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趙知府府內,攝政王在前廳議事,本來請霍仙一起去的,霍仙不願意參與朝廷和精武山莊的事,一個人在後院閑逛。
知府後院是典型的江南庭院設計,詩意的假山流水,湖亭樓閣,霍仙發現和攝政王府有點兒像。或者說攝政王府和知府後院像,都是江南庭院的設計。
霍仙歪在涼亭的欄杆上,看着下邊一簇栀子花發呆。栀子花已經凋謝了,剩下一些半青半黃的種子,夏天的蟬‘知了知了’的叫個沒停,亂了人的心思。突然一花枝瘋狂地搖晃了起來,霍仙定睛一瞧,竟是一只蟬飛了過來。
“吵個沒停。”霍仙摸了一片樹葉丢了過去,聒噪的蟬終于被削落了。
“好功夫。”霍仙聞聲擡頭,原來是趙知府領着攝政王過來了。
“你們談完了?”霍仙起身,本是打算将剛剛坐的位置讓給攝政王坐的,涼亭裏正中間卻是有正經的桌椅,趙知府帶着一隊人過來,桌子上立即上滿了茶水點心水果,正上方的位置也擺上了椅墊。霍仙看着自己讓出來的長木板凳,風吹日曬的粗糙地方也不幹淨,尴尬得笑笑。
攝政王兩邊瞧了一眼,走到霍仙讓的位置上坐下,和霍仙剛剛的姿勢一樣,趴在欄杆上,瞧着下邊的栀子花簇,全程冷淡臉,動作一氣呵成行雲流水。陪着攝政王來的官員既不敢與攝政王同排坐,又不敢在正位上坐,一個個的立在涼亭裏,雙手搭在身前,彎腰候着,本是閑适的涼亭裏立馬氛圍沉悶。
“各位大人的功績,我們王爺都看在眼裏,回京一定上奏聖上,論功嘉獎。大人們如果沒有什麽其他事,都散了吧。”荊十八領了攝政王的眼色将人都請了出去。啊,這裏終于屬于他們兩個的了!霍仙撐了撐手臂,滿臉傻笑得在攝政王身邊找了個位坐下,靠着攝政王的方向挪了挪,又挪了挪。
“栀子花都謝了,我這裏還有一朵。”霍仙滿眼期待想不注意到都難,攝政王從栀子花簇裏收回目光,看着霍仙。
“嘿嘿。”霍仙十分寶貝地從袖兜裏摸出一方絲帕,一層層打開,裏邊赫然是那日在小攤上買的竹釵子,“送你的,不會凋謝的栀子花呦。”
還沒等攝政王伸手接,霍仙笑嘻嘻地給攝政王直接插在頭發上了。
“好看嗎?”霍仙歪着腦袋,癡笑地看着攝政王。
“瞧不見。”說完攝政王準備将釵子取下來,被霍仙擡手制止了。霍仙的手握住攝政王的手腕,兩個人如此近距離的望着彼此,都愣住了。
“咳咳,那個……”霍仙将攝政王的手放開,“其實,我眼睛裏也有啊!”
兩人坐的近,霍仙在攝政王眼睛裏看到一個紅彤彤臉的傻小子,笑又不像是笑,特別的傻。
攝政王看着霍仙的眼睛,看了好一會兒,霍仙以為他不會說話的,準備挪開一點兒。“有。”攝政王淺淺地勾了一下唇角,“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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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真的嘛!”霍仙開心的變成一個小孩子,又蹦又跳,兩人離的本來就近,這麽一蹦,直接就撞在了一起。
情急之下,霍仙伸手一撈,将攝政王整個拉了過來。待反應過來後,兩人已經鼻尖相抵,近的毫毛都交織在一起。
空氣裏冒着粉紅色的泡泡,霍仙看着攝政王的臉也是粉粉的,嬌豔欲滴的唇瓣細微地顫動着。霍仙偏了一下腦袋,兩人的唇,湊近一點兒,再湊近一點兒……
“咳咳。”去而複返的趙知府過來,“王爺,精武山莊那邊派人來了。”
攝政王起身。
啊啊啊,就差那麽一點兒,就差那麽一點兒啊!就差那麽一點點兒!
铩羽而歸的霍仙暈暈乎乎地跟着後邊,可惜太可惜。
身邊的步子也跟着慢了下來,霍仙瞬間起勁,偏頭一瞧,趙知府啊。哎……
趙知府一直跟着霍仙走在一起,拉着霍仙和前邊的攝政王錯了一大截,明顯是有話要跟他說的,卻又想等着霍仙提前開口。
“大人這是有話要吩咐?”
趙知府一直在觀察着霍仙。雖說霍仙五官精致有些女相,但這幾日奔波沒有處理,下巴生了些青青的胡渣痕跡,潔白的天鵝頸放在姑娘裏也是頂尖的好看,但是有喉結,聲音也是男聲。身份說的是攝政王帶來的謀士,但是他們剛剛……诶!趙知府一臉便秘的樣子。
霍仙對于趙知府的反應,大概也猜了個七七八八,就算他是男人,那什麽,有錢人家有男寵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嗎?雖然霍仙不是男寵。
“聽聞攝政王娶了王妃,還懷孕了。大人是王爺身邊的紅人,以後回了京城,還望大人代臣下向王妃請安。”
“這……好說。”是霍仙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沒想到趙知府對感情是一個如此有擔當的忠貞不二的好男人。對于趙知府為王妃的仗義執言,霍仙很感動,雖然他就是那個王妃。
“攝政王王妃是丞相府的大千金。嘶~”趙知府再次觀摩着霍仙的臉,“臣下曾有幸見過丞相大人,大人的樣貌和丞相大人倒是有好幾分相似之處啊。”
霍仙停了下來,眼珠子飛快的轉動着,趙知府這是懷疑自己的身份了啊。老狐貍,這麽聰明!
“啊哈哈,那什麽,攝政王對丞相府大小姐那是一見鐘情!待在攝政王身邊的人長得有相似之處,也不足為奇嘛!哈哈哈哈。”
“也是也是。”趙知府連連點頭,“大人介紹說是仙山謀士,仙山有仙,這裏有一位故人的名字就恰巧叫仙,和攝政王頗有淵源。臣下又見攝政王對大人榮寵有加,難免想多了點兒。”
卧槽,他這很明顯是話中有話啊!霍仙瞧着笑呵呵的趙知府心裏咯噔了一下。這個老狐貍,十年前你立了大功做了這江南知府,板上釘釘的和當年的事有關,十年後還想從我們身上套好處吶!霍仙暗地裏啐了一口,面上笑嘻嘻:“我們這些做下屬的自當是伺候主子為先,其他不該我們操心的,我也不是太清楚。”
“是臣下冒昧了。”趙知府賠着罪,眼瞧着快近了大廳,霍仙拉了趙知府一把:“早就聽聞精武山莊的大公子有仙人之姿,您說這次精武山莊派來的人是不是這位遷山公子啊?”
霍仙做出一副好奇的八卦相,趙知府瞧了前面的大廳一眼,一聲輕慢的哼笑:“呵,遷山。”
精武山莊派來的人果然是‘遷山’。這位‘遷山’見到攝政王和霍仙一起進來,眼睛睜圓,立馬炸毛,還是在身邊人的提示下才隐了下去。
“攝政王威名四海,八面玲珑,不僅在朝堂上有着至高無上的地位,這武林上也不簡單啊!早就聽人說王爺和藥王谷的谷主是至交好友。”‘遷山’看着霍仙,“沒想到和西子劍的少年英雄也這般親密無間。”
啧啧,瞧這小子嗆人的小辣椒,霍仙笑呵呵地回應:“少年英雄在遷山公子面前豈不是班門弄斧?那日在論武大賽上得見公子大才,在下是心服口服。”
“你!”‘遷山’指着霍仙的鼻子,氣急敗壞。比武大賽本是精心為遷山準備的揚名機會,不僅被霍仙攪和了,最後‘遷山公子’親題的‘我似大傻逼’的墨寶更是讓遷山丢盡了顏面。這會兒霍仙還在說風涼話,遷山又怎能忍住不氣。看着霍仙那張欠揍的臉,要不是有人攔着,遷山非打死他不可。
大廳裏一衆人看着怒氣沖沖的遷山公子都皺眉,似乎是期望值過高後的失望。
南方叛亂一案,最終還是以土匪流民一說結的案。朝廷和精武山莊重修于好,并且用問仙崖将将軍換了回來,攝政王一行也打算啓程回京了。
“我覺得這事沒有這麽快結束。”霍仙撿了塊石頭打水漂,一連打了四個,開心地回頭,卻見攝政王倚着池邊的垂柳樹在發呆。自從問仙崖回來後,他就一直這樣,時常發呆。霍仙走過去準備找他好好聊聊,卻瞧着趙知府朝這邊走過來了。
“參見王爺。”趙知府報告了游城祈福和回京事宜,攝政王點頭後,趙知府卻沒有立即離開。
“趙大人可是還有事?”
趙知府朝着攝政王湊近了一點兒:“王爺覺得遷山公子如何?”
“遷山?”攝政王不自覺地瞧了霍仙一眼,“哪個遷山?”
“王爺也懷疑精武山莊的遷山公子不是真的遷山?當年臣下是親眼看着落兵臺少盟主在問仙崖跳崖的,那麽高的懸崖不可能沒死。”趙知府似乎是憋了很久,不吐為快,“此次的叛亂雖不是精武山莊所為,中間鬧出這麽大誤會,疑點重重。精武山莊指名要王爺您下江南,又恰時出現一個遷山公子,臣下害怕精武山莊的目的恐怕是……”
“是我。”攝政王望着湖面上漸漸消失的漣漪,目光漸漸渙散,“怕不只是精武山莊的目的。”
“王爺!”趙知府突然雙膝跪地,對攝政王行了大禮,“王爺為國為民,無論如何,臣下都站在王爺這邊。”
“你有心了。”攝政王将趙知府扶了起來,面上仍舊是死寂的湖面,毫無波動。而一旁站着的霍仙卻是都聽懂了。
小叛亂卻扯上精武山莊,将軍被抓,精武山莊要求攝政王到江南來才放人,又恰巧放出‘遷山’的消息,都是在引攝政王下江南。這分明是朝廷和武林最大門派聯合起來,将攝政王搞到江南,孤立了攝政王的權利,然後幹翻攝政王的騙局啊!
将軍女兒是太後給攝政王的側妃,就這麽巧出征的是将軍?哎呀,霍仙大悔,他怎麽那麽蠢,沒有早點兒看穿太後的陰謀。如果知道江南之行這麽兇險,霍仙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同意攝政王來江南的。
遷山遷山都是遷山,霍仙自責不已。一直都是他,是他在不停得嚯嚯攝政王,都怪他!霍仙恨不得狠狠地扇自己兩巴掌,可是現在已經入了局,還是死局,該怎麽辦?
……
明日便是游街,然後到靈山寺祈福。精武山莊極大的可能在靈山寺動手,趙知府的意思是來個貍貓換太子,攝政王和來的時候一樣,秘密回京。
布置了一個下午,趙知府終于離開了。霍仙又偷偷地溜進了攝政王的房間。幾個月來,霍仙時常往攝政王房間裏鑽,攝政王已經被他擾疲了,都懶得管了。
霍仙将窗戶關好,點上蠟燭,很自來熟的走到床邊坐下,看着攝政王簡單的洗漱後,褪下外邊的一層寬紗長衫,五個多月的肚子已經顯懷,全靠外邊的一層寬紗遮着。攝政王這會兒衣服褪下,在太師椅上坐着,手自然的搭在隆起的肚子上。跟白天一臉嚴肅冷酷的攝政王不同,這會兒的攝政王勾着唇,泛着淡淡的一絲淺笑,極其的溫柔。
攝政王笑,霍仙也跟着笑:“跳崖後,我到了另一個世界,在我們那個世界裏,像你肚子這麽大的時候,做産檢就可以看到肚子裏的寶寶。小手手小腳腳在肚子裏揮一下,诶,再踢一下。你有沒有感覺到小寶寶在肚子裏踢你啊?”
踢?攝政王将手裏的書放下,兩只手都搭在肚子上,等了好久,茫然地搖了搖頭。哈哈哈,霍仙沒想到攝政王竟然也有這麽懵懂的一面,真可愛。
“他,不動。”認真思考的攝政王還在糾結為什麽他的寶寶不動?
“因為你總是板着臉,還看之乎者也的書,寶寶根本不敢動啊!”霍仙起身走到攝政王面前蹲下,臉微微靠近攝政王的肚子。攝政王有些抗拒,霍仙臉靠在他肚子上的時候,全身的肌肉都僵硬了。
“別緊張。”霍仙的手攏在攝政王的手上,慢慢收緊,将他的手攥在手心裏,“我只是跟我們的孩子說說話。”
“寶寶,聽爸爸給你講故事好不好?”感覺到攝政王身上慢慢松懈了,霍仙直接将臉貼在了攝政王的肚子上,“從前啊,有一個國王,他生了一個非常漂亮的小女孩兒,女孩兒的名字叫做白雪公主……”
“王子緩緩的低頭,然後親吻了白雪公主的嘴唇。”緩緩的低頭,霍仙親吻了攝政王的肚子……
“啊,動了,他動了,孩子動了。你感覺到了嗎?孩子他動了。”
孩子确實動了,攝政王整個人還是懵的。感覺到輕輕地踹了一下,就很懵。是孩子,孩子他動了。
孩子他動了,哈哈哈,孩子他動了!霍仙臉貼在攝政王的肚子上,什麽白雪公主,醜小鴨,他都要講一遍。每天講,天天講,日日講!
嘀嗒,一絲涼意,激動萬分的霍仙愣了一下,慢慢地看向手背上的一滴暈開的水漬,然後緩緩擡頭。是淚,一滴淚。
嘀嗒,又是一滴。“你,你怎麽哭了?”
嘀嗒,又是一滴。霍仙徹底慌了:“你怎麽哭了?怎麽了?你怎麽哭了啊?”
“別哭啊!”霍仙慌慌張張地直起身子來,将挂在攝政王眼下的淚擦了幹淨,“都是我不好,都是我惹你生氣了,怨我打我罵我,你別哭啊。”
“十年了。”
霍仙擡頭看着攝政王。
“十年了,我每天夜裏都能看到繩子斷的那一刻,眼睜睜的看着你墜入萬丈深淵。十年了,我每天都能看到皇兄拖着最後一口氣,向我跪下,求我為百姓活下來。十年了,我每天都數着日子,盼着劉臨大婚的那一天,我就可以解脫了。十年了……”
“別怕,我這不是回來了嘛!”霍仙一把抱住瑟瑟發抖的劉巡,緊緊地抱住,“十年前跳崖我是自願的我不需要你陪我,十年後我回來找你,也是自願的,但是我現在需要你陪我,長長久久,我都需要你陪我,我們要永遠在一起。”
“所以,不要再做傻事了好嗎?就算為了我,為了我們的孩子。”
桌臺上的一根蠟燭噼裏啪啦的即将燒盡,霍仙一直這樣緊緊地抱着攝政王,一直抱着,等着,許久許久。
終于,等到了點頭。
“右門主。”
“少主。”右門主從黑暗裏走了出來,将劍放在地上,單膝跪下,“聽候少主差遣。”
“明日靈山寺,背水一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