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part.4
清溪谷最高的山崖處,有一片異于漫山竹林的地方,那就是滿栽梨樹的“鵝毛館”。
鵝毛館,是歷來清溪谷谷主居住的地方。
吳謝把言嵩安置在卧榻外間,給了他一個守夜的工作。其餘時間,就是讓青年跟在他身邊,做一個随叫随到的貼身仆從。
言嵩毫無怨言地接受了這份工作,任打任罵,言聽計從,絕不還手——但沒過多久,言嵩不知有意還是無意,摔了一只調試用的藥瓶,吳謝在煩躁暴戾之下伸手打了青年右臉,這人竟然把左臉也伸過來,溫言細語地要他消氣。
說實話,那時的吳謝是震驚的。
他心煩意亂不知如何應答,只能踹開對方收拾好桌上藥譜,玄袖一展,轉身就走。
他意識到自己已經被所謂“扮演”給帶入戲了,言嵩摔的藥劑并不重要,但他卻動了真火,怒氣壓都壓不住——要知道,剛來這個世界的他,是絕對不會因為一時不快就随手打人。
可見在潛移默化間,他已經逐漸接受了這個身份的設定,甚至下意識開始迎合。
這次,他清楚的意識到,自己又該“閉關”了。
一方面抗拒着被人設同化,一方面又不得不做出與人設相符的事情,盡管分裂感日益強烈,但為了避免OOC值跌爆,他還是疾聲厲色地把跟過來的言嵩趕去了偏間。
正準備讓系統給自己做心理疏導,系統卻忽然提示:
“宿主請注意,檢測到男主不正常行為,疑似将對宿主造成威脅,是否啓用應急預案?”
“什麽應急預案?”吳謝一愣,“系統會幫忙解決威脅?”
系統:“不,系統會幫忙監視男主,并進行實況解說,宿主需要嗎?”
吳謝:“實況解說?”
系統:“是的,系統會将目标人物行動以文字形式向宿主報告,因宿主處于‘失明’狀态下,所以內部數據會對實況進行一些處理,待該狀态消除以後,實況功能将自動轉化為視頻格式。宿主需要開啓實況解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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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謝:“……不了,我親自去看。”
系統:“請宿主注意OOC值。”
突然暴躁的吳謝:“OOC你媽,你只能文字報告又看不了視頻能閉嘴嗎,天天扯OOC,你怎麽不去升個級再來給老子牛逼呢。”
安靜如雞的系統:“……”與變态谷主腦回路對抗的宿主精神狀态極不穩定,暫不能惹,根據數據結果,它還是乖乖閉嘴比較好。
言嵩本以為自己會遭到吳謝更嚴厲的懲罰,譬如再被拖進那個不見天日的地下室裏被當作藥人折磨,但出人意料的是,吳謝僅僅只是把他丢進偏間,就再也沒管了。
将藏在指甲縫裏的藥粉抖入香爐中,青年摩挲着金屬邊緣,露出令人心驚膽戰的微笑,但很快,這微笑就被收斂起來。
視線警惕越過窗檐,落在不遠處醒目的玄色素衫上。
規規矩矩系在發後的黑綢很長,此刻與青絲一并起舞,梨花枝冒出細密的雪白花苞,那人明明什麽也看不到,修長的指卻準确無誤地撫摸到那簇潔白的苞葉,動作是從未有過的輕柔。
這讓言嵩想起自己曾被溫柔撫摸過的臉,脖頸,手臂,還有各式各樣的傷口……這人總是這樣,發怒時猶如暴君,溫柔起來,卻堪比天下最完美的情人。
最諷刺的是,當他看着那人淡色的唇幾乎親吻到那片苞葉時,他內心湧起的,不是惡心,不是厭惡,而是——嫉妒。
濃郁張狂到無法遏制的嫉妒。
他幾乎是掰着自己的手,反複告訴自己“還不是時候”,才終于克制住毀掉那枝頭花苞的想法,險些沖昏頭腦的濃烈情緒也稍稍退卻。
他站在陰影裏,內心想法從驚疑不定到逐漸清晰;他站在陰影裏,滿含貪欲的視線鎖定住那人裸露出來的每一寸皮膚,每一個情緒。
他知道,那人看不到。
男人終于離開嬌嫩的花苞,自始至終,都不曾往這邊看過一眼,就像是徹底忘了偏間還住着一個人一樣。
言嵩目送那人離去,直至那抹黑色消失在梨樹盡頭。
走到男人方才留戀過的枝頭前,青年感受到雲層以外的光輝落在肩頭,暖融融的,會讓人不自覺多站一會兒。
他學着那人的樣子微微俯身過去,似有若無地吻了吻對方險些碰到的花苞。
風拂遮目,玄色無暇。
原本想絞碎滿枝花瓣的想法悄然改變,他看了看手中曾用來給那兩個畜生剪舌的剪刀,忽然嫌髒。
把剪刀丢到一旁,他小心翼翼地折下綴滿花苞的梨枝,輕輕抱在懷中撫摸。
花苞質地細膩,他霎時想起男人半跪在浴池中為他解開功力的模樣。
雪白的手,素玄的衫,臣服的姿态,涼薄的氣質,浸透溫水的狼狽,居高臨下的優雅;既矛盾,又複雜,卻偏偏将所有一切攏于周身,生出一種難以言說的獨特。
難以想象,這樣的人竟然能夠徒手創造出一個無間煉獄。
但似乎,又只有這樣的人,才能夠心無旁骛地創造出這世上沒有的殘酷所在,然後将一切與之相悖的存在,拉入深淵。
而他,已經深陷其中。
此時,回到房間的吳謝在門後站定,沉吟片刻後道:
“是那個香爐?”
“是的。”系統回答,“根據材料檢測,香爐內含有肌松藥,即N2膽堿受體阻滞藥,有讓人肌肉松弛的效果。”
“一般來說,這種藥物必須通過注射才能起效吧。”
“是的。”系統的電子音一絲不茍,“但本世界為武俠世界,通過燃燒揮發實現藥效,從世界觀而言是行得通的,此類藥物在本世界也有別名,叫‘軟骨散’,不管是燃燒揮發,還是送水吞服,均能起效。”
吳謝:“……”
“好消息是,由于宿主原身具有強大的抗藥性,‘軟骨散’對于宿主來說,只能起效五分鐘,五分鐘以後,效用就會自動解除,宿主不必擔心。”
聽完這話,吳謝覺得自己本該松一口氣。
但不知道為什麽,心底的不安卻重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