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part.7
一醒來就發現自己躺在棺材裏是種怎樣的體驗?
吳謝有幸體驗了一把。
最開始他只是以為天黑了,掀開薄被就打算起身,結果手一動,就聽到“嘩啦啦”的金屬碎響,再一動,額頭就猛地磕上木板。
然後系統告訴他,他現在在棺材裏。
吳謝:WTF???
頭昏腦脹的男人不得不又躺了下去,很快他就開始擔心棺材裏的含氧量,沉默片刻後,他開始瘋狂推打頭頂的棺材板。
可怕的是,這棺材似乎被人從外面釘死了,任由他怎麽拳打腳踢,甚至利用物理學進行了一定程度的借力,也沒能成功将這口棺材弄壞,倒是讓他聽到一聲“砰”的聲響,大概是棺材在推打間被他過大的力道踢得移了位。
等他大口呼吸着棺材內稀薄的氧氣時,系統終于大發慈悲地開口提示:
“宿主,棺材左右兩翼有排風口,宿主目前耗氧頻率為30g/min,根據目前棺材內含氧量來看,足夠宿主存活10天以上。”
“……那你剛剛為什麽不說。”
“因為男主就在外面。”系統頓了頓,“這樣真實些。”
吳謝:“……”為了OOC值,他認了。
但他轉念一想,頓覺悚然——把自己的仇家釘死在棺材裏,卻給他留出左右兩翼的排風口,任由對方在棺材裏踢打,自己卻站在外面一聲不吭地看着……言嵩這是想幹嘛,難道是覺得直接殺了他太過便宜,打算通過其它手段進行虐殺?!
這段時間已經快與變态腦回路同步的吳謝被腦補吓得瑟瑟發抖,但他很快鎮定下來,想起還未完成的通關要求,他借着空檔率先查看了一下進度值。
任務道具:謝知薇的骨哨(未完成)
宿主需要完成重要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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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污染言嵩(已完成)
2、在謝知薇面前假死(0%)
3、喚醒言嵩(0%)
“等等。”看完要求的吳謝突然醒悟,“現在的劇情是不是有點不對?按理來說言嵩應該直接逃走,然後遇到謝知薇,在謝知薇的幫助下被帶回玉龍山莊,而我這時候應該在清溪谷打醬油才對,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這都是宿主的問題。”系統的電子音一板一眼地說,“宿主因個人原因,前後兩次導致OOC值瀕臨崩潰,還還了一年功力給男主。”
“OOC值崩潰我認,但還了一年功力是我怕他被人弄死。”吳謝皺眉,“如果這段影響了劇情,為什麽沒有提示?”
“因為宿主行為符合人設,雖然幹涉劇情,但并未違規,所以沒有提示。”系統說,“宿主在人物不OOC前提下做出的一切行動都會被認可,因此導致的劇情偏離後果,将由宿主自行承擔。”
“那我的通關要求就無法完成了?”
“不會。”系統說,“通關要求是不會變的,請宿主逆轉解題思路。”
吳謝一開始并沒有搞懂系統的意思,他躺在黑暗的棺材裏,沉默片刻後,忽然想到另一種可能:
“你的意思是,只要能夠達成通關要求,不管劇情偏離成什麽樣子,都沒有關系?”
“是的。”
吳謝陷入沉思。
他之所以會被言嵩綁來這裏,很大程度上是因為OOC值的兩次崩潰,雖然劇情裏沒有詳述原主是怎麽對待言嵩的,但從言嵩“趴在和雨的泥中,猶如白布下蓋着塊爛肉”的開場形容來看,原主在言嵩身上施展的手段極端殘酷——以至于言嵩只留了一口氣逃出來,至于順手卷着仇家一起逃走,那是想都不要想。
反觀兢兢業業維持人設的他,就算再怎麽飙演技,到底還是跟原來的變态不一樣,以至于言嵩完全不怕他,膽大包天到連他的主意都打上了。
再加上臨走之前他讓柏擇短時間不要上鵝毛館,本來是為了“教訓”言嵩時不被人看出端倪,結果因不明原因,他成了被“教訓”的那個——突然被人開膛破肚的滋味,他這輩子都忘不了。
正琢磨着男主是怎麽逃過他與系統監控作妖的,吳謝忽然聽到正上方傳來什麽被拉開的聲音,旋即一陣清爽的風湧入逼仄的棺材內,一根冰冰涼涼的東西試探着抵在了他的唇上。
從熱感圖來看,這是個藍色的長條狀物品,說明此物低于室內均溫,他正在想這到底是個啥,就感覺一股濕潤的水流從那東西裏湧出,順着他抿緊的唇流向散落的發間,最終沁濕在棺材板裏墊好的布料上。
以“吳謝”的性格,這來歷不明的液體他是一定不會喝的。
言嵩似乎很了解這點,但仍舊固執地再遞兩次水,見他一滴不沾,這才收起那根冰涼的管子,“刷”地一下把開口合上。
從力度來看,似乎有那麽一點小生氣。
但緊接着,吳謝就聽到了棺材板被人撬開的聲音——他頓時驚訝了,本來還以為言嵩要把他關死在這裏,結果居然親自來撬棺材板,這是什麽操作?
“宿主請注意,檢測到男主已對外貌進行遮掩處理,所在地點位置正在更新,世界地圖補全中,請稍後。”
撬棺材板的聲音與系統掃描的“滴滴”聲同時響起,争先恐後仿佛比賽,就在吳謝猜兩邊進度哪邊更勝一籌的時候,熱感圖驟然一亮。
棺材開了。
眼覆遮目的男人慢慢從棺材中坐起,他四肢皆有鎖鏈纏繞,玄衫素襯,面色較常人蒼白,卻自有一股從容氣質,仿佛并非束身于棺木之中,而是閑坐庭前,悉聽花落。
“叮,世界地圖已更新,宿主目前位置:玉龍山莊。”
果然如此。
或許是因為空間變大,吳謝不像剛醒來時那麽緊張,雖然言嵩一上來就把他摁進了棺材裏,還給他捆上七□□根大鐵鏈,但好歹又喂水又開棺,好像不那麽着急弄死他——他現在反正也逃不出去,幹脆看看言嵩到底想做什麽。
“公子身體可好?”
蒼老的嗓音從正前方傳來,迅速吸引了男人的注意力——吳謝明白了,言嵩這是要跟他玩“猜猜我是誰”的游戲。
“多謝貴人相助。”男人露出溫和笑意,擡手作揖,“不知此為何地,貴人何名?”
隐隐覺察到自己馬甲掉了的言嵩咳嗽道:
“破廟而已,區區老兒,名字不足挂齒,公子不必記在心上。”
“是嗎?”男人微微側頭,輕嘆道,“在下一覺醒來便到了這裏,也不知被哪個狠心人釘在棺木之中,若不是貴人,恐怕是要死在這裏。”
為棺木做了兩扇排風口的狠心人言嵩:“……老夫也不過是舉手之勞。”
“貴人既施以援手,在下本不該多求。”男人将一只手擱在棺木之上,另一只手執起冰冷的鎖鏈,語氣愁苦,“只是這鎖鏈實在麻煩,還望貴人幫忙解開,日後……必有重謝。”
言嵩神色一變,眼眸微眯:
“哦?不知會有什麽重謝。”
男人薄唇抿起一個諷刺的弧度,冷淡道:
“以裂心蠱解藥為謝如何?言少主。”
言嵩的臉色陰沉了下來。
他一把拽下面上覆蓋的□□摔在地上,烏靴一碾,那面具便成了灰土裏糅雜的泥,而先前盛水的用具也被他掼翻在地,聲響極大。
吳謝聽得心裏一沉,言嵩這個陰晴不定一言不合就發火的狀态,跟原主喜怒無常随手打人的人設倒有異曲同工之妙。
“你早就發現是我了。”言嵩步步靠近,終于在男人面前站定,“所以才不喝我給的水,對不對?”
“言少主未免高看自己。”男人笑了起來,“吳某從不喝別人倒的水。”
話音剛落,捆着他右臂的鎖鏈就被人猛地拉起,吳謝不得不半站起來,然而鎖鏈太短,其它被捆住的地方瞬間絞緊,一點點壓進皮肉裏。
“吳谷主。”青年也語氣帶笑,但卻分明能聽出咬牙的森冷,“你怕是不知道自己在哪裏。”
“有什麽不知道的。”男人不閃不避,徑自面朝對方,唇角彎起不善的弧度,語調輕柔低沉,猶如情人細語,“言少主,除了玉龍山莊——你還能在哪裏逞威風?”
被對方灼熱的吐息燙了一下,言嵩有些失神,他盯着這人遮目下露出的高挺鼻尖與淡色嘴唇,想起對方閉眼時流露的寧靜神色,突然就失去了與對方鬥嘴的興趣,轉而用拇指觸摸這人柔軟涼淡的唇峰,眸色一點點暗下去。
也沒有什麽好吵的,這人就在他面前,哪裏也不會去,哪裏也不能去——那雙蒼白而修長的手已經被束縛在鎖鏈裏,再也不能動他分毫,甚至如果他願意,這個人只能随他擺布,就算有一天聽膩了這些帶刺的話語,毒啞了就好,并不要緊。
這人是要陪他受一輩子折磨的,不必分個高下。
“吳谷主。”青年忽然和緩了語氣,溫柔問道,“你要縱天罡,是為了治你的眼疾嗎?”
吳謝先是一愣,随後突然暴起,像被踩了尾巴的貓般猛地一掙,竟然反揪住言嵩領口,電光火石間掐住軟喉,只要技巧性地一用力,就能碾碎言嵩的頸骨。
“閉嘴。”男人恨聲道。
原主因目盲一事,從小到大不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災,盡管平日都戴着遮目表示自己眼睛有毛病,卻不準任何人提,但凡提起,少不得要發瘋殺人,最不濟也得廢了對方口舌,絕不手軟——目前唯一一例提了還毫發無傷的估計只有謝知薇,果然真愛。
“主人,你這是做什麽。”青年口吐讓人意外的恭敬稱謂,故意拿捏起來的語調令人悚然,“主人既然想要修煉縱天罡,小的必将雙手奉上……只是。”
腕口一痛,吳謝被對方輕而易舉地按回棺材板,就算看不到他也知道,先前掐對方的手腕估計是折了,緊接着,對方寬大的掌粗暴且迅速地從他的後頸,慢慢……摸到了脊椎。
吳謝眼皮狂跳,暗道不妙。
驟然森冷的語調搭配分筋錯骨的卸骨之音,在讓人心驚肉跳的凄慘叫喊中,伏在男人身上施以暴行的青年,愈發興奮而神經質起來:
“只是,縱天罡只宜身無功法者修煉,主人從來仁慈,對自己尤其如此……現在就讓白薯代勞,為主人…好好分憂。”
輾軋捶錯的骨骼拉扯聲在空曠室內噼啪作響,男人的慘叫很快跌落下去,化為發顫的壓抑喘息與低吟,頃刻間,他周身汗水便打濕前胸後背,而青年卻笑出了聲,笑得愉悅且滿足。
這酷刑持續了大概兩個時辰。
吳謝已經完全感知不到身體的存在了。
最初毫無防備的那下真是痛得他眼淚都差點飙出來,好在系統及時開啓了全身麻醉,這才讓他好受許多,但他咬牙忍痛卻硬是一聲不吭的表情并非完全作假。
盡管是全身麻醉,但言嵩給他卸骨時骨頭錯位的感覺還是非常詭異,依然有痛感從四面八方湧上來,只是從分娩級降低到了胃痛級,尚在忍受範圍內。
言嵩似乎也感知到了什麽,卸完最後一寸筋骨,他癫狂的笑聲忽然打住,唯餘空曠室內回蕩的喘息,有他的,也有吳謝的。
沉默片刻後,他撫摸着那已經紅腫且凹凸不平的背部,大抵是感覺到對方不自覺的細微抽搐,他開始悶不作聲地給人接骨,連動作都從狂放不羁轉變為小心翼翼。
後背忽然變得又涼又濕,吳謝最初以為是汗,等到言嵩哽咽着抽走他臉上遮目,雙手捧着他的臉開始道歉時,他才意識到,那是言嵩的眼淚。
“對不起……主人,對不起…白薯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言嵩望着男人半垂下去的眼睑,望着那眼睫上潮紅的濕潤,眼淚越流越多,多得甚至都不像是自己的,“吳謝,你不要怪我…你還疼嗎?你說話啊,你別不理我…我錯了,我錯了……你睜開眼看看我好不好,求你了…罵我也可以,你別不理我……”
男人的眼睫顫動了一下,無神的眼從一尾墨弧,逐漸張開,化為一汪狹長的明月潭。
言嵩當即屏住呼吸,仿佛被攝了神魂般怔愣起來,喉間依舊發出隐約的抽泣聲,卻連哭都忘了。
這是他第一次看到吳謝的眼瞳。
雖然沒有任何焦距,但只要稍稍調整角度,就會讓人産生一種被專注凝視着的錯覺——不過兩點墨色,卻足以倒映山川草木,天地洪荒。
直到此時此刻,他才發覺自己對男人的外貌判斷有誤,腦海中不合時宜地飄出一個詞,被他含在舌尖良久,才變成一句連貫的話。
“阿謝,你生得真是疏朗。”
這人阖眼時是平凡,但一旦睜眼,卻是天高雲闊,明月疏朗。
而吳謝一句話都沒法回答——他太累了。
于是那雙還來不及細細欣賞的眼瞳就此合上,言嵩不敢再做其它事情,只含淚俯身在他眼角輕輕一吻,便把人放進棺材裏,旋即,自己也躺了進去。
吳謝對此絲毫不知。
他只知道言嵩看上去想把他也變成一個斯德哥爾摩綜合症患者,他又要開始做心理疏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