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怪

第41章 小合作

“九畝梅田”并不是只有九畝。事實上, 這一片花田足足占去了大半個山谷。

長時間缺乏打理，梅林中枝幹交錯, 樹下雜草叢生, 很多地方幹脆就被帶刺的灌木密密匝匝地堵了起來。要想從這樣的地方穿過，開路就是一個大工程。

山谷中有霧, 輕紗一般籠罩着這片梅林。單說風景, 自然極幽靜, 然而幽靜太過，就多了幾分讓人不安的森冷。

沒有野獸穿過樹林時窸窣的聲音, 沒有鳥鳴, 甚至沒有昆蟲，似乎這裏是一片沒有生命的死地。

隊伍在距離梅林數百米遠的地方停下來稍作休息, 等待下一步的行動指令。

南江把微型攝像頭固定在青丘的身前，前後調整了一下松緊, 輕輕拍了一下它的翅膀，“行了，去吧，小心點兒。”

青丘騰空而起, 繞着明夏的腦袋飛了一圈, 展開雙翅朝着梅林的方向飛去。

唐勳在筆記本上敲敲打打。

片刻之後, 屏幕上一左一右彈出兩個窗口, 左側是一張地圖，上面有一個小小的會移動的亮圈，右側則是一個航拍的角度, 是從半空中俯瞰的九畝梅田，并且畫面還在緩慢移動。

明夏有些好奇地指了指左側地圖上的亮圈，“這是青丘的攝影機掃到的範圍？”

南江和唐勳一起點了點頭。

明夏忍不住嘆了口氣，“這地方可真大。”

他明明記得有關西山的介紹上說過這一片土地的面積，但是現在從地圖上看，好像西山的範圍要比書面介紹的更大。

或者，這個地方面積本來就是這麽大，表現出來的樣貌只是掩人耳目的障眼法？

從畫面上看，青丘飛的并不高，速度也不快。

如果不是知道它正在實況轉播，看到畫面的人會以為屏幕上在播放循環短片了。鏡頭之內除了一團挨着一團的梅樹的樹冠，再沒有其他的東西。偶爾出現幾片空地，也是長滿了雜草，無比荒涼。

明夏心想，幸虧南江沒下命令讓大家直接鑽樹林子。這要是進去了，要想出來可不容易。萬一再有敵人打個埋伏，搞不好大家都交代在這兒了。

南江戴着耳機遙控青丘，指點它前進的方向。

明夏在旁邊看了一會兒，心裏開始挂念起青丘來。那麽一個小東西，從樓下飛到樓上都要抱怨一下，如今一刻不停地飛了這麽遠，身上還帶着設備，應該很累了吧？

他看得出青丘這個速度，絕對要比普通的鳥類要快，但也正因如此，它的體力消耗應該也更大。就算是妖怪，也是會感覺疲倦的吧？

畢竟這個小小的身體，可是貨真價實的小八哥。

“右前方，”南江忽然出聲，“兩點鐘方向。”

屏幕上的小亮圈應聲而動，朝着南江指定的方向前進。而右側的畫面仍是沒完沒了的梅樹和偶爾露出來的荒地和雜草。

“對，就是這裏，”南江說：“能再高一些嗎？”

地圖上的光圈應聲放大。

右側窗口中的圖像越發有一種飛機升空時俯瞰地面的感覺。

就在生長的毫無章法的一叢叢梅樹之間，影影綽綽的露出了一些線條。這些淩亂的線條随着鏡頭的升高而發生了微妙的改變，有的線條連起來，有的則斷開，或者本該是樹叢的地方卻莫名其妙的出現了一些弧線。

唐勳在左側窗口的地圖上調整了一下比例，亮圈放大，慢慢覆蓋了半個屏幕。在那地圖之上，亮圈覆蓋的範圍之內，一個古怪的圖案浮現了出來。

那是一個類似于八卦盤的圖形，一個動物的虛影似隐似現地浮現在八卦盤的中央。似乎是一個沉睡的姿勢，周身隐隐發亮。

“這是什麽東西？”明夏問道，“是囚犯嗎？”

“是。”唐勳低頭敲打鍵盤，頭也不擡的說：“西山大陣，封印的都是殺人越貨的重刑犯。眼下這個，叫做蠱雕。它曾經在大雪封山糧食斷絕的情況下，帶領全族離開極北之地的老巢，屠了燕北十六鎮，所過之處，無一活口。在當時造成了極大的恐慌。鎮妖司派出了最強大的緝妖師，追蹤上千裏地，最終才将它捉拿歸案。”

明夏有種頭暈目眩之感。

他真的是在聽歷史，不是在聽故事嗎？

“也是……吃人的？”明夏不太理解他說的“屠”是什麽意思。

唐勳手底下停頓了一下，似乎剛反應過來在跟誰說話。他遲疑的看了一眼南江，見他臉上沒有什麽反對的神色，又想到眼下這情況明夏也算是自己的隊友，便狠狠心給了他一個完整的回答，“它們……嗯，只吃人類的一部分。”

明夏，“……”

“你還是都說了吧。”明夏有氣無力的看着他，“這麽說一句停一句的，我聽的更緊張了。”

“我說了你可別害怕啊。”唐勳抓抓頭發，“就是吧，這種妖獸生性特別兇殘。它們出門打獵的時候身後都跟着豺狼虎豹什麽的。它們只吃活人的內髒，屍體就丢給跟在它們後面撿剩飯的野獸軍團。”

明夏的臉色頓時一白。

“說了別害怕麽，”唐勳看他臉色變得這麽難看，有些悻悻的，“都是以前的事了。鎮妖司千百年來一直沒有取消對這種怪物的緝殺令，有多少都殺幹淨了。”

明夏勉強壓抑了一下想吐的欲望，幹巴巴的問他，“這一只為什麽沒殺？”

“詳情不大清楚，”唐勳說：“好像是想殺但是殺不掉，沒辦法，只能先封印起來。具體情況……要不你問問南哥？”

南江關切的看了看明夏的臉色，安慰他說：“你來之前就知道西山是個什麽情況了吧？”

明夏強作鎮定的與他對視，“我以為我知道。現在看來，我其實不知道。”

南江莞爾，“那就別多想，就當是進了重刑犯監獄來視察就行了。”

屏幕上的亮圈再次放大。南江帶着唐勳反複檢查光圈中央的那個神秘的符號，終于拍板做出了決定，“青丘回來。”

他轉過身對隊員說：“梅田裏的封印是完整的，我們暫時不進梅田。原地休息，一個小時候出發走東路。”

到“九畝梅田”檢查蠱雕的封印，這是南江和隊員們協商之後做出的決定。除了想檢查陣法是否完整無損，另外也想找一找水虺打埋伏的痕跡。遺憾的是，之前青丘還說到處都是蛇族留下的痕跡，但他們親自趕來，卻什麽都沒有發現。

有人用更強的妖力覆蓋了蛇群留下的痕跡。連氣味兒都一并掩蓋了。

這是一位強大的大妖。

不是水虺，卻又援助這一族的長蟲。南江等人不難從中察覺到這人對“第六組”所抱有的不那麽友好的态度——表露态度，卻又不肯現身，應該還在觀望吧。

南江對這一點并不是很在意，從他們走進西山開始，漫山遍野都是他們的敵人。他相信此刻，或遠或近躲在暗中偷窺他們的妖就絕對不止一個。

多一個少一個，區別并不是很大。

青丘飛回來的時候幾乎累癱了，它一頭紮進明夏的懷裏就不動了。唐勳往下摘設備的時候，它連動一動爪子的力氣都沒有了。

明夏被它的樣子吓到了，設備一取下來，他就托着青丘去看林素，非讓林素給它好好檢查一下。林素為難的不行，她确實是隊醫沒錯，但她并不擅長做獸醫。

還好青丘并不是累到神志不清，聽見明夏非讓林素給它開藥，就掙紮着擡了擡眼皮，“我沒事，就是累的。歇歇就好了。”

明夏心疼的不行。但今天這個活兒吧，據南江說還就得青丘去完成。無人機太容易暴露。大妖們對這種來自現代社會的設備有一種異乎尋常的警惕。

而且無人機無法捕捉、分辨空氣中傳來的妖力的波動。要想依靠它找到封印蠱雕的準确地點，是一件相當費事且費時的事。

接下來的半天，青丘一動不動地窩在明夏的胸前。

明夏不放心把它放在背包裏，幹脆把圍巾對折了一下，做成一個簡易的兜兜挂在脖子上，青丘就昏昏沉沉的睡在裏面。即使在趕路的過程中，只要他低頭，就能看到它。

青丘的這個小身體只是一只普通的八哥，體力和耐力都十分有限。明夏覺得，有些八哥大概一輩子都飛不了這麽遠的一段距離。

而且還不是單純的體力活兒，還要留神別讓自己喂了妖怪。

明夏越想就越覺得青丘不容易。到了晚上他們在一處山窪裏安營紮寨的時候，明夏自己還沒吃飯，先跑去找林素咨詢該給青丘吃什麽。

林素已經無力吐槽他們之間的“父子情深”了，有氣無力的反問他，“要不給它炖一鍋人參雞湯好好補補？”

明夏居然很認真的想了想，“人參能給它吃嗎？不會吃出問題？”

周圍的人都笑，明夏回過神來有些不好意思，“我就是看它這麽虛弱的樣子，有點擔心。要想補充體力，首先要吃飯吧？光睡覺頂什麽用啊？”

話音未落，他懷裏的青丘刷的一下睜開了眼睛。

“青丘？”明夏正低着頭打量它，冷不丁一睜眼倒把他吓了一跳，“醒了？”

青丘小幅度的抖了一下，然後哆嗦着擡起頭。

明夏瞬間覺得眼前恍惚了一下。緊接着，一個小小的聲音在他腦海中響了起來，“明夏，有個不懷好意的東西躲在那邊的樹上偷看。我把它的位置給你看，你把他射下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