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從李建中口裏得了消息的陳玉梅,當場就崩潰了,一路從村東頭的家裏哭嚎到村西頭的李家新宅。
站在家門邊,遠遠就聽到陳玉梅哭天喊地的嚎。
駱華仰天長嘆。李實拍拍他腦袋。
不多會兒,就能看到繞過前面屋子狂奔過來的陳玉梅。
她身後是愁眉苦臉疾步追趕的李建中。
再過去是駱向富兄弟倆的媳婦,倆人手裏各抱着一個小奶娃。
最後邊是腿腳不太靈便的駱萬林夫妻。
除此之外,還有被陳玉梅的嚎哭吸引過來的鄉親們。
遠遠看着就是浩浩蕩蕩一大群人。
真真是氣勢驚人。
陳玉梅一到他們家門前,還不等駱華倆人開口,她倒頭直接往地上一滾,捶心捶肺地開始哭喊:“蒼天啊!怎麽會有如此喪盡天良的人!竟然推自己的堂哥去送死!我兒真是造了什麽孽哦,竟然得了這般兄弟。”完了她指着駱華倆人,“你們兩個狗殺才,自己貼燒餅斷子絕孫,是看不慣我兒有家有室有兒女,好好的人竟然被你們弄去那等吃人的地方!你們賠我兒子來!”
“大伯娘。”駱華臉上帶笑,淡定地打了個招呼,仿佛沒有看到陳玉梅在地上撒潑的樣子。
“你還有臉笑!”陳玉梅恨不得扒下他的臉皮子,完了又繼續嚎,“死鬼啊!你怎麽去得那麽早啊!丢下我們孤兒寡母的,如今還要受這些人的氣!我們的兒子還要被欺負!這眼看就沒活路了啊!!”
李建中支着手站在邊上:“大嫂子,咱冷靜冷靜,起來好好說。”
“有什麽好說的!”陳玉梅直接躺平在地上拍地蹬腿,“今兒不把我兒子給我弄回來,我就吊死在這裏!”
駱華也不管她怎麽嚎,擡眼看向陸續抵達戰場的衆人,還好脾氣地逐一打招呼:“大嫂子、二嫂子、爺爺、奶奶……”
李實臉上笑容卻是收了起來,面無表情的樣子再次顯出幾分兇神惡煞。
圍觀的鄉親裏膽小的,都悄悄往後退了一步。
抱着閨女的二嫂子許秋蓉不管三七二十一,張口就問:“我家向貴會不會有生命危險?會不會受傷?什麽時候能回來?”
怯弱的大嫂子何桃花則眼淚汪汪地看着他們。
陳玉梅一聽許秋蓉這話,立馬跳了起來,半點不管自己渾身的泥土,兜頭就罵:“好你個喪門星破落貨,你家孩他爹不歸家你也不擔心是吧?你是不是還盼着他爹死在外頭不回來。我早看出你這女表子不着家,是不是背着我家向貴外邊有人了!”
駱華:……大姐,你忘了是來幹嘛的嗎?跑他這兒訓媳婦幹嘛呢?
李建中擺手:“大嫂子大嫂子,咱說正事。”
經常跟她嗆聲的許秋蓉可不怕這個婆婆,當場就怼回去:“你別扯些有的沒的。沒聽李叔說嗎?這人又不是他們帶走的,人騎着高頭大馬把人帶走,你怎麽追回來?靠兩條腿嗎?還不如先問問情況。”
駱華舒了口氣。好歹還是有個明白人。
“二嫂子說的在理。”駱華上前一步,“大伯娘無需太過激動,大哥二哥他們此去安全無虞。”同時還給了駱萬林倆老一個安心的眼神。
“放你娘的屁!”陳玉梅幾步逼近他,指着他鼻子扯着嗓子大罵,“他們的爹就是進了那吃人的地方再也沒回來。你怎麽敢把他們弄去那裏?你這是何居心!你是不是看我家——”
李實踏前一步站在駱華身邊,冷冷地看着她。
她停住話頭,縮了縮脖子。
駱華連忙趁這個空檔開口:“大伯娘,如今不比當年,外頭已經沒有戰事,大哥他們去軍營也不過是練練拳腳、吃些苦頭,肯定出不了事。”雖然這伯娘讨厭,可她愛子之心不能否認,該他解釋的他自然會解釋。
“那軍營這麽好,你們咋不自己去?還安全?!你們說安全就安全了?我兒子這樣的大男人,你們說弄走就弄走。誰知道你們是不是把人給賣到什麽苦窯裏挖礦去了。還敢口口聲聲說去軍營!走,跟我去見官。我看你們這是不見官不罷休。”
駱華無辜:“大伯娘,你說的沒錯。我們這樣的小老百姓,哪兒有那麽大的權力能把人送去軍營?大夥兒都瞧見了,可不是我們把他們帶走的。是那帶着衛兵、騎着高頭大馬的貴人把他們帶走的。”
陳玉梅撒潑:“你們竟然夥同外人害我兒子?!”她一把撲過來,“狗殺才,還我兒子!”
李實手臂一擋一推,直接把她掀翻在地。
她頓了頓,躺在地上繼續嚎。
駱華挑眉:“大伯娘,你也別在這裏跟我們胡攪蠻纏的。若只是擔心大哥他們的下落跟安全,回頭讓李實傳個訊,讓他們修書回來如何?”他掃向李實,得到李實肯定的點頭,再轉回來繼續勸,“你看,我家李實可是認識那位貴人的,他既然确認可行,你只要再等上些時候,就能知道什麽情況,也耽誤不了什麽事兒,反正大哥他們在家也不怎麽幹活。”
“好你個駱小花。”陳玉梅頓時炸了,“什麽叫反正我兒子在家也不幹活?我兒子幹不幹活跟你什麽幹系?他們再怎麽不幹活也是我兒子,我樂意慣着幹你什麽事兒?難不成就因為不幹活,你就要把他們弄死嗎?你怎麽這麽惡毒!”
刁春桂跟着幫口:“小花啊,你們既然認識那位貴人,讓他們把向富給放了不是更好嗎?”
抱着孩子的何桃花連連點頭。
陳玉梅嚎啕大哭:“他們哪裏會放人!說不定,他們恨不得向富他們一輩子不回來!”
駱華笑了:“雖說我家李實認識這位貴人……”他話鋒一轉,“你們怎麽不問問,貴人為什麽要把大哥他們抓去軍營?”
大夥兒這才醒過味來。對啊,好端端的誰沒事把兩個大男人帶走?別不是他們得罪了貴人吧?
駱萬林拄着拐杖,有幾分猶豫道:“小花,那貴人為什麽要把他們帶走?”
陳玉梅還在嚎哭,徐秋蓉一個低喝:“能不能好好聽人把話說完?”
陳玉梅收住哭嚎,張口就打算教訓這個不敬尊長的兒媳婦。
駱華沒等她開口,直接解釋:“昨兒大夥兒都看見貴人來我們家,當然,也包括大哥他們。”他冷笑,“誰知道他們竟然吃了熊心豹子膽,當天就摸到人下榻的客棧……”
不需要詳細描述,恰當的停頓,衆人皆不由自主地開始展開聯想。
尤其幾個遠遠看到過貴人、知曉貴人是名女子的,臉色更是精彩。
連徐秋蓉臉上也是一陣青一陣白的。
見效果出來了,駱華也不打算往細了說,省得又要跟陳玉梅幾個掰扯,所以他聳聳肩:“所以,他們得罪了貴人。”完了他還補充,“幸好大哥他們說認識我們家,那位貴人才把他們綁過來跟我們當面确認,否則……”
駱華掃視衆人一圈,略微停頓片刻,才接着恐吓般開口道:“得罪權貴落在誰身上都得糟。倘若不是我家李實認識這位貴人,”他擡手在脖子上一比劃,“估計大哥他們當場就要被咔嚓掉了。”
衆人被唬得一愣一愣的——所以,駱向富兄弟這是偷雞不成蝕把米?把自個兒給搭上去了?就是吧,這兩兄弟的膽子未免也忒大了些。
駱華看大家基本都相信了,才落下結論:“貴人見我們确實是認識的,才松了口,說要把他們扔去軍營,吃上個一年半載的苦頭。”
李實面無表情,實則內心忍笑不已——媳婦兒這口才了得啊。
知曉內情的李建中欲言又止。
駱華看了他一眼,再看一眼躺在地上撒潑的陳玉梅。眼底含義不言而喻——您老是想解釋清楚跟陳玉梅好好掰扯一番,還是就這麽忽悠過去呢?
李建中登時不說話了。
陳玉梅一骨碌翻身站起來:“什麽貴人,別不是你們找的什麽人冒充的吧?就你們這窮酸樣能認識什麽貴人?”
駱華無語:“大伯娘,要不是貴人,我們上哪兒去找那麽一大隊的護衛?還個個都騎着高頭大馬的。你也忒看得起我們了。”
陳玉梅一窒。
李建中下意識地看向李實,卻對上一雙平靜無波的眸子,立馬縮了回來。
那位貴人雖說是女的,卻領着這麽一隊的殺氣騰騰的人馬,連縣太爺也沒有這般威風,可見身份必定不一般。還張口說把人丢進軍營就丢進去……等等!
現大衍朝确實是有一位女将軍的!
難不成……
而認識這位貴人的李實會是……?
他再次偷偷打量了一眼李實——得得得,不該他想的就別想,反正他知道駱向富兄弟沒事兒就成。
想了想,他開口幫着解圍:“小花說的沒錯。早上過來的時候,好多人都見着了,駱向富兄弟是被五花大綁地綁回來,可見啊,肯定是他們得罪了人。”
衆人回想早上看到的場景,确實是這般。李建中還是他們通知了才趕上趟、見着貴人的。
李建中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又給加了一把火:“得罪權貴,哪有這般好下場的,輕則打板子,重則坐牢。正是有李實他們在後面作保,那位貴人才說扔進軍營裏教訓個一年半載的算了的。”
李實适時地點了個頭:“是的。我還是偶然認識那位朋友的。那人權貴非凡,打死個把人不在話下。”
衆人悚然。
陳玉梅當場傻在那兒,不知道該說什麽、該做什麽了。
何桃花、許秋蓉面面相觑。
刁春桂開始抹眼淚。
“難不成、難不成就讓我兒子這麽被帶走?”陳玉梅惶惶然掉眼淚。
“大嫂子,我當時在場,那貴人保證了會讓向富兩兄弟全須全尾回來的。”李建中忙安撫她,“人家帶着這麽多的護衛,哪裏會騙咱們這樣的小老百姓,對吧?”
“是的。”駱華接上話頭,“貴人親口答允了會讓他們平安回來。在這之前,他們得在軍營裏好好吃吃苦頭。”
話音剛落,陳玉梅立馬拍着大腿哭嚎。
抱着孩子的何桃花也跟着默默淌淚。
駱萬林、刁春桂也是唉聲嘆氣的。
李建中不忍,開口安慰他們:“大嫂子,你們也別急。貴人親口說了,一年半載就放他們歸家。到時他們就能跟你們團聚了。”
何桃花淚眼朦胧,聽了這話頓時如抓住救命稻草:“真的?貴人真這麽說?真的一年半載就放向富哥他們歸家?”
李建中點頭:“說了。貴人說了,就是想讓他們去軍營裏吃吃苦頭、掰掰性子,省得這般……咳咳。”餘下自不必多說了。
駱華開口:“如此,事情經過如何,大家也清楚了。說來說去不過是駱向富兄弟自作孽,跟我們沒什麽幹系。都散了啊,該去準備午飯的準備午飯吧。”要不是午飯時候,估計還沒有這麽多人過來八卦呢——正是農忙時節,搶收水稻要緊。
至于等駱向富兄弟回來會出什麽幺蛾子,這會兒他也顧不上了。
船到橋頭自然直,反正他家有李石頭,到時來一個打一個,來一雙轟一雙。
衆人知了內情也得了八卦,心滿意足、三三兩兩地全散了。
連哭哭啼啼的陳玉梅也被許秋蓉幾人給扶走了。
駱華舒了口氣,衷心朝李建中道謝:“李叔,謝謝您幫着說話。”也謝謝他信任自己。否則他今天不會如此容易脫身。
李建中疲憊地擺擺手,想了想,最終還是只說了一句:“讓他們好好兒回來就成。”
駱華看向李實。
李實鄭重道:“會的。”
至此,駱向富兄弟的風波就暫告一段落。
第二天一早,駱華幾人穿戴整齊,趕上馬車就去縣城給蕭沛如踐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