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小法術
明夏的額頭傳來溫熱的感覺, 像有一個氣泡輕輕撞了過來。然後一幅畫面在腦海中緩緩打開:唐勳帶着兩個隊友正忙忙活活地搭帳篷。
這是明夏身後的場景,是青丘的視角。
他們身後就是暗色的山坡。石頭山, 幾乎沒有什麽坡度, 就那麽直統統的從上到下杵在那裏。
這是營地後方的山崖。
視線偏移開一個角度,向後推遠, 掠過一片長滿荒草的空地, 固定在了一片稀稀落落的樹林上。深秋時節, 樹林中已經鋪滿落葉,枝頭殘留的幾片樹葉也在寒風裏泛着枯黃, 風一吹就嘩啦嘩啦響, 好像在瑟瑟發抖。
在這一片蕭瑟的樹林裏,最引人注目的是幾株高大的銀杏樹。銀杏樹看上去都上了年頭, 枝幹挺拔,金黃的樹葉層層疊疊, 在夜晚的火光裏宛如鍍了一層金那麽閃耀。
“就在那裏。”
明夏注意力随着青丘的視野慢慢移動,最後固定在了後面那棵略矮小一些的銀杏樹上。高度大概在二十五米左右的地方,靠右,一蓬歪歪斜斜探出的枝葉的下面。
明夏最先看到的一雙紅眼睛, 小小的圓豆眼, 淡漠、謹慎。然後是隐藏在樹影裏的灰黑色的小身體。跟青丘差不多大, 更精瘦一些。
“那是什麽?”
“我猜是蠱雕派來的奸細, 從‘九畝梅田’出來它就一直跟着咱們了。”青丘在明夏胸前蹭了蹭,用意念跟他溝通,“我昨天從梅田經過的時候看到一只蠱雕。所以隊長才會帶人過去檢查大陣。你現在也知道了, 蠱雕這東西太兇殘,真有逃出來的,一定要及時上報。”
“不是說大陣是完整的?”
“這樣說沒錯,但我還是有些不放心。我那個時候,真的沒有看錯。”
明夏輕輕捏了捏它的脖子,“你好點兒了嗎?”
“我沒事,”青丘擡起頭,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主要是那個大陣對妖力是有束縛作用的,所以越是接近大陣的中心,我的力量越是受到壓制。只能依靠這個八哥的身體本身的力量來飛行。你看這小胳膊小腿能有什麽勁兒呀,所以……咳,就是累着了。”
明夏不放心,“真的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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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吧,我才不會騙你。”青丘就差拍胸脯保證了,“再休息兩天,我就恢複過來了。畢竟現在已經到了梅田大陣的外面,我的妖力沒有東西壓制呀。”
明夏摸摸它,“要我把它射下來?活的死的?”
青丘詫異了一下,“你的箭法這麽好嗎?”這麽遠的距離,那麽小的目标,而且還是黑夜,他居然還能搞出a套餐和b套餐的選項?
明夏啞然失笑,“如果避開它的頭部,應該不會致命。你們這些妖怪不是都很厲害嗎?”他沒說的是,有青丘給他展示的畫面,這就好像在弓弩上加了一個超級強勁的瞄準鏡呀。
青丘想了想,“要死的。直接死透的那種,免得它死前還要傳遞消息回去。這對咱們可沒好處。”
明夏比較了一下角度,拎着弩往旁邊竄了竄,在火堆旁邊坐了下來。取出特制的擦布開始小心翼翼地擦拭他的兵器。
長箭從箭,匣裏取出來,一支支擦拭幹淨,再仔仔細細的放回箭匣裏。
這是他每天睡前都要做的事,大家都看習慣了,也沒有誰大驚小怪。旁邊也有坐下來休息的人開始整理私人物品,明夏的這個舉動絲毫不顯得突兀。
明夏擡臂架起十字弩,像在檢查瞄準鏡似的,翻來覆去地來回看,然後不時瞄一瞄遠處的山坡樹林。他的坐姿懶洋洋的,架着弓弩瞄準也好,上箭也好,所有的動作都顯得格外漫不經心。
那是一種讓人放松的,有點兒無聊的感覺。
然後,被他架起的弓弩猝不及防的偏移了一個微妙的角度,一支長箭疾如閃電般破空而出。
銀杏樹上傳來一聲尖利的慘叫。有什麽東西掉了下來,砸進樹下厚厚的落葉裏,撲撲啦啦地撲騰兩下,不動了。
整個營地都是一靜,所有的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吓了一跳。
明夏跳起來朝着妖鳥被射落的地方跑去。
南江最先反應過來,追着明夏跑了過去。正在搭帳篷的唐勳和白英也連忙跟上,白英手裏還拎了一把槍。
銀杏樹下,金黃色的落葉上,一只體型與鴿子相仿的黑鳥摔在那裏,長箭從它的兩眼之間穿過,幾乎将它半個腦袋都轟沒了。可以想象,死亡來臨之前,它壓根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
青丘從明夏胸前的圍巾兜裏探出頭,仔細感受一下,肯定的說:“就是它。”
南江莫名其妙的看看明夏,目光轉向他胸前的青丘,心裏忽然就有一點兒堵,“你這養傷養的可真夠檔次,讓人一路抱着走。”
青丘一點兒沒生氣,反而得意洋洋的嘿嘿起來,“那是,誰有我運氣好呢。”
南江,“……”
南江果斷的轉移話題,“說說,怎麽回事兒?”
青丘舒舒服服的窩在圍巾兜裏,雖然還是筋骨酸軟沒力氣,但說說話還是沒問題的。它把腦袋從圍巾兜的縫隙裏探出去,沖着死鳥的方向點點頭說:“這東西,身上有蠱雕的味道。我說的就是我昨晚遇見的那一只。”
南江的眉毛皺了起來。
唐勳從口袋裏取出一個證物袋,正準備彎下腰撿那只死鳥,聽這話吓了一跳,“不是檢查過了,說大陣是完好無損的?”
“大陣确實完好無損,”青丘反駁他,“可是我也沒看錯呀,那東西确實是蠱雕。尖嘴、短毛、四條腿、有尾巴和翅膀,腦袋上還有鹿角,除了它還能是誰?”
唐勳啞然。
旁邊白英困惑地抓抓頭發,“會不會不止一只蠱雕?”
這個問題就不好回答了,南江從唐勳手裏接過證物袋。他的手剛剛隔着袋子拎起那只死鳥的一條腿,就見它的小身體像被一雙看不見的大手抓了起來似的,猛然向上一拎,然後刺啦一聲從中間撕成兩半。
一股黑煙從它身體裏竄出,在鳥屍的上方凝結在一起,慢慢的凝成了一張人臉。五官模糊,但仍然詭異的讓人看得出這是一張女人的臉。臉型尖巧,頭上還挽着發髻。眼睛的地方留了白,幾個人看着她,竟有種這人眼珠子來回一掃,把他們全都看見了的感覺。
煙霧組成的人臉露出一個陰毒的表情,冷森森的一笑。
下一秒,煙霧蓬的散開了。
南江手裏就只剩下一個空空如也的證物袋,連鳥毛都不見一根。
青丘懊惱,“明夏箭法這麽好,竟然還是讓人看到咱們了。真是的……”
明夏也有點兒懵了,“不是說這個箭頭上的塗層能破壞妖族的妖力嗎?”怎麽這間諜鳥死了之後反而變成了妖怪?
唐勳和白英回答不了這個問題,一起轉頭去看南江。
“不是妖力。”南江說:“這個鳥本身就不是真的鳥,它是蠱雕的一個小法術。你們都看過日本的妖怪小說吧,這鳥就類似于式神那一類的東西。因為本身就是由蠱雕操縱的靈體,所以青丘在它身上察覺到蠱雕的氣息也是正常的。”
南江說着,忍不住又多看了青丘一眼。果然妖就是妖,即便被封印在了幾乎沒有妖力的小身體裏,感官也如此敏銳。
至于明夏……
“你的箭法比我預想的更厲害。”南江如果不是親眼所見,無法相信他竟然在這樣的條件下一箭射死了那只躲在暗處的妖鳥。
“這是青丘的功勞。”明夏伸手揉了揉青丘的小腦袋,“它讓我看到了這只鳥的藏身之處。”
南江之前就聽他們說過,青丘曾把自己利用妖力看到的東西,傳遞到了明夏的大腦。他還以為那是生死攸關的緊急情況下,青丘臨時爆發出現的異常情況,類似于超能量暴動。現在看來,并不是。
似乎他們一人一鳥随時可以通過這種方式來溝通,而且還是全程加密的,別人想聽都聽不到。
不得不說,這種傳遞信息方式确實讓人……嗯,有點兒嫉妒。
明夏問南江,“接下來怎麽辦?還去找那只蠱雕嗎?”
南江搖搖頭,“它們的出現對目前的我們的任務并沒有直接幹擾,我會及時上報,請求老杜另外找人跟進這件事。咱們還有自己的任務要去完成。”
明夏,“……”
好吧,終于知道正規軍和雜牌軍的區別了。他們不會因為一段小插曲就忽略真正的任務目标,而明夏則在射死妖鳥的時候,注意力就偏到南極去了。
明夏悄悄的羞愧了一下。
南江在他肩上輕輕推了一下,“趕緊回去休息,明天還要趕路呢。”
明夏随口問道:“往哪邊走?”
問題出口,明夏有些疑心南江不會把這樣機密的事情告訴他。
結果南江沒當回事兒,大大方方的說:“明天中午大概就能到河邊了。”他望着明夏,雙眼之中慢慢浮起笑容,“西山大陣最有名的景點洗心河。河水清澈,水邊長滿了仙女樹,景色非常美。”
“沒有危險嗎?有什麽……東西嗎?”明夏早在老城區的時候就落下了病根,無論聽到他們說啥都會先想一想是人是妖?會不會吃人?
南江抿嘴一笑,“有危險不是很正常?說明我們又能收集一組新數據了。”
明夏,“……”
南江把妖鳥身上收回來的長箭遞給明夏,“箭頭的塗層到底能夠起效多久,這個也要記下來。”
明夏不死心的追問他,“你說的那個河,裏面到底有什麽?應該是有危險的吧?”
南江莞爾,“危險怕啥,這麽多人呢,一關一關地闖呗。”
他的語調和表情流露出一種根深蒂固的篤定從容,好像無論發生什麽事都不能動搖他的意志,那些可能會遇到的危險,在他的眼裏也只是一道一道、需要去攀登、去征服的關口。
明夏感覺到了那種強大而又堅定的意志,令他心頭湧動起陌生的豪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