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長安
行至丹陽,趙存風和楚含慈都在馬車中小憩過去,趙存風手肘壓着膝蓋,用手撐着側臉,睡得很安靜,楚含慈靠在身後車壁上護衛們給她綁的一顆軟枕上。
等男人的呼吸聲平穩了些,看起來熟睡的女孩睜開眼睛。
女孩的視線挪到被放置在男人左手邊的那個包袱上。
這麽多日以來,楚含慈一直沒找着機會,實在是趙存風身邊的那個護衛看起來傻呼呼,但人其實小心謹慎得很,她試圖在客棧歇腳時的晚上潛入趙存風的房間,可這男人沒有哪晚上睡覺不反鎖房門的,她又沒有飛檐走壁的功夫,拿回包袱的計劃就這麽一直被擱置到現在。
現在若拿了又怎樣呢?如今突遭變故,就算路上找着機會拿回包袱,她坐在他馬車裏,也不知藏到何處,就憑男人對這包袱這麽寶貝的樣子,不會不知道包袱裏的那布深藏玄機,若包袱丢了,他肯定會挖地三尺也要找回去。
罷了,等她傷勢好些,到了長安再做打算。
楚含慈手腳不便,盯了那包袱一會,還是選擇放棄,以免打草驚蛇,她重新閉上眼睛。
她閉上眼睛不久,坐在她對面的男人羽睫微掀,他擡起眼看了看她。
唇角淺淺地勾了一下。
楚含慈帶了傷,車夫是不敢将馬車開太快的,本來花一個多月就可以到達長安,他們足足花了三個多月。
來時是初秋,到時,大雪紛飛。
長安城卧在雪中。
趙存風和楚含慈坐在馬車裏搖搖晃晃,共同迎接了初冬的第一場雪。
楚含慈手臂和腳上的石膏都拆了,除了還不能快跑,跟從前一樣行動是沒什麽問題的,在地上蹦幾下都沒事,倒是趙存風,咳得更厲害了,基本上一天一小咳,兩天一大咳,有時候還會咳出一灘紅色的血。
兩個時辰的功夫,長安城街道上蓋上銀白的裝,趙存風暈倒之前折了只兔子塞到楚含慈手裏,楚含慈嫌棄得想塞回去,可還沒動手,男人的身軀向山一樣壓了過來,倒在她身上。
楚含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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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腦袋停滞了兩秒,皺起眉,“趙小帥?”
那天他們在一家茶樓歇腳,他給她添了杯熱茶,又叫夏朗買來一葫蘆牛乳,他将牛乳倒了一些進茶裏,對她笑意濃濃地道:“楚姑娘,請你喝奶茶。”
她将信将疑地抿了一口,發現還挺好喝,可能是因為那天她在路上看到一只跟田園霸主長得很像得狗,雖然不是,但很像很像,心情不錯,就問他:“你叫什麽?”
他一直還沒跟她說過他的名字,她都是叫他趙公子。
他挑着眉頭回:“趙小帥,帥氣的帥。”
趙存風是被夏朗在霍三和羅東的幫助下,一同擡進一家醫館的。
醫館裏是個年輕的大夫,樣貌清秀。
大夫給趙存風施針的時候,楚含慈沒有守在旁邊,而是回了馬車裏,因為趙存風病發突然,夏朗雖然謹慎但不夠冷靜,忙着帶趙存風去找大夫,那包袱被留在了馬車裏。
也或許是兩月相處下來,夏朗對他們産生了信任。
楚含慈只是猶豫了兩秒,罪惡的手還是伸向包袱。
她反複想,她這不是在恩将仇報,而只是在拿回本來就屬于自己的東西。
這個包袱原本是她的。
楚含慈想了想,從包袱裏拿出那個小錦盒。錦盒裏的玉應該也是李麻子從那個墓裏盜的,那必定很值錢,怎麽也能值五十兩吧。
還清了馬車錢,可還有人情債……
人情債以後找機會再還吧。
如果趙小帥還能活着。
楚含慈很快就把問題想明白,不再糾結,沒有絲毫心理負擔地将包袱裏的布拿出來,換成自己的一件衣裳塞進去。
“我們走吧。”楚含慈走到霍三身後說。
霍三微愣:“小姐,不等趙公子醒了嗎?”
“他可能要很久才醒得過來,也可能永遠都醒不過來了。”楚含慈說。
霍三:“……”
這樣的話,他如何都不敢相信是從一個十六歲的小姑娘嘴裏說出來的,漠不關心的模樣。
“可是……”趙存風再怎麽說,也救了霍三一群手下,楚含慈摔傷時也是他及時救治,霍三無法做到人家還生死未蔔就漠然離開。
楚含慈道:“你留在這能做什麽?能救他的命還是能治好他的病?還是說,等他徹底沒氣了好給他收屍?”
霍三:“…………”
“小姐,話不能這麽說的……”就算不能做什麽,但這是禮貌啊,這是做人的基本品德啊!一邊是主子發的話,一邊是良心和道德,霍三從來沒覺得自己的人生這麽難過。
“那你告訴我慶寧侯府的路怎麽走,我自己去。”楚含慈語調不變,沒有強迫霍三的意思,真的想自己去慶寧侯府認祖歸宗的意思。
霍三捏着的拳松開,投降道:“怎麽能小姐自己回去,還是我送小姐回去吧。”
于是趙存風還在床上吊着一口仙氣怎麽醒都醒不來的時候,他曾救過的一幫護衛和精心看護過的小姑娘不帶走一片雲彩的走了,冷漠又無情。
這樣就罷了,如果知道這個冷漠的小姑娘還“順”了他包袱裏的寶貝,恐怕會吐血三升。
“這群人……”夏朗瞪大眼睛,不敢相信。
面對對方急匆匆的告別離開,夏朗面上雖沒留人,可內心已經無語到了極點,深深覺得自家殿下這兩個月的“仁心”都喂了狗。
“小姐,你先在這家飯館歇歇腳,我讓羅東去廄館買馬車。”
長安城大氣磅礴,他們從延興門入,走上兩天兩夜都不可能走到慶寧侯府,為了盡早回府,霍三想讓楚含慈乘馬車。
楚含慈道:“不用馬車,給我匹馬就行。”
她不是提建議的語氣,而是陳述句,話落,便指向一匹黑色俊馬。
那馬比不得霍三的高大威猛,但尾巴搖得歡,身材也肥肥的,楚含慈一眼就看中它。
黑馬的主人是個身材發福的小護衛,見自己的馬兒入了楚含慈的貴眼,受寵若驚得不由挺直了一下腰板。
羅東道:“那怎麽使得,三小姐,您坐馬車要妥當些,騎馬不安全。”
主要是,一個千金大小姐,大剌剌地騎馬在街上走算怎麽回事。
楚含慈像沒聽見他說話似的,直接走了過去,那牽着馬兒的小護衛看了看羅東,把馬繩遞給楚含慈不是,不遞也不是,不知該如何是好。
誰料楚含慈走到馬前,二話不說,兩只手往馬背上一撐,雖費了點兒力氣,但成功爬上了馬。
她在村裏放過牛,趕過羊,跑過馬,騎馬倒是真難不倒她。
霍三笑道:“小姐想騎馬就騎吧,騎馬還能快些。”
羅東不說話了。
“小姐您放心,我這馬穩當得很的!”小護衛拍拍胸脯說,把馬鞭遞給楚含慈。
楚含慈嗯了一聲。
小護衛沒了馬,便和另外一個護衛湊合着乘一匹馬,兩個大男人挨在一起的時候,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你看我做什麽?有本事你去跟小姐說去。”
“閉嘴吧你,摸挨老子,滾後面點。”
兩個護衛相互看不順眼,又不敢鬧起來。
或許是怕“意外”太多惹人懷疑,那兩次驚險之後,楚含慈雖不說一路順風,但也沒什麽大的波折,如今到了長安,對方想再動手腳,怕是更瞻前顧後。
不過楚含慈并不放松警惕,腦子裏有根弦繃着,以至于初到長安,繁華盡在眼前,也沒時間多去看。
鱗次栉比的商鋪和高樓瓦舍陌生又熟悉,她以前從未來過長安,但夢裏的老頭說這長安城是他設計的,被他叨叨叨,叨多了,也曾想象過它的樣子。
比她想象的熱鬧些吧。
楚含慈想。
前方駛來一輛豪華的馬車,車圍子是一塊鹿皮,鑲嵌着紅色寶石,兩邊墜着豆綠的穗子,馬車後面跟着七八個騎在馬上的護衛。
長安主幹道上的路非常寬,兩邊都沒有讓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