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将、将軍?
不不,就李實那寒酸樣,估計是他的字叫什麽君,他聽錯了而已。駱華自我安慰着。
面前幾位看他臉色不對,忙制止那獨眼的壯漢繼續往下嚷。
那斷臂的斯文男人走前兩步,拱拱手:“請見諒,宏信性子較憨直,他說這話并無嫌棄之意。”他以為駱華變臉是因為尚宏信嚷嚷的破房子一話。
駱華僵着臉擺擺手:“沒事沒事,家裏房子也确實是破。”他看幾人都風塵仆仆、臉顯疲态,也顧不上問清楚,連忙引着他們進內,“咱別站門口客套了,都進屋歇着說話。”
幾人長途跋涉近一個月确實是累,眼看他似乎不像生氣,遂點頭。
跛腳壯漢及獨眼壯漢轉頭再次上了馬車。
其餘倆人跟着駱華進了院子。
等兩輛馬車順利進入院子,在院牆下停好。駱華松了口氣。幸好前兩日把玉米都挂成串晾曬起來了,院子裏如今也還算寬敞。
把幾人領進屋,駱華讓他們自行就坐,打算去廚房泡茶拿杯子。
聽他這麽一說,斯文男人忙走近他:“我去幫忙。”
“哪能讓你們來呢?你們坐着就好。”完了駱華轉身就出去了。
到廚房用自制的茶葉泡了一大壺水,再翻出幾個新杯子——幸好結契的時候想得周到,杯子備了足足十個,否則今兒要用碗給人泡茶了——駱華一手提壺,一手托着杯子,剛踏入堂屋,站在門邊的跛腳壯漢立馬過來想要接手過去。
“不用不用。”然後駱華發現這四人竟然還站在桌子邊上,他吃了一驚,“诶,你們怎麽不坐呢?都坐都坐。”避開跛腳漢子,駱華走到桌子邊放下盤子,示意他們趕緊坐下,邊把杯子翻過來,翹着小指把杯子一一倒滿,然後遞給他們。
幾人看得一愣一愣的,等反應過來,茶已經遞到面前,連忙恭謹地雙手接茶。
駱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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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态度!難不成李實那厮……
但李實不是說這些都是兄弟家人嗎?怎麽還這般拘謹?
駱華定了定神。想了想,他打趣道:“我長得也不吓人吧?你們別太拘謹了,以後都是一家人。”既然已經決定跟李實在一起,這方面他自然就無需矯情。
四人齊齊應了聲是。
駱華無奈:“你們這是……”連名字都不知道,也不好再勸,“都坐都坐。”他左右望了望,走到下首準備坐下說話。
唬得四人連忙跟過來,靠下首的跛腳壯漢跟獨眼壯漢手都伸過來了。
“別碰!”落在後面的斯文男人一聲低喝。
跛腳壯漢的手霎時頓住,眼看獨眼壯漢的手還繼續往前,他立馬越過駱華,一巴掌拍在獨眼壯漢手背。
獨眼壯漢似乎也反應過來,急忙收回手,還躲瘟疫般退了一大步。
駱華:……這是幹嘛?
“你們坐啊,咱們坐下說會話。”
“好的好的,您請上座。”靠裏頭的斯文男子完好的右臂往屋裏一伸
駱華:……這是讓他坐裏頭的意思嗎?
這破房子裏的一個小四方木桌,還分什麽上座下座的?!看這狀況,他不坐的話難不成他們就打算一直站着?京城的人都這麽……循規蹈矩嗎?駱華心裏吐槽着。
總不能都站着說話吧?
駱華無奈,只得繞到裏頭,在上位坐下。
其餘四人才逐一落座。
儒雅老者跟跛腳壯漢坐在左側,右側是斯文男人及獨眼壯漢。
駱華生怕他們連喝茶也要讓來讓去,率先端起杯子略沾了沾,才叫他們趕緊喝:“喝茶喝茶,潤潤嗓子。”完了他突然想起一事,“這時間點……你們都用過午飯了嗎?”
儒雅老者抿了口茶,聞言點頭,見面頭一回開口:“在路上用過了。第一次來這邊,不知道路上要耽擱多久,差不多時間我們就用了。省得到了還得麻煩你們。”
駱華微笑:“也好,估計路上吃的也不爽快,晚上我們再好好吃一頓。”他頓了頓,“老先生怎麽稱呼?”
老者放下杯子拱手:“郎君客氣了。老朽張柏青,略懂幾分醫理。聽将軍所言,您的身子不太好,往後老朽可為您調理調理。”
駱華的笑容再次僵住。郎君是什麽鬼?而且,又是将軍?哪個将哪個軍?姜君?江君?匠君?抑或是倔強的強?
這麽重要的時刻,王八蛋李實跑到哪兒去了?!
其餘三人不知道他的內心有群草泥馬正在狂奔,只依次介紹下去。
斯文男人拱手:“在下何景奕,以往負責将軍的賬冊田産等。”頓了頓,他連忙補充,“回頭我把賬冊都交給您。”
跛腳壯漢抱拳:“在下左振輝,以前打仗還算給力。”他輕咳,“雖然現在腿腳不便了,但是趕個車、看個家還是不成問題的。”
獨眼壯漢撓撓頭:“我叫尚宏信,嘿嘿,我現在也是趕車護院的。”完了他補了一句,“郎君好膽色,別人看到我們都吓得不敢說話的。”
駱華已經呆住了——所、所以……李實、李實這厮真的是……将軍?打仗的那個将軍?
四人看他面有異色,都茫然不解。
一時間堂屋裏安靜了下來。
張柏青看了眼杯子裏碧綠的茶湯,主動提起話頭:“這是絞股藍制成的茶葉?”
“啊?啊。”駱華茫然回神,反應過來後才點點頭,“這天熱,這段時間請了些鄉親在幫忙蓋房子,我怕他們曬一天下來會暑熱,就去找了些絞股藍曬幹來泡茶。”
張柏青點點頭:“絞股藍益氣健脾、化痰止咳、清熱解毒,倒也應景。”他話頭一頓,“您懂藥理?”
駱華搖頭:“也不算,我只是對草木有幾分了解。”想了想,他連忙補充,“我以前看過些草木相關的書籍。”
張柏青點頭:“以後老朽倒是可以跟您——”
“是不是振輝他們到了?”李實風一般卷了進來,甫一站定,就看到安穩坐着、聞聲看過來的幾人,他頓時心虛地看向駱華,“都見過了?”
四人頓時站了起來,激動地恭敬躬身:“将軍!”
駱華跟着站起來,朝着李實陰測測一笑:“将軍回來了啊……” 他就是一個本本分分的農民,突然身邊冒出一個将軍什麽的,吓死他了好嗎?
李實心裏打了個突,朝幾人擺擺手:“都坐下說話。”完了他馬上大跨步走到駱華身邊落座,順勢抓住他的手捏了捏,臉上讨好地笑。
駱華撇撇嘴,朝幾人努努嘴——一看他們牽上手,旁邊四人立馬低下頭眼觀鼻鼻觀心——要不是這麽多人在這裏,他肯定要好好說道說道。
李實見他暫時不打算追究,頓時咧開嘴,這才轉過頭去。
“辛苦你們了。”對着幾人,他的語氣沉穩下來,“京裏的事都處理好了嗎?怎麽耽擱這麽久?”
何景奕連忙請罪:“将軍勿怪,跟大家無關,主要還是我這邊耽擱了些時間。”
“怎麽說?”
何景奕有幾分不好意思:“那個,将軍只說要盡快出發,我就多留了幾天,盡量把田産賣個好價錢。”
“……我倒忘了你這性子了。”李實無語,“那都搞定了嗎?”
何景奕幫着尚宏信解下随身帶着的包袱,放到桌上,攤開,露出厚厚一本冊子以及一個精美的匣子。
“都搞定了。留下幾畝地,産出供門房一家子嚼用,加上将軍您今年的俸糧炭火,扣除我們留着路上嚼用的糧食,其餘全被我發賣了。統共有八百五十兩。賬冊及銀錢皆在此處。”他看了看李實,把東西推到駱華面前,“郎君請過目。”
駱華:……
他無措地看向衆人。這是讓他接手?
幾人皆是一臉理所當然,李實也不解地看向他。
“怎麽了?”
駱華臉上硬擠出一抹笑:“這、不太妥吧?”剛進家門就交接財政大權,活像他是什麽惡當家一樣。想到這,放在桌下的手忍不住揪住李實手背狠狠一扭。
李實嘴角抽了抽:“收着吧,本就該交給你。”卻不敢撤回自己的手,只繼續問他們,“離京沒遇上麻煩?”
“除了……咳咳,”何景奕下意識看了駱華一眼,“來鬧了一場,看您不在沒多大會兒就走了。再然後,就只有上頭派人問了幾句,還有二王爺也過來了一趟。別的事倒還順利。”
李實瞬間想起某個麻煩,頓時心虛:“咳咳,沒事兒就好。”
駱華懷疑地掃了眼李實。
看到駱華的眼神,李實忙再次轉移話題:“張叔,這一路颠簸,身子可還吃得消了?”
張柏青撫須微笑:“謝将軍關心,老朽身體好的很。況且一路都坐着馬車,能辛苦到哪兒去。”
李實點頭:“剛好咱家的新宅子正房都建好了,接下來你們在那邊歇着吧。回頭你們自己打幾張床板,自己看着安排。”
左振輝點頭點到一般,何景奕就皺眉接話:“正房?怎麽能讓我們睡正房?我們又不是那等沒吃過苦的。這種天氣随便往哪兒一躺就是一晚,再不濟還有馬車。正房當然只能是将軍及郎君居住。”
其他幾人也是點頭。
李實一聽這話轉頭就朝駱華挑眉——看吧,我就說這樣安排不行。
駱華瞪他一眼,回過頭就安撫他們:“雖然是新房子,可還沒完工,就一個空殼子,勉強擋擋夜風,連屋頂都沒有,你們別嫌棄就成,哪裏還有什麽不能睡的道理。”
何景奕搖頭:“郎君好意,可我們也不能逾越。”
駱華還待再勸,李實按住他:“就這樣吧,回頭再打張床板放到西廂房,讓張叔跟阿峥睡一屋,他們要是懶得打床板,把馬車卸了,晚上睡個覺也不差什麽。”
“可是……”
尚宏信拍拍胸口:“郎君放心,別看我們這樣,咱幾個身體都好着呢,睡哪兒都——”
何景奕眼疾手快捂住他的嘴,轉頭朝駱華致歉:“郎君別介意,宏信這人說話向來不過腦子,您就只需聽字面意思就好!”
可惜轉頭他的手就被尚宏信抓住拉下來,握在手裏。
駱華眨眨眼。這倆人……然後他才反應過來剛才尚宏信的話,往深了想,似乎是覺得他在歧視他們幾個身殘?他連忙擺手:“不不,你不提我還沒想起這茬呢。你們這都是上戰場得來的傷嗎?”
跛腳的左振輝點頭:“承蒙将軍不棄,願意帶着我們幾個累贅。”
“說啥呢,又不是躺着不能動了。”李實冷哼。
駱華輕笑:“這些為國為百姓受的傷,是你們拼殺出來的英雄勳章,該感到驕傲才對,旁人也只會敬仰佩服,怎麽會覺得是累贅呢?你們無需妄自菲薄。何況你們一身武力還在,往後啊,咱們家裏可就不擔心進賊,我也能安心睡個好覺了。”他打趣着。
話語自然平淡,不帶絲毫浮誇,卻奇異地讓人舒服。
何景奕幾人頓時好感更甚。
李實心下熨帖,擡手摸摸他腦袋:“我在家你睡得不安心嗎?”
駱華假笑着拉開他的手,明顯對他有意見。
李實皺眉。
恰好秦峥進來了:“喲,都到了?”他擡手給了左振輝一拳,“好久不見啊。”
四人站起來行李:“秦将軍。”
駱華:……又一個将軍?這年頭将軍忒不值錢了吧?
李實站起來:“正好。阿峥,你帶着他們四處轉轉,熟悉下環境。”
秦峥爽快應下:“沒問題!”
李實再轉頭看向張柏青:“張叔要是累了,可先去阿峥床上歇歇,回頭再看也不遲。”
張柏青倒是興致勃勃:“不累不累。先容老朽看看,這日後養老的地兒環境如何。”完了率先朝秦峥拱手,“勞煩秦将軍帶路了。”也不知道是真不累還是躲出去的。
左振輝瞄瞄李實倆人的神情,識趣地跟上去。
何景奕跟着轉身,順手拽走尚宏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