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自己人都咬?
陳美美走進院長辦公室,小心地向外面走廊看了看,并輕聲關上了門。
陳院長在辦公桌後盯着面前的顯示器,眼皮都沒有擡一下。但顯然,他是知道陳美美來了的。陳院長點了點身邊的椅子,陳美美坐下。
顯示器上是幾個病房的監視畫面。這件事要是被那幾個患者的家屬知道了,會比較麻煩,所以在外面耀武揚威的兩人,此刻都像做賊似的。
“蔣老書記好點了嗎?”陳美美問。
陳院長搖了搖頭,“畢竟上年紀了,恢複的可能性不大。上次老梁來彙報的時候還說能交流了……能交流什麽啊?我看,說眼神交流還差不多……”
“還好您裝了攝像頭,不然到時候蔣家的人來質問,咱還不知道。”
“是啊。這不像免費患者,老書記家那可是大筆大筆地花着錢治病呢!現在這幫醫生,太會做人了……”陳院長一拳垂在大腿上,嘆了一口氣,“不過也是世道逼的啊。老梁從市中心醫院調過來,有三年了吧?”
“兩年半。當時,我還在研究所讀博士後,您在小姨婚禮上給我介紹的他老人家。”
“說什麽老人家呢,人家老梁也就快五十,專業領域一把手……”
陳美美不動聲色地翻了個白眼,“還不是半道被公立醫院給辭了。”
“說正經的。下一批志願者快到了吧?”
“嗯,一批孩子,不好管。車子還在路上,還有半小時。”
“行。”陳院長拍拍陳美美的肩膀,“押送卸車你盯着點,讓大家護具都穿好。出了意外,還不是得賠上本去治?哦對了,鄭奶奶那邊的複健多督促督促,人家子女急了。”
“知道了。那我先——”
陳美美的電話在此時突然響了起來。
“喂?怎麽了,志願者?是啊,今天下午有一批要到。”
Advertisement
陳院長的目光逐漸轉過來。
“什麽?!路上跑了?”
陳美美一邊講着電話,一邊打開電視。
“突發新聞,突發新聞。市教育園區附近突發有毒氣體洩漏,請附近居民不要随意外出,關好門窗。”
“毒氣洩漏?”
“當然不是……院長,今天下午要來的那一百來個孩子,在路上襲擊了司機,撞開了車窗。現在恐怕……”她看向陳院長,攥着手機的手有一點顫抖。
“咱們可是報備過的,警方控制住了嗎?”
“大多數抓住了,用他們的押運車在送過來。但是多了一個,丢了三個。”
“多了?”
“司機老吳。”陳美美咬了一下嘴唇,“被做過預處理的孩子咬了,已經接近臨界狀态。”
為了避免運輸過程中的死亡,聖瑪利亞臨終關懷中心會給臨終的病人先行注射一種低濃度血清,以維持身體機能,這個操作叫做“預處理”。
然而這回派去幼兒園爆炸現場的醫師,顯然沒有仔細研究兒童用的劑量。院長辦公室的兩人交換了一下眼神,幾乎同時明白過來了事情的成因。
“派去的是哪個,回來了嗎?”陳院長質問。
“孫思典在現場協助麻醉,還沒回來。估計,也沒臉回來了吧……”
“給小孩子的注射,濃度減半都要專人看守觀察!哪兒有把一車孩子塞在一塊,還留個活人給他們當司機的……”陳院長疑問又起,“老張老趙他們幾個呢?”
老張和老趙,是聖瑪利亞從死亡線的另一邊救回來兩個司機師傅。本來他們是和老王三個人搭檔的,三人專司危險品及各類猛獸運輸生意,因為聖瑪利亞賦予的特殊的體質,頗受雇主歡迎。可幾年前的一場嚴重追尾事故,導致他們中的老王徹底“失活”了。
“可不是趕巧了,給老王上墳去了,請了半天假!”
陳院長跌進自己的辦公椅中。半晌,只擠出一句話:“把那三個找回來。老吳……盡量培養成再就業司機吧。”
這是聖瑪利亞臨終關懷中心的特有詞彙:死後再就業。
“好,那我先去現場了。市局的領導正催我們派人呢。”
陳美美匆匆離去。
錢敏從實驗室裏出來,伸了個懶腰。後面老梁也哈欠連天的,兩個人貓着腰看顯微鏡那麽久,都有點撐不住了。
“喲,幼兒園爆炸,家長門口拉橫幅索命。昨天的事啊?”老梁點着桌上的報紙問道。
“今天清晨的。煤氣洩漏,廚子在廚房抽煙,打火機一打就爆了。”同科室的小林說,“孩子們的寝室就在旁邊,那好家夥,直接預定拉進咱中心……”
“真來了啊?這麽多孩子,不好管啊。”
“還沒呢,說是要來,不知道——欸,都快下班了,怎麽還沒到?”
錢敏經他這麽一說,想拿自己的手機看看時間。一打開屏保,一串柚子的未接電話。
“不是說好了自己過來……嗯?也該到了呀。”錢敏嘀咕着問小林,“我家柚子沒來過嗎?”
雖說是在正兒八經科室辦公室裏,但這裏畢竟是“公立醫院辭退人員流放所”和“末流醫科生接盤單位”,大家都想得開;至于錢醫生拐了自己病人回家這件事,大多數人都不是很在意,甚至還有點喜聞樂見。
所以錢敏這麽一說,小林也笑了:“怎麽着敏姐,還怕我把你家柚子給吃了不成?人要是真來了,能不好好供上……”
別的醫生護士聽他這麽一說,也發出了輕輕的笑聲。
“什麽時候擺酒啊,等着給你們送紅包呢?”
錢敏勉強地笑笑,在等下班的末流醫生們的起哄聲中,擠出辦公室,撥出柚子的電話。
嘟……嘟……嘟……
“錢敏!”柚子好像是哭着說的,“我……我被咬了!”
錢敏清晰地知道這意味着什麽。柚子也知道,她住院的時候,曾多次目睹病人由瀕死狀态開始接受血清治療,經過狂躁階段後,逐漸恢複平靜和僵直,接着經過長達數月的後續治療和複健,達到回歸社會的标準。
“你現在在哪兒?我去找你!”
“我在教育園區派出所……咬得不深,他們在給我消毒和檢查,說是不一定會感染……你別過來,咬我的那個孩子跑了,可能還沒被控制住。”
“你別擔心,我戴上了護具和麻醉藥,而且我對他們很熟悉……等着我啊!”
錢敏拉開車門,把護具等往副駕駛座一扔,自己坐進駕駛座,系上安全帶。看後視鏡的時候,她突然想起了什麽。
她頓了一下,立馬拿起手機,給陳美美發了一條微信:“還有幾個在逃?”
很快,對方回複:“還剩一個,咬了柚子的那個。”
“方向?”
“師範後面的山裏。已經封山了。”
“好,謝謝。”
錢敏把手機和護具扔在一塊,發動車輛,火速趕赴教育園區派出所。一路上不斷有押送車擦身而過,想來現在聖瑪利亞應該是很忙碌的。但她跟老梁請了假,相信老梁能幫她圓過去。而她現在,只想見到她的柚子。
陳美美合上手機。
正如她的名字體現的那樣,她父母對她的态度,無非對待一個洋娃娃的态度。從小好吃好喝,漂亮衣服和裝飾品堆在屋子裏,沒人說一句重話,甚至沒人正經訓一句。陳美美不覺得這有什麽不好的。如果能一直開心下去,那也無所謂自己能有什麽成就,什麽事業。到了年紀了,找個靠譜的醫生嫁了。家裏的醫院、診所、療養院裏多得是這類年輕有成的大好青年。
只不過,萬事都抵不過一句只不過。
她碰見錢敏的時候,什麽都還沒想過。而她和錢敏分手的時候,覺得已經經過了大半輩子。
而現在,還是會聯絡。畢竟是同事,自己還處于上位,要是太冷漠了,不免顯得太過于世故。可一切真的都過去了嗎?不可能,一切不可能全都過去。特別是柚子。
陳美美看着市局的監視器,裏面正好切到了教育園區派出所的醫務室。
哼,這孩子還是她點頭收治的呢。
錢敏接近教育園區的時候,被交警攔了下來。
“我是醫生,來配合工作的。”錢敏也不小了,撒謊随口就來。
“配合誰啊?”
“聖瑪利亞臨終關懷中心的……孫思典醫生!”
“哦聖瑪利亞的,行,小心點,有口罩吧?毒氣還沒有完全清除。”
毒氣?錢敏想了一會,大概理解了狀況。“活死人”的消息對于普通民衆來說還是太驚悚了,也就一小部分人知道。這一小部分人,雖然包括了那些領導、書記,卻也包含了他們這幫混吃等死的醫生,這還真是諷刺。
她謝過交警,很快駕車來到了派出所。片兒警來來去去忙着救治傷者,一批救護車和一批押送車一起發車,去往聖瑪利亞的方向。柚子呢?柚子還在嗎?
“欸,敏姐,你怎麽來了?”孫思典面帶微笑,手裏拿着一劑血清。
“思典啊……我問你,我家柚子,你見過沒?”
“見過了呀,挺好的,沒感染。”孫思典笑眯眯地,引錢敏進衛生室。
“那……那她人呢?”
“在那兒呢……欸,一下子沒看住,不見了。不好意思啊敏姐。”孫思典手起針落,病床上□□的老大爺頓時沒了聲。他笑嘻嘻地,哼着歌,把病床四周的束縛帶給老大爺纏緊了。
“那……那她有可能去哪兒啊?”
“哦她腿摔斷了,應該走不遠,放心吧。管戶籍的小姑娘一直陪着她呢。”老大爺開始掙紮和咆哮,“估計也就去廁所了吧……”說着孫思典給老大爺來了一針鎮定劑。
“啊,謝謝,我去看看——”
柚子就在走廊上,一瘸一拐地向她走來。小腿骨折了,還接得不對,角度偏了;繃帶脫落,被後面的小片兒警手足無措地拿在手裏。
“錢敏,我剛才不小心碰到了傷口,很疼,我想接回去……可、可它怎麽就真的自己接回去了啊?”
錢敏一時想說的是“接回去不就好了”,可更深的恐懼瞬間席卷了她。她沖回衛生室,找到孫思典,對他吼道:“柚子感染了?”
作者有話要說:
二更
為什麽這個點呢
因為作者是時差黨
明後天就要忙了QAQ
先多更一點
麽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