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夢境
聞言,趙存風覺得有些受寵若驚,這小姑娘對他表現一直很冷淡,即便是方才他幫她救她手下人,她也沒給他多少好臉色看,現在居然邀請他一塊同行?
是覺得他有這個本事保她下次再遇見“山匪”的時候,可以幫她一把嗎?
男人笑了,沒忍心拒絕,将茶杯悠悠落回桌上,“行啊。”
雖是同行,但一路上都是各坐各的馬車,因為出了山匪搶劫的事,霍三心存芥蒂,凡是逢山逢偏僻地帶,絕不入客棧休憩,連夜趕路,楚含慈便宿在馬車裏,有次被搖得實在厲害,出現暈症,吐得臉色慘白。
不過,行在後面一輛馬車裏的男人吐得更厲害。
吐的次數也着實驚訝了楚含慈。
“你不是大夫嗎,怎麽身體這麽差?”楚含慈遞給趙存風一塊帕子。
趙存風接過,擦了擦,說道:“我也沒辦法,這副身體不聽使喚。”
“……”
“你的臉怎麽這麽紅?”楚含慈發現趙存風的耳根都燒紅了,下颚也在隐隐地抽搐。
“公子,我扶您回馬車吧!”夏朗走過來,神色緊張。
“無礙,我想吹吹風。”趙存風不讓夏朗扶,手撐着樹幹。
夏朗只能退回去。
楚含慈見他不吐了,沒有要陪他在這裏吹風的意思,想回馬車去,趙存風叫住她:“你別走啊,沒看哥哥正難受呢。”
“我又不是大夫,治不好你。”楚含慈冷漠起來,就有些冷漠了,還是回了馬車裏。
夏朗道:“公子,她……她怎麽這樣啊,再怎麽說你也救過她這麽多護衛的命。”這些日子相處下來,夏朗對楚含慈的印象不若從前,他覺得這小姑娘總是不給他家公子好臉色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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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她這脾氣,”趙存風說話的聲音沒什麽力氣,有種病入膏肓的感覺,“一般人受不了。”
…
休息完後,趙存風也回了馬車,其實若不是他和楚含慈同時犯了暈症,是要在附近找一家客棧休整的,那些護衛也不是鐵打的,連夜趕了兩日的路,再不補一覺,恐怕就要死在馬上。
路過一個果農時,楚含慈說:“停下。”
車夫似乎睡着了沒聽見,楚含慈忙鑽出去奪過缰繩,自己勒停了馬車。
“三、三小姐。”車夫清醒過來,吓了一跳。
“沒事,我想買些橘子。”楚含慈跳下馬車,她轉頭又說:“不過以後別這樣了,等會換我來駕馬。”
她沒有想到車夫居然累得睡着了,也是,他們自上一次大休息已經有兩日了。
“那怎麽使得!”車夫罷手。
楚含慈沒理他,跑過去買橘子。
“姑娘,買橘子嗎?我這可是上好的砂糖橘,剛采的,甜得很呢!”果農說。
“要二十斤。”楚含慈道。
“二二二、二十斤?”果農興奮得眉毛都開了花,“好嘞!”
霍三打了個哈欠,忙從馬上躍下,走過來,待果農稱完橘子,他問:“多少錢?”
果農笑嘻嘻地道:“不多不多,給你們算一百個銅板吧!”
霍三從錢袋取出一顆碎銀子,“不用找了。”
果農眼睛一瞪,“這、這太多了啊!”
“他給你,你就拿着。”楚含慈說。
果農盛情難卻,只能不好意思又控制不住笑出菊花臉地将碎銀子收下,十分寶貝地揣進胸口。
見楚含慈買了這麽多橘子,護衛們都跑過來幫她抱橘子。
“诶!這橘子不好拿,我送你們個簍子吧!用這個簍子裝!”果農從車板下面翻出一個大簍子。
“怎麽了?”趙存風掀開車簾。
夏朗道:“是楚姑娘,她買橘子。”
趙存風牽唇,“我也想吃橘子。”
“那我也去給公子買點?”夏朗說。
“不用,人家這不是送來了嗎。”趙存風笑。
“趙公子,這是我家小姐剛才買的,給你送一點來!”一個小護衛跑過來。
“謝了。”趙存風道,“你家小姐真貼心。”
“……”小護衛摸了摸鼻子,莫名覺得自家小姐被占便宜了,但出于禮貌,那句“其實是我家小姐買多了”沒好意思冒出口。
這橘子是醒神的好東西,秋初的緣故,砂糖橘其實并沒有多少砂糖的意思,有點兒酸的,護衛們一連吃了幾顆,倦意差不多沒了,眼見着客棧就在前頭,更加精神起來,可意外卻在這時猝不及防發生。
忽聽見“咔!”地一聲,馬車的兩個車輪突然裂成兩半,從馬車裏甩出來一個人。
千鈞一發之際,果農眼睛鼓成銅鈴,拔腿就把自己的板車往前推,用了風的速度。
啪叽!
楚含慈摔在一堆橘子上,橘汁飛濺,她從車板上滾下來,跌到地上時滾了兩圈,額頭撞到街邊一個賣荷包的小攤子,小攤子被楚含慈撞得荷包散落一地。
攤主忙繞出來,顧不得那些荷包,揪了眉毛看楚含慈:“哎喲!姑娘你沒事吧?!”
霍三心口抖了一下,神經狠狠往上提,忙翻身跳下馬:“三小姐!!”
聞見動靜,趙存風掀開車簾。
夏朗道:“公子,楚姑娘她、她從馬車裏摔出來了。”
霍三怔怔地看着地上的女子,扶也不是,抱也不是,冷汗從額角砸落,一個身影忽跑過來,将人打橫抱了起來。
楚含慈被撞得眼睛犯花,看不清什麽人抱了他,只是覺得這人身上的味道還挺好聞,是藥香,還混夾着股淡淡的蘭花香。
她掙紮了一下,也沒能撐開眼皮,昏昏沉沉耷了腦袋。
……
“你看你畫的什麽玩意兒?我白教你了?”
“哼,你要氣死我啊你!”
楚含慈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裏又夢見那個嫌棄她笨嫌棄她蠢嫌棄她不用功嫌棄她動不動就偷懶的白頭發老頭。
這老頭不厭其煩地又給她念叨了一遍:“臭丫頭,我可是大兆三朝宰相,大兆第一畫師,大兆第一書法家,大兆第一建築家,大華宮和整個長安城都是我設計的!”
楚含慈噘着嘴,人中夾着毛筆,不屑地:“哦。”
老頭很生氣,長滿皺紋地手啪啪拍在書幾上,“你這孩子,孺子不可教也!”
楚含慈又被這老頭逼着畫畫,今天讓她畫站在樹杈上拉屎的一只麻雀……
“三小姐?”醒來的時候,有人在耳邊喊她。
楚含慈迷迷糊糊睜開眼睛,覺得額頭一陣一陣地扯着疼。
霍三重重松了一口氣,“三小姐,你終于醒了!”
他無法想象,如果當時不是那個果農推着板車沖過去,讓三小姐緩沖了一下,若三小姐直接往地上摔,現在恐怕就沒命了。
那股蘭花香沒了,楚含慈也不知道是處于夢境中還未完全恢複神志,在夢裏畫畫畫累了,還是單純因為沒了那氣味,眉頭往中間夾。
可這一夾,額頭就開始疼,她想動一下,腿也開始疼,手臂也在疼,像是全身的骨頭在打架。
“咳……”另一間房裏,趙存風臉色發白,羸弱的樣子。
夏朗給他端來一碗藥,“公子,快喝點藥。”
趙存風接過,一口幹完,他道:“那丫頭怎麽樣了?”
“還沒醒。”夏朗一想到楚含慈從馬車裏被甩飛出來撞到街邊的那場面,怪可憐見的,這麽一個雖然脾氣不大好但是嬌滴滴的小姑娘,何至于遇到這種事兒,不過他看趙存風臉色白得不像話,不免自私道:“公子,你先別去管別人了,先管好自己,楚姑娘面相好,是福厚之人,定不會有什麽事,您也折騰了兩日了,得好生休息。”
“我一個大男……咳……”趙存風突然劇烈咳嗽起來,胸口發悶,着實十分無語。
夏朗道:“您是個病人!”
有人敲門,“趙公子?請問趙公子在裏面嗎?”
夏朗走過去開門,“是楚姑娘醒了嗎?”
站在外面的小護衛點頭:“嗯嗯!我們家三小姐醒了!趙公子可否再去看一看。”
“醒了便好。”夏朗有些不忍心拒絕,轉過頭,不過不等他把話對趙存風報一遍,那頭的男人已經站起身走過來。
“走。”趙存風走到門口,用手圈在唇邊對小護衛道,像是想壓住要溢出來的咳嗽。
趙存風進屋的時候,小姑娘确實醒了,眼睛迷瞪瞪地睜着,還有些神志不清,她的額頭腫得厲害,用布包了三層,左腳和右胳膊都打了石膏,躺在床上一動不動,更顯得那雙水汪汪烏溜溜的大眼睛跟黑葡萄似的。
看起來,怪可憐見的。
“小可憐,你醒了。”男人神色本不太好,難得一次沒挂着事不關己優哉游哉的表情,但走到床邊,他扯起唇角,溢出笑意,這笑顯得吊兒郎當又幸災樂禍。
使得楚含慈被氣清醒了,盯着他看了看,眉頭又皺了一分。
“喲,還能皺眉呢。”男人笑意更濃,将墜在楚含慈前肩的一绺秀發捋到後頭。
“……”霍三思及人家是救了自家三小姐的正主,是個醫術高明的大夫,對于他這點登徒子的行徑竟置喙不起來,努力保持沉默。
等笑夠了,趙存風将手負到身後,說道:“放心,殘不了,這石膏包個半把月,就能好回去。”
眼見着小姑娘好看的眉毛松了一些。
可也沒跟他說一聲“謝謝”。
慶寧侯府,楚娴看完信,手心浸出一層薄薄的汗,眼皮直跳。
采荷“呀”了一聲,“居然遇上了山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