒
“噢?這倒是有趣,”白衣男子看上去非常有興趣地笑了笑,然後順手拿出了一包銀針來,用上號的牛皮制作包成,“給你,我可以在旁邊看嗎?”
溫素心僅僅是一打開,就知道這是好東西。
她點了點頭,大膽地直接問道:“你是誰?”
許樂天搶先了話過去答道:“這是姬谷山姬神醫!”
“哦。”
許樂天一愣。
沒啦?就這個反應?這可是姬神醫哎!皇帝想請他去就個醫都沒有辦法找到人的傳說之人!一般來說不是都應該激動一下的嗎?
“嗯?溫妹子。”
“怎麽?”
“你就這個反應了啊?”
溫素心聽着這番話有點奇怪,皺了皺眉頭:“不然呢?”
“這可是……”
“我就是問個名字,回頭可以稱呼,不然一直叫喂嗎?。”溫素心白了許樂天一眼,然後熟練地拿出了銀針,“至于他地位是怎樣,關我什麽事?”
姬谷山只是笑了笑,沒有說話,一副輕松地坐在了一旁看着。
溫素心沒有再管了,全神貫注地看着尉遲甫的傷口,許樂天之前就已經見識過她的醫術,這個時候在旁邊看着,并沒有什麽反對的意見,窗外待機的黑衣人見許樂天這般态度,也幹脆在房頂候着。
而月月這個時候知道自己的主人在做一件非常嚴肅,需要安靜下來的事情,也非常乖巧地坐在了一旁守候。
只見她用非常小的力度一點點揭開糊在傷口上的布料,動作非常輕柔。
許樂天看着自家主子被一層層漸漸剝開的衣服……突然覺得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子:“溫姑娘,不如我幫你?”
溫素心這個時候因為力氣不夠,臉上已經泛起了一層微微的薄汗,還是有一小部分沒有揭開來,只好點了點頭,讓許樂天來幫忙,等他把尉遲甫的上身都脫了個精光,也沒能看見溫素心的神情有什麽別的變化。
在一旁幽幽看着的姬谷山內心疑惑,深閨門院裏的出來的正經小姐,可都不像是這麽大膽的姑娘呢。
只見溫素心動作利落,手指飛速地插上了好幾針,其實尉遲甫的傷口看上去很兇狠,實際上并沒有傷及內髒,而是比較深一些的皮外傷,想必是他武功深厚,被砍傷的時候也避開了自己的要害,還有一些失血過多。
許樂天對醫術不了解,只覺得溫素心的手此時仿佛一只飛速的蝴蝶,輕輕柔柔地,但是快、狠、準。
不過半柱香的功夫,只見尉遲甫猛地吐出了一口紫黑色的血水,皺着眉頭,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許樂天看着那一灘血,神情也跟着嚴肅起來了:“溫姑娘……?”
“是毒,沒了,你小點聲,”溫素心拿出了自己的手帕擦了擦臉上的汗水,站起身來,卻因為有些低血糖,眼前一暈,被月月用嘴咬過來維持住了平衡。
“溫姑娘!”
“沒事沒事,有點暈而已。他還沒清醒得全呢。”
溫素心晃了晃腦袋,在裏面搜了搜,找到了屋子裏面積灰的紙筆,一邊寫着藥單一邊囑咐道:“沒啥事兒了,本來也不算特別重,就是這傷口看上去吓人罷了。”
“許大哥,你看看能不能換一身正常點的衣裳,按我這個單子去抓點藥來。還有,讓上頭坐着的那個幫我打兩盆水,一盆給王爺擦身體,一盆給我洗下臉。”
“知道了。”許樂天應了下來,趕緊出了房門,在房頂上的黑衣人似乎輕功極好,飛速地拿走了院子裏面的兩個盆子,不一會兒便從別處回來,一手一盆滿水。
溫素心對着她點了點頭,趕緊接了過來,“多謝。”
黑衣人無言,退去了門口守着。
“唔……!”
“我的天你不要起來啊!”溫素心看到尉遲甫居然還想要起身,趕緊跑了過來把人扶住,卻突然感受到了對方的一絲僵硬。
她還以為是他不習慣女人碰,畢竟古代,男女授受不親。不過作為一名未來的醫生,溫素心一向都不怎麽在意看到男人的裸體,畢竟她們還試過拿着男性的某個器官正大光明地去飯堂吃飯。
尉遲甫皺起眉來:“你……”
“我在這裏采藥,偶然看到你的。”溫素心給他解釋了一番,把剛剛的針都收拾好了包在袋子裏,雙手捧回給一旁喝茶的姬谷山。
姬谷山拿回自己的銀針,看了看,突然一笑,把那包銀針直接放在了一邊,沒有收起來。只見他打量了溫素心片刻:“丫頭,你叫什麽名字?”
溫素心有些遲疑,轉過頭來看向了尉遲甫,等到尉遲甫給她點了點頭,再一次确認這個人并不會對自己有什麽危險的時候才回答:“溫素心。”
“名字不錯。”
說完,溫素心行上一禮:“方才謝姬神醫相助了。”
“我問你,你身上這毒,怎麽來的?”
此話一出,溫素心一怔,後面躺着的尉遲甫也跟着愣了愣,只有姬谷山還是一副毫不在乎,輕輕松松的樣子。
溫素心深吸了一口氣,果然道行有別,醫術高明的人是能看得見的嗎?
她老實回答:“回姬大夫,小女曾落水一遭,許多記憶變得有些模糊。不過,大概是被人常年下的。”
“自己把過脈了?”
“之前自己看了一次。”
“過來我瞧瞧。”姬谷山用手勢喊了她過來,溫素心想着這倒好了,來個更老練的人來,自己也能當學習學習。
說罷,便毫不忌諱地拉開袖子,伸出瘦小的手臂來,姬谷山的手指輕輕搭在了她的手腕上,看了片刻,抿了抿唇,神情仿佛沒有之前那麽嚴重了:“至少給你下了足足五年多。”
“這麽久?”溫素心自己也完全沒有想到,她還以為自己身上的這個毒應該是被下了個一兩年呢。果然還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啊。
“我可以幫你清毒。”
姬谷山看着溫素心的眼睛,仿佛在觀察些什麽。之間溫素心聽到這句話,瞬間眼前一亮,卻在片刻之後冷卻了下來,搖了搖頭:“不受無功之祿,我沒有銀子給你。”
“我不要銀子。”
“我也不能當你府上的丫鬟。”
姬谷山嘴角一顫,看着她一副手不能擡,肩不能扛的樣子:“我府上還用不着你這樣的丫鬟。”
“那你要什麽?”溫素心皺了皺眉,什麽都不要,這世上哪裏有這麽好的事情,她從來就不相信天上能自動給自己掉餡餅。
姬谷山勾起一邊嘴角,眉頭一挑,頓時妖孽無比,仿佛不存在于這個世上的美,勾魂引魄:“我有一個條件。”
“你,拜入我門下學醫。”
這回,溫素心是徹底地愣住了。
這是……什麽鬼展開?
旁邊一直無言的尉遲甫看到了這一幕,也是心生疑惑。姬谷山行醫多年,從來都沒有聽說過世間哪個大夫能被他看上教授醫術的,冒充者倒是不少。
這一番,難道這個女人——有這麽大的本事?
“那就算了。”
溫素心有些遺憾地說,悻悻地收回了自己的手臂,旁邊的尉遲甫還是抵不過年僅十三的好奇心,大吃一驚,這年頭,居然還能有人拒絕這麽好的條件?這個女人是不是腦子被金子磕了?
姬谷山看似好不驚訝,仿佛溫素心說出的這句話就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你真的不考慮考慮?”
溫素心搖頭:“人貴在有自知之明,素心身上并無什麽特別,值得一代神醫收徒相傳。”
“如果我說,我确實是看中了你的資質呢?”
姬谷山輕叩桌面,又抿了一口茶,“丫頭,你的資質不錯,正好合我眼緣,真的不考慮考慮?”
其實,溫素心是真的很心動……只是……
她一直都皺着眉頭,仿佛都要皺成一個明顯的“川”字了,過了很久,似乎是下了很大的決心,蚊蠅般諾諾地問了一句:“真的……不要錢?”
姬谷山無奈地笑了,覺得這丫頭實在有趣得緊:“你看我這般模樣,缺銀子?”
“不缺,可是……”
“我要的,是你傾盡一生來學習我的醫術。”
溫素心一驚,猛地擡起頭來,看見了姬谷山那絲毫看不見玩笑的眼神,澄澈、明透,直直地透入了心裏,仿佛把所有人的內心想法都能窺視出來一樣的眼睛。
兩個人對視了很久,溫素心一把跪下,恭敬地叩了一個頭:“我願意!”
姬谷山此時也不見任何戲谑的眼神,坐姿端正,神情嚴肅,只見他朝着一旁的尉遲甫說了一聲:“勞煩七皇子當個見證了。”
尉遲甫點了點頭,看着溫素心臨時滿上這裏的一杯茶,恭敬地遞上,只做了個簡單的拜師禮便萬事了。事成過後,只見姬谷山指着剛剛的那包銀針,朝着溫素心示意道:“這是你的。”
“師父……?”
“不過一包針罷了,本就是給你準備的。”
溫素心聽完,恭敬一拜,乖巧地拿走了,臉上止不住的歡喜。
這可是好東西啊!都不知道要值多少錢,都省了自己以後去買銀針了!
“這是給你練習用的。”
“啊?噢……”
卷十八 疑醫德誤惹紅顏怒
“不是……你……!”
尉遲甫別扭地想要掙紮開來,他原本也是清心寡欲,卻無法招架溫素心這般的攻勢洶洶,即使再怎麽早熟,心裏也不過是個十三歲的孩子,被一個女子這樣“上下其手”,也實在憋不住紅透了的臉頰。
“不是,七皇子你躲什麽啊你?”
“溫姑娘——男女授受不親。”
“親你個大頭鬼啊,這藥你還換不換了?我是大夫好嗎?”
尉遲甫急了:“大夫也是女子!”
“那你有本事你自己動手!”
溫素心氣極了,她最讨厭的,就是這種不聽醫生話的患者!這嗨呀一下子暴脾氣就上來了,直接整個人抓起尉遲甫就是往床上摁,但是她力氣又太小了,尉遲甫掙紮起來她也沒有辦法把人按安分了!
許樂天從藥材店回來,看到的就是一副詭異的男女掙紮圖。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家的皇子這是……害羞了?
許樂天眨了眨眼睛,确定自己好像沒有看錯,心裏慌張了起來,這個時候,他是該藏起來呢?還是該藏起來呢?
“咳咳。”
兩個人一聽見聲音,仿佛觸電般突然躲開,許樂天有些尴尬地撓了撓頭:“額……藥材買回來了。姬神醫呢?”
“師父回家給師娘做飯去了。”
“師……師父?”
溫素心點了點頭:“嗯,他收我為徒了。”
許樂天這是徹底愣住了。
他懵逼了。
她剛剛在說什麽?是不是發熱燒壞了腦子?
“你你你你,你說的,是真的?”
他結巴了。
這當然!何人不知姬谷山姬神醫醫術了得,頗有起死回生的能力,世間別說找他拜師了,就連見上一面都比見聖上要難!
此番姬神醫現身在此處,就已經足夠讓許樂天震驚的了,居然還說,要收溫素心為徒?這個看上去瘦小無比的小姑娘?
溫素心已經快要被尉遲甫這個不聽話的病人氣死了,壓根沒有在意到後面許樂天複雜無比的表情,“是真的,這包銀針他也送我了,你王爺作的見證。”
說完,正打算繼續給尉遲甫擦身體,一擡頭卻看着尉遲甫警惕的眼神,心頭火氣一上來,也賭氣地冷哼了一聲,坐在一旁坐視不管。
許樂天瞧了瞧這尴尬的氣氛,頗有眼力勁兒地狗腿上來:“哎嘿,溫姑娘,可有什麽幫忙的?”
“去,給你七皇子擦身體。”
“是是是,好的好的。”
溫素心憋着氣,尉遲甫也憋着氣,這個時候,卻是透出了他們這個時候該有的年齡,特別是溫素心越來越養好了的小臉在她都沒有自覺的情況下嘟起嘴來,活脫脫一個撒嬌不得逞生氣的小姑娘似的。
尉遲甫冷着眼給人擦好了身體,心裏沒由來地松了一口氣。
“七皇子,我問你。”
“怎麽?”
“你身上是不是有常年的積毒。”
此言一出,尉遲甫和許樂天俱是一怔,許樂天拿着濕毛巾的手頓了頓,臉上的表情再也不見方才吊兒郎當狗腿的模樣。
“爺。”
尉遲甫手一擺,示意他不要出聲,只是沉聲問,那聲線仿佛瞬間堕入冰窖,冷如烈風:“你要做什麽?”
溫素心聽着一愣:“什麽做什麽?”
“你既然看得出來,不是為了威脅我?”尉遲甫皺着眉頭,憋了良久,終于鄙夷地笑了,“不然你以為,你還能如此普度救我?”
“你什麽意思?”
總是溫素心再蠢,也聽得懂這句話的潛在意思,這是什麽,剛剛還處得不錯呢,突然這夾縫相對的語氣,讓她聽着——非常不爽!
“難道不是?”
尉遲甫譏笑地問,這樣的女人!數不勝數!恨不得擠着頭來進他的殷王府,來給自己謀得權利、富貴……
溫素心大怒,“嚯”地站起來,一手重重地拍在了桌子上,發出了響亮的一聲,她整個人的身體都因為憤怒而顫抖!
“凡大醫治病,必當安神定志,無欲無求,先發大慈恻隐之心,誓願普救含靈之苦。若有疾厄來求救者,不得問其貴賤貧富,長幼妍媸,怨親善友,華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親之想。亦不得瞻前顧後,自慮吉兇,護惜身命。見彼苦惱,若己有之,深心凄怆。勿避險巇、晝夜寒暑、饑渴疲勞,一心赴救,無作功夫形跡之心。如此可為蒼生大醫,反此則是含靈巨賊。”
溫素心一字一句地背着《大醫精誠》,眼神澄澈如秋水,不見絲毫雜質,與其說她在背一段,不如說這段話的每一個字都已經刻印在她的心裏,成為了她學醫治病的信仰。
随着她認認真真地說出每一個字,尉遲甫的內心就多了一絲的後悔。
他是怎麽了?為什麽會突然如此失策?
看到這個女人被自己的話氣到站起來,那小小的手狠狠地拍在桌子上,手心一片通紅,都仿佛完全沒有注意到,肩膀以肉眼可見的幅度被氣到顫抖,臉漲得通紅。
可即使如此,尉遲甫也看不見這個女人絲毫的眼淚。
他突然就覺得有些後悔了起來,為什麽自己說了這樣子的話,為什麽……這樣傷害到了這個女孩子,明明她就是一個姑娘,九歲的孩子,仿佛五歲的身軀。
剛剛姬神醫也說,她被人下了常年的毒?不過一個小小的女孩子,她的家宅一定很辛苦吧?
“民女學醫,兢兢業業,從未忘卻過孫老先生的教誨!七皇子如此折辱民女,那以後老死不相往來便是!民女定看到皇子便退避三舍,繞道而行!”
說完,溫素心意欲離開,被許樂天一下子拉住了衣袖:“溫姑娘!”
“松手!”溫素心一把揮開衣袖,卻發現許樂天用了力,自己根本甩不開,“男女授受不親!”
“不,溫姑娘,不過一場誤會!”
“有什麽好誤會的!我溫素心的尊嚴還沒淪落到給一個狗眼看人的皇子醫病!”用盡了所有力氣掙脫開來,卻發現之前那個在門口候着的黑衣人恍如一座大山杵在面前,把門口堵了個徹底。
尉遲甫抿着唇,沒有說話,許樂天都快要急死了,這麽多年了,還沒有哪個大夫可以一下子就知道自家王爺體內淤積的舊毒,這個病雖然在主子表面上并沒有什麽特別明顯的現象,可是貼身的暗衛都清楚,每個月定有一兩天尉遲甫會毒發,渾身疼痛,虛弱無比,不管找了多少大夫都沒有辦法,甚至有不少學識高強的太醫也診斷不出有這個毒!
說不定溫姑娘……說不定她可以……
“溫姑娘,是我們的言辭不當,還希望溫姑娘大人有大量不計較。”
許樂天把語氣放得一軟再軟,狗腿地湊上前好聲好氣地哄着:“溫姑娘,七皇子他額——還小,還小。”
“比我大一個頭呢還小?”
“額……呵呵,他心智還是小孩子!”
“……”
許樂天撓了撓頭,看到了溫素心一臉無語的樣子,還有尉遲甫黑臉的樣子,一陣頭疼,自家主子也是個倔脾氣,從未見過他跟誰有服過軟的模樣,明明是自己也有些理虧。
“溫姑娘溫姑娘,能否……幫我們七皇子看看?……診金一定是會給的!”
溫素心冷冷地看着尉遲甫捂着胸前,臉色發白,終歸也是自己接手的病人,看着許樂天如今緊張又慌亂地想要勸自己,這般的忠心耿耿。此刻的眼神也有些松動,許樂天見狀,趕緊繼續勸道:“溫姑娘仁心淳厚,還望救我們王爺一命!”
只見溫素心的眼神再也不見剛剛那般的輕松,但總歸還是心一軟,“我不知道我行不行,民女只是入門醫術,學了些皮毛。”
看到了希望,許樂天繼續進攻,一把單膝跪下行了一個握拳禮:“溫姑娘醫德高尚,還望一助!”
溫素心盯了尉遲甫好久,看着他一直頑固着一言不發的樣子,心裏不不知道為什麽多了一股子氣,“就剛剛給你拿單子養幾天,這個沒恢複還想醫老病?”
“月月,走了!”
一人一狗走到門前,溫素心沒好氣地吼了門口的暗衛一聲:“我要回家!走開!”
暗衛看到了尉遲甫的眼神示意之後,這才給她讓開了路。許樂天看着溫素心滿是火氣的背影,松了一口氣:“主子,你這嘴可——”
話音未落,尉遲甫一個眼刀子刮過來,讓他适時地閉嘴了,沉思了片刻,似乎是想到了什麽東西,吩咐道:“暗中回府吧,就說我在城外樹林被野豬襲擊,不要聲張。”
許樂天轉過頭來,只見他又一次回複到了自己熟悉的模樣,寡言少語,一張冷得要死的臉頂着,卻又能迷死世間萬千少女的模樣,只是那一雙眼睛仿佛找不到什麽感情的波瀾,不過成了一個好看的裝飾。
許樂天心頭一凜,恭敬地一行禮:“屬下酒駕來遲,還請皇子贖罪!”
“嗯,回去把這個月和下個月的月錢罰了。”
“……主子……懲罰能換一個不?”
“不能。”
“……”欲哭無淚的許樂天想着,自己的媳婦兒錢又要多存一段時間了。
而這個時候,尉遲甫卻開始在想一些別的事情,許樂天看他這個樣子,明白了幾分,試探性地給他下了個臺階:“主子……咱們也是理虧……不如,去給溫姑娘道個歉去?”
“……”尉遲甫思量了片刻,終究還是沒有主動服軟,但是給許樂天下了一個命令。
結果……第二天的溫素心就覺得非常無語了。
卷十九 尉遲甫賞賜當賠罪
很多的賞賜。
非常大的排場。
非常高調的禮物。
溫素心早上早早地起來,紅豆和小琴原本是應該給自己熬着藥的,在她早上鍛煉完畢,描了一會兒字,正打算動手給自己做一些藥膳的時候,突然聽到了一陣躁動。
然後她就看見了一群人,扛着一箱又一箱,直奔她來,在月梅閣的院子裏堆着。
“溫姑娘,這是七皇子給你送來的。”
“……”只要她腦子沒被燒壞,她還是猜得出是誰的。
月梅閣不少下人都偷溜着出來看了。紅豆和小琴面面相觑,她們小姐這是做了什麽事情,突然就被七皇子賞賜了這麽多東西?
“各位,就跟殷王爺說民女心領了,但是這些東西素心受之有愧,還請各位退回去殷王府吧。”
擡東西的男人們瞬間覺得為難了,為首的殷王府管家面露難色,委婉地說:“溫四姑娘,王爺特意吩咐過了……姑娘務必要收下,若退了……直接扔。”
這個浪費資源的大狗比!
溫素心心裏暗罵了一聲,見沒有辦法退了,只好硬着頭皮收下。她其實也清楚,尉遲甫大概是,用這個賞賜的名頭,來給自己的道歉的。
這傲嬌屬性她也是第一次見。
正好這個時候,好幾家看熱鬧的都跑過來了。
“哎喲,我的四姑娘出息了,竟能攀上殷王爺!”
薛孤萍扭着腰肢走過來,不甘地刺了幾句,只是那眼底裏的嫉妒和羨慕全然遮不住。溫素春跟着薛姨娘過來湊熱鬧,看到這樣的情景,心裏也是無比地痛恨溫素心。
為什麽她就這麽好命!
那一次尉遲甫在金國寺出現,自己的滿懷春心便已經拴在他的身上,難以忘懷,這樣的上等公子,才配得上她的才情!
看着這一箱又一箱的東西,她的手絹都快要被絞爛了!冷哼了一聲:“狐媚子!”
聽到這話,殷王府的王管家心生不悅,厲聲說道:“二位還請慎言!人言可畏,殷王爺昨日有幸遇見溫四姑娘仗義相救,特挑了這些個賞賜讓府裏的下人專程過來謝溫四姑娘的。不然,豈不是讓百姓以為皇室貴人生性冷漠,禮數不周?!”
這下倆人才消停了起來,敢言不敢怒地看着王管家,薛孤萍冷哼了一聲,帶着溫素春就走了。
溫素心終于送了一口氣,妥協道:“東西放下吧,就說我收到了。”
然後似乎想起了什麽,把王管家請了進屋喝茶,自己在書桌面前寫起了什麽。
王管家審視了溫素心的屋子,他原本也是非常疑惑,七皇子從來沒有主動給哪個姑娘送過東西,不管那個姑娘對自己有過如何的接觸或者是意外事件,但是這個溫四姑娘……
只見屋內布置簡陋,卻坐落大方,整理得井井有條,擺放着幾盆當季時節的花枝點綴,還放着不少的書籍宣紙,仿佛一進來便能聞道一股子的書香味,看上去倒是一個平時極為講究的女子。
他端起了手中的茶水,不過普普通通的白瓷杯,裏面的茶水香醇入喉,帶着點點清晨的花香,久久不散,驚豔一聲:“好茶!”
“王管家折煞我了,不過一個庶女的院子,拿不出什麽好茶。”
“溫四姑娘過謙了,這茶是?”
“早上的露水煮開了新春的白菊黃菊。”
“原來如此。”
靠近書桌的地面鋪着兩張攤開的字,是溫素心抄的《大醫精誠》和《道德經》,一手娟麗的正楷铿锵有力,卻婉約柔骨,王管家眼前一亮:“溫四姑娘寫得一手好字。”
溫素心這時也寫好了她的東西,起身看去王管家的視線,原來是自己今天早上描的字,謙虛一笑:“不過抄來頑兒罷了,給四姨娘的孩子拿去學寫幾個大字。”
王管家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