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駱華幾人進城的時候,正是城門人最多的時候,再加上天氣炎熱,他們幹脆下車來、随着進城的隊伍慢慢前進。
遠處一位正在買東西的奴仆不經意往城門這邊掃了一眼,似是看到什麽人,他眼珠子一轉,跑到角落裏跟一名小乞兒說了幾句話,再遞上幾枚銅錢,完了才匆匆忙忙離去。
駱華他們毫無所覺。
到了蕭沛如一行人下榻的客棧,一身利落墨綠勁裝的蕭沛如已經坐在二樓等着他們了。
“我昨天把人帶走,沒有人鬧上門嗎?”寒暄過後,蕭沛如随口問了句。
“當然有。”駱華點頭,“忽悠過去了。”
“忽悠?為什麽要忽悠?”蕭沛如詫異,她看了眼李實,“憑你們家的身份背景,還不能震懾他們?”
駱華跟着看了眼李實,笑得柔和:“我跟石頭哥商量了,我們既然打算在村子裏生活,低調些比較好。”
蕭沛如挑眉:“有人不長眼還玩什麽低調。”
駱華無所謂道:“能忽悠過去就沒必要大動幹戈。石頭哥的身份太高,若是鄉親鄰裏的知道了,指不定畢恭畢敬什麽的,或者就有那等不長眼的見天來巴結,想着就累。反正他們知不知道,這身份也不會跑,有事兒了還能當底牌亮出來。”他龇牙,“到時吓他們一吓!”
李實含笑看着他,此刻跟着補充:“放心,若是需要,自然會亮出身份。”原本他掩蓋身份只是為了躲眼前這位女煞星而已。如今人都追到面前了,自然沒必要再遮掩身份。不過媳婦兒想低調,他自然是聽媳婦兒的。
蕭沛如聳聳肩:“随你們意。”
接下來自然是宴席的慣例——吃吃喝喝。
哦,重點在喝。
一溜的酒壇子擺出來。
杯子直接被撤下去,換成一摞的海碗。
左振輝幾人苦笑,一副習以為常的樣子,硬着頭皮坐下來。
然後駱華就見識了這位大衍朝第一女将軍的過人酒量,以及豪邁。
等她喝到興起,桌上就只剩下李實、秦峥還清醒着。她單腳踩在椅子上跟他倆行酒令,豪邁得絲毫不輸任何漢子,讓駱華嘆為觀止——這般小姐姐,就算是在現代也少見啊!
張柏青喝了幾口就借故溜走了,反正他年紀大,旁人不會追着他勸酒。
左振輝幾人則明顯上頭了。
左振輝跟何景奕也還好些,起碼酒品是挺好的。尚宏信就撐不住——只看他摟住何景奕一個勁地索吻就知道了。可憐何景奕只手難擋,大庭廣衆下被壓着狠狠親了好幾口。
還是駱華大發慈悲,找了蕭沛如的侍衛幫忙把人架開,然後開了間房把他們扔進去——至于被陪綁的何景奕是如何的羞憤交加,他就不管了。就這,還被蕭沛如哈哈笑着贊他做得好!
左振輝也是五迷三道的,駱華同樣要了間客棧給他躺着。
等他再次回到酒席上,三人已經喝完酒圍着桌子正兒八經地吃東西。
看到他回來,李實拍拍身邊的凳子示意他坐下。
“這是喝完了?”駱華打趣道。
“吃過了嗎?”李實不忙着回答,先問他。
駱華點頭:“你們喝酒的時候我就吃過啦。”他捂嘴笑,“你們現在吃的還是我吃剩下的呢。”
李實一擺手:“吃過就行。剩下不剩下的有什麽差別,還不是一個味兒。”
“什麽不是一個味兒,差遠了好嗎?這都冷了!還有,是誰不讓我換一桌子菜的?”蕭沛如一拍桌子,“小花,趕緊的,讓人給我換一桌菜。”
一頓酒下來,雖然駱華沒喝幾杯,她卻也熟稔地開始叫起他的小名了。
喝了這麽久,飯菜确實都涼了。駱華掃了一圈桌面,就準備站起來。
李實直接按住他肩膀,讓他繼續呆着:“別管她!”完了他擡頭,“打仗的時候,什麽臭的馊的你沒吃過,這會兒裝什麽金貴!”
“又不是在軍營裏,我幹嘛還得虧待自己?”
“就因為這頓飯是我們付賬的!別給我們整你那一套貴人作風,我們家窮。”李實一點也不客氣。
“……”蕭沛如翻了個白眼,“你這意思,是指責我父皇給的俸祿太少了是嗎?”
“我現在可是養着一大家子呢,再多也不嫌多。”
“……”蕭沛如當場按着桌子騰起,一個掃腿踢過去,“你今兒怎麽這麽多廢話?”
李實伸手格擋:“我還不能說話了?”
“你不是喜歡板着臉裝兇狠嗎?現在怎麽不裝了?虧我以前還以為你是有多男人,結果今兒才發現你竟然是個事兒媽。”連頓飯菜錢也斤斤計較。一頓飯的工夫就說了不下百八十遍我家小花、我家媳婦兒什麽的,哪還有往日一丁點的威嚴冷峻?
“以前是管着一堆狼崽子,現在是對着我媳婦兒,那能一樣嗎?”再說,他家小花賺點錢那麽不容易,怎麽能随便揮霍呢。
倆人就這樣坐在座位上打了起來。
駱華無語地看着他們你來我往。
不過來回幾招,蕭沛如就無趣地收回手:“得,跟你打着真沒勁兒,就知道躲。”
“我會的是殺人招式。”招式不是花架子,當然比劃不出來。李實說完,突然醒悟過來,有些緊張地看向駱華。
駱華不明所以地回他一個笑容。
李實松了口氣。
蕭沛如酸溜溜地哼了一聲。
不提他們這邊熱熱鬧鬧地踐行宴。
另一邊,那名看見駱華的奴仆正在鄒府的正房裏給靠坐在卧榻上的鄒榕祥彙報。
“真看到他們進城了?”
“是的,親眼見着了,那李實駱華确實是一塊兒進城了。我還找人盯着他們了。”
鄒榕祥眼睛一眯:“可等着這倆人過來了。”他招手讓奴仆附耳過來,低聲吩咐了幾句。
奴仆連連點頭,複述了一遍,确認無誤後就疾步出去辦事。
鄒榕祥摸着自己還未痊愈的腿,自言自語道:“老子在這常福縣多少年了,哪個敢惹?你這不知道從哪兒冒出的李實一回來,我就斷腿。還有駱華……”他冷笑,“不給點顏色你們瞧瞧,老子以後還怎麽在常福縣混?”
再轉到另一邊。
陳知縣正在縣衙裏聽着心腹屬下的彙報。
“你确定?”
“千真萬确。”
“好,好。”陳知縣連說兩個好,“女的,模樣标致,還帶着十幾個騎馬的女侍從。錯不了,錯不了。”
“爺,這妞有啥問題嗎?”
陳知縣一巴掌呼過去:“妞什麽妞?小心禍從口出。”他頓了頓,“如果沒猜錯,這必定是當朝公主、咱大衍朝的開國第一女将軍。”
那心腹屬下頓時睜大眼睛:“那、那……”
“那什麽那,趕緊備車,我們速去拜訪。”若是有幸入了這位實權公主的法眼,指不定他也有飛黃騰達的一天。
話不多說,他匆匆帶着人趕到蕭沛如下榻的客棧,恰逢他們整裝待發,他是攔了個正着。
“且慢且慢。”不等轎子停下,陳知縣急忙鑽出轎子,臨了還被轎子扶手絆了一腳,狼狽地踉跄了兩步才堪堪穩住。
他扶了扶官帽,朝隊伍最前頭、也是最亮麗顯眼的女人行了個大禮。
“高州府常福縣縣令陳——”
“啪!”
一鞭子直接砸在他腳邊,激起一片輕塵,更是吓得他的話直接卡在嗓子眼。
“此地縣令?”高頭大馬上、一身墨綠勁裝的蕭沛如淡定地收回鞭子。
“是、是的。”陳知縣哆嗦了下,不明白自己哪兒做錯了。
“你能跑到我面前,想來也不是個傻的。”蕭沛如敲着馬鞭把手,“怎麽一來就要朝我行禮?”
陳知縣這才恍然。這位主兒可是低調來訪,自己不過是起源巧合聽說了她的情況才推測出來,若是自己當街一跪,可就讓她的身份行蹤都暴露出去了。
至于這位主兒為什麽要隐藏身份,自己可沒那個資格過問,更不能由自己戳破。
想明白這點,他連忙懊惱地輕打了自己兩巴掌:“是下官疏忽,是下官疏忽,望貴人見諒。”
蕭沛如也懶得跟他計較:“說吧,你一堂堂知縣過來找我,有何貴幹?”
陳知縣偷偷擡眼望去,見她确實不像生氣,才舒了口氣,收回眼光的時候,卻觑見她身邊站着的人——
那、那不是在結契當天在縣衙大鬧了一場的夫夫嗎?
怎、怎麽會在公主身邊?
想到他後來去查的李實的資料,前面十幾年都行蹤未定……
他登時倒吸了口涼氣!
這位,難不成也是什麽貴人?
而他們結契當天,還是因為自己的小舅子惹出來的事端……
他驚恐地看着李實。
蕭沛如皺眉。這家夥怎麽回事?不是來找自己的嗎?盡盯着李實兩口子幹嘛?
她看向李實,卻發現他是一臉淡定,甚至還有閑心幫他家小花把散落在身前的發往身後捋了捋。
她翻了個白眼轉回來。
“陳大人?”再不說話她就走了。
陳知縣恍然回神,艱難地把視線從李實倆人身上撤回來,腦子轉了兩圈,才磕磕巴巴地開口:“下官并無要事,不過是聽說貴人到訪,下官亦對貴人慕名已久,故特來給貴人行個禮,好沾點福氣。”
看情況,李實就算不是貴人,也是認識這位公主。
他如今只希望眼前這位公主不知道他曾經做下的蠢事,或者,不管知不知道,只要公主不追究,事後他必定給這李實夫夫奉上厚禮!
蕭沛如不知道李實他們還跟着陳知縣打過交道,以為他也是認出了李實的身份。
認出自己不難,竟然能認出李實?想來這位陳知縣應當是哪個派系的人馬。
想到這裏,她就不耐煩:“人也見過了,福氣也沾了,可以讓開了嗎?”
陳知縣可不知道這位公主壓根沒跟他想到一條線上,見她臉現不愉,心裏暗暗叫苦,臉上卻不敢帶出絲毫,只小心翼翼地陪着笑道歉:“耽誤貴人的時間了。今日來得匆忙,未曾備禮,回頭下官讓人送上一份薄禮到貴府賠禮道歉。”希望公主能看在禮物的份上高擡貴手放過自己。
蕭沛如毫不客氣拒絕:“不必了。咱倆沒啥交情,沒事我收什麽禮?再說,你這常福縣跟京城相隔千裏,走上這麽一段路,不管禮物厚薄都得變貴重,我可不敢收。”
陳知縣臉上笑容僵住:“下官亦是有友人在京,可修書一封讓他們代為……”
京城有人?看來還真是。也不知道是哪個哥哥的門下人。蕭沛如不耐煩極了:“行了行了,好好兒當你的知縣就成了,別跟我面前賣乖。我什麽也不會做。”二哥都已被立為太子,其他哥哥怎麽還跟蚱蜢似的到處蹦跶呢?
陳知縣聽她這麽一說,以為她是指李實的事不再計較,登時松了口氣:“謝公、貴人諒解。”躬身行了個大禮就急忙退到一邊,好給他們讓出道路來,生怕慢了這位公主就翻臉。
蕭沛如這才輕哼一聲,轉頭朝李實三人告辭:“那我就先走了。有時間你們還是可以回京,總不能把府邸就這麽扔着吧?”繼而轉頭看向駱華,“再說,小花估計還沒見過京城的繁華,何不帶他走一趟,我也好盡盡地主之誼。”
李實挑眉。
駱華聞言微笑拱手:“好,有機會一定去一趟京城,看看我大衍朝盛世開啓之源是何等繁榮。”
蕭沛如自信一笑:“必定不會讓你失望。”完了她一甩鞭子,雙腳一夾,“後會有期!”
馬蹄聲起,幾十人的馬隊有序離開,蕩起漫天的飛塵。
駱華輕咳一聲,下一瞬鼻端就被溫熱的大掌輕輕蓋住,被掩在掌下的唇不由得微微勾起。
待得塵埃及地,駱華才拉開李實的手。正想說些什麽,就對上陳知縣那帶着惶恐的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