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回京之後,攝政王便開始雷厲風行地着手準備讓皇帝大婚親政。只是皇帝好像不怎麽願意。霍仙看過那麽多的皇帝,都是想立即親政的。這個不想親政的皇帝,霍仙還是第一次見。
攝政王的側妃因為将軍的事被廢了,其他兩個也被遣散了,現在攝政王府就霍仙一個王妃。都說王妃獨寵,形影不離。攝政王回京後,日日與王妃在一起,大門都不曾出。皇帝還是親自來攝政王府,才和皇叔見上一面。
皇帝趕來的時候,正撞見兩人在一起吃早茶,膩膩歪歪的甚至都沒發現皇帝來了。被皇叔徹底忽略的皇帝心裏有點兒不爽。
八仙桌兩個主位,本來霍仙和攝政王坐在一起的。皇帝過來了,霍仙笑着将自己的座位讓給皇帝,皇帝剛坐下,攝政王卻站起來跟霍仙一起坐到了下首,氣得皇帝撂了筷子。
“皇叔這裏好像不歡迎朕。”
“此話從何說起?”攝政王後知後覺地擡頭看着突然發脾氣的皇帝,“皇上坐在上首,臣陪坐下首,這是規矩。”
“皇叔還在為南方叛亂的事生朕的氣?”皇帝瞪了霍仙一眼,轉頭看着攝政王讨好地笑着,“我是來給叔叔道歉的。以前犯錯叔叔總是很有耐心的教我,從來都不會生我的氣的。”
“皇上言重了。臣若是生氣了,就不會回京複命了。”
皇帝看着攝政王慢條斯理的夾了一塊燒麥蘸了蘸醋,吃得還挺香,确實不像生氣的樣子:“叔叔江南之行,好像胖了。”
胖了?攝政王摸了摸臉,看向霍仙:“有嗎?”
“挺好的啊。”霍仙笑起來,滿眼都是寵溺,“你怎麽樣都好看。”
看着兩人膩膩歪歪的樣子,皇帝心中一鲠,突然覺得自己挺多餘的。疼愛了他十年的叔叔,自從娶了王妃之後,都不像以前那樣關心他了。如果知道是這樣,皇帝當初怎麽也不會答應荊十八的馊主意。叔叔是他的,只能疼他一個人才對!
“皇上瞧着長大了,就要大婚親政了。”攝政王看皇帝一直盯着自己碟中的燒麥,給皇帝也夾了一個,語氣軟了幾分,“在國事之前,叔叔希望阿臨能娶到自己鐘意的,婚後能幸福美滿。關于皇後的人選,阿臨心中可有喜歡的?”
吃着攝政王親自夾的燒麥,叔叔果然還是最關心他的,皇帝挑釁地瞪了霍仙一眼:“我沒有喜歡的,我不想選皇後,我也不想親政,我有叔叔永遠疼我愛我保護就夠了。”
“這像什麽話?”攝政王由不得皇帝這麽任性,“選後的事,已經着禮部去辦了。”
“皇叔,朕都說了不選,不選就是不選。你為什麽要逼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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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選後親政是國事,莫要任性。”
“朕看皇叔是被惑人的妖精迷了眼睛吧!”皇帝指着霍仙的鼻子,氣憤地不行,“以前皇叔從不會逼我,自從娶了王妃後,就處處與朕作對。皇叔更是為了和這妖精膩膩歪歪罷朝了,整日待在這王府中誰也不搭理。若朕不來王府,皇叔是不是連朕也不見了?”
“皇上!”皇帝一口一個妖精,聽得攝政王極其的刺耳,“他是臣的王妃,您的皇嬸,請皇上說話放尊重一點兒!”
“朕說的又沒有錯。”皇帝指着霍仙,“今日皇叔為了他兇朕,明日是不是為了他不要朕了?噢,不用等着明日了,皇叔這麽着急選後親政的事,就已經是不要朕了。”
越說越不像話了,看來今日是沒得談了。攝政王鎖着眉,直接下了逐客令:“皇帝親臨攝政王府,是有什麽事吩咐嗎?”
“劉巡!你放肆。”帝王一怒,可不是開玩笑的。皇帝抓起面前的茶杯就朝着攝政王的面門擲來,“你竟為了他趕朕走?逼着太後去禮佛,逼着朕選後,現在竟然逼朕走,朕才是皇帝!”
嘭!掐絲琺琅的精致茶杯砸在攝政王的腦門上,又掉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事發突然,幾人反應過來的時候,一滴血從攝政王腦門上滑了下來,在臉上拉了一路,模樣看着十分恐怖。
“你流血了!”霍仙一把捂住攝政王腦門上的傷口,慌不擇路地喊起來,“快,叫司馬儒。”
皇帝看着那血呆了一下,最後甩袖而去。司馬儒上過藥後,看了一眼還在狀況外的攝政王,癟了癟嘴:“活該。”
“嘴上積德,他都受傷了。”霍仙看着攝政王腦門上的傷,心疼得不行。誰能想皇帝突然一個杯子砸過來,攝政王卻也不知道躲。這下好了,攝政王和皇帝的關系算是鬧僵了。這不僅是被傷的腦門疼,被疼愛了十來年的小侄子傷了,更疼的是心啊!
“呦呦呦,你還知道心疼啊!”司馬儒順便将霍仙也罵了一頓,“既然到了江南不多待些時日,最少也要等着生産之後安全了再回來啊!着急忙慌地趕回來,就為了給皇帝娶了老婆挨他一頓罵?嘁,你們兩個,就是找賤。”
“王爺也是想皇帝能夠早點兒親政,這不是為了他好嘛!誰知道皇帝發的哪門子瘋?”
“你懂個屁!”司馬儒啐了一口,“那小子跟他老子一個德性,自私自利的很。攝政王沒有被他榨幹,他是不會放手的。”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小皇帝一直對攝政王敬重有加,甚至為了攝政王和他母後處處作對,偏偏司馬儒特別看不慣小皇帝。司馬儒不會沒來由的跟人作對,他看不上小皇帝,肯定另有隐情。
“你到底還知道些什麽?”霍仙好奇地湊了上來,司馬儒卻是心虛地開始收拾藥箱:“我幹嘛告訴你?總之,小皇帝和他老子都不是什麽好東西,你最好離他遠一點兒。”
……
霍仙突然接到丞相府讓他回家省親的消息。霍仙得攝政王獨寵,皇帝選後,丞相夫人司馬昭之心可以理解。但是這次竟然是霍仙那個便宜爹來接霍仙回去的。
“我爹這個人謹小慎微,說白了就是膽小如鼠。雖然他也很想成為皇帝的老丈人,但是這時候他第一個想到的絕對是避嫌。不知道他這次招我回去是什麽意思?”霍仙一邊往肚子裏塞棉花,一邊分析,“我覺得我爹這個人心裏肯定有事,我曾看到他偷偷帶着‘金蠶寶衣’沉塘。”
“我與你一起?”
“瘋了嗎?你這回來閉門不出,皇帝的面子都不給,又剛被皇帝送上門來打了一頓。你若去丞相府,這場叔侄關系別想再緩和了。”雖然攝政王不說,霍仙卻看得出來,攝政王被砸了那一下,一直心傷着呢!畢竟是疼了十年的侄子。
“诶,我問你啊。”霍仙撚了三顆梅子果脯在桌面上依次排開,一顆青色的,一顆黃色的,一顆紅色的。
“假如丞相府逼着我。”霍仙指了指青色的梅子。
“逼你。”霍仙又指了指紅色的梅子。
“讓你逼着皇帝娶霍水靈為後,而皇帝又不想娶霍水靈。”霍仙最後指着那顆黃色的梅子,“在我與你小皇侄關系繼續惡化之間,你選哪個?”
攝政王看了霍仙一眼,手開始伸向梅子。霍仙睜大了眼睛!
纖長的手指頓在黃色梅子上,霍仙緊張地握緊了拳頭。
手指一偏,攝政王的手又移到了青色的那顆上邊。“呼。”霍仙慢慢松了手。
手指又是一偏,霍仙提起一口氣。最後攝政王撚起紅色的那顆,趁霍仙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強塞進霍仙嘴裏。
“唔,我不能吃酸的,牙軟。”
“噢。”攝政王撚起那顆青色的慢條斯理地吃了起來,“你不能吃酸的,還擺出這麽多出來?青色的,黃色的,紅色的,選?有意思嗎?”
“我知道錯了,老婆別生氣。不過我雖然吃不了紅色的酸梅子,但是……”霍仙突然湊近了攝政王耳邊,悄悄得只跟他一個人說,“吃得了紅色的你。”
……
丞相府。
熟悉的庭院小閣樓,幾個月前,霍仙還在這裏被花嬷嬷欺負,再回來他竟然已經是攝政王的寵妃了。霍仙擡頭,看到霍水靈正坐在閣樓上彈琴,一樣的曲子,日複一日,年如一年。其實做千金大小姐,也挺累挺無聊的。以前霍仙和霍水靈勢同水火,現在霍仙倒是有點兒心疼霍水靈了,為了讨好一個不在乎她的人,天天練的十指滲血,值得嗎?
“大小姐!”霍仙轉頭,竟然是老熟人花嬷嬷。花嬷嬷依舊是拿着教棍叉着腰,兇巴巴的樣子,其實這樣看着也有幾分可愛之處。花嬷嬷看着霍仙笑眯眯的眼神躲了躲,感覺這小機靈鬼不安好心,她可沒忘記這人騙她喝刷鍋水呢!“大小姐,夫人叫您。”
霍仙被領着到了丞相夫人的院子,幾個月沒見,丞相夫人好像瘦了很多,可能這幾天沒睡好,黑眼圈都出來了。
客套了兩句,丞相夫人就按耐不住向霍仙打聽皇帝選後的事。
“禮部在辦,我也不清楚。”
丞相夫人正在染指甲,看了座下的霍仙一眼,擺擺手将小丫鬟們攆走了:“你現在是攝政王的寵妃,他都沒有給你透漏一下,鐘意的人選?”
“皇帝選後,我家王爺鐘意與不鐘意,也沒什麽用吧?”霍仙說得可是實話。瞧着皇帝前幾天在攝政王府的那個态度,攝政王鐘意的,皇帝準是要跟他唱反調的。
可是丞相夫人不這麽認為啊!丞相夫人最近為選後的事,本就心急冒火,霍仙又這樣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徹底把丞相夫人惹惱了。
“霍仙!”啪的一聲,剛粘上指甲的鳳仙花被丞相夫人一巴掌拍掉了,“少跟我在這裝傻,你以為自己攀上了攝政王的高枝,就可以擺脫丞相府了?忘恩負義的野雜種,要不是丞相府,你早死了。”
霍仙癟癟嘴。丞相夫人的話他都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任她罵得再難聽,霍仙就是沒放在心上。
“哼!小傻子果然是忘得幹淨。”丞相夫人很不屑地瞥了霍仙一眼,“還真當自己是丞相府大小姐了,不過是老爺心善從死人堆裏撿回來的野雜種。”
“主母這話是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丞相夫人向着太師椅背上一歪,扣着指甲,“總之你要是有點兒良心,就回去告訴攝政王,讓選霍水靈做皇後。”
丞相夫人話說了一半,搞得霍仙糊裏糊塗的。從丞相夫人那邊出來,霍仙不知不覺走到了荷花池邊,想起來那天晚上他去偷衣服,看到便宜爹将衣服沉塘的情景。霍仙扒開外衣,摸着內裏穿的‘金蟬寶衣’。與其在這胡思亂想,不如直接去問丞相大人。
這是霍仙第一次進便宜爹的書房,和高調華麗的丞相夫人不同,丞相大人住的地方,規規矩矩刻板的很。牆上挂着幾幅字畫,都是什麽‘恪盡職守’,‘謹言慎行’,和丞相大人一貫小心翼翼行事膽小謹慎的作風,倒是蠻符合的。
霍仙只是簡單的掃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跟着便宜爹在客座上坐下。便宜爹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霍仙的假肚子:“攝政王自江南回京後,就閉府不出,可是生病了?”
“是。”
便宜爹端起桌面的茶碗押了一口茶:“希望有藥王谷谷主司馬儒,王爺能早日康複。”
“爹您認識司馬儒啊?”霍仙看着即使和自己的孩子坐在一起,依舊端端正正,一舉一動仿佛拿尺子測量好的便宜爹,簡直當官的典範,“司馬儒不出入廟堂,在京城除了和攝政王有些交情,低調的很。沒想到一心只有朝堂事的爹,竟然會知道司馬儒。”
丞相大人眯眼觀察了霍仙好一會兒,最後定格在他的領口上。霍仙低頭,是‘金蠶寶衣’露出來了。“咳。”霍仙不自在得收了收衣領。
“你終究還是醒來了。”丞相大人将茶杯擱在桌子上,靜默了許久,最後落了兩個字,“孽債。”
孽債?霍仙慢慢地直起身子,沒想到膽小懦弱怕老婆,賣女求榮啥主意沒有的便宜爹,竟然也是個深藏不漏的。
“十年,太後以修葺聖德廟為由追殺落兵臺少盟主遷山,是你找到了我,讓我男扮女裝,以丞相府大小姐的名義掩人耳目?”
“你跟攝政王一起去了江南?”
霍仙呵笑一聲:“沒想到外人都說懦弱無能的丞相大人竟然是藏得最深的。”
“我平生不過做了這一件膽大的事,便是救了你。”終于吐出秘密的丞相大人眉眼舒展,似乎釋然了,“你畢竟是我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