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十一年前,冊封太子,普天同慶,霍仙母親帶着霍仙到江南旅游。早就聽說江南肥美,四季如畫,尤其是還有好多好吃的。霍仙那時候是個小胖墩,平生最愛就是吃。京城的美食粗狂單一甜膩,霍仙是到了江南才見識到原來吃個早點都可以一個月不帶重樣的。
霍仙很喜歡這裏,也和母親約定了好了,以後就在這裏生活,不回去了。
結果事不如人願,一直糾纏母親的那個人從京城追來了。
霍仙躲在帏賬後邊,偷聽到他答應了母親的條件,最終母親點頭同意回京。
霍仙感覺他被最親的人背叛了,他哭着從莊裏跑了出去。霍仙一直哭一直跑,跑出了莊子,跑出了陷阱,跑出了這裏,他就可以不要母親,不用被那個人控制。
直到霍仙撞見了一個人。
霍仙拼命的往出跑,而他拼命的往裏邊跑。
正是初夏,水漲鹦黃,漫山的青翠,他穿着一身早已經被折騰的不像樣子的白衣,紮的頭發也炸毛了,樣子很是狼狽。外表雖然髒亂,可是他卻有一雙幹淨的眼睛。那雙眼睛裏訴說着堅定的信念,以及對親情的向往。陽光打在他的身上,他整個人仿佛在閃閃發光。
這可能就是人們常說的---陽光少年。
霍仙的腳開始不受控制地開始跟着這個陽光少年。
這可能就是人們常說的---追逐陽光的少年。
霍仙追逐着他的陽光少年。直到夕陽打在他的身上,陽光不在明媚,少年的路越走越慢,越走越慢。
霍仙跟着少年躲在樹叢後邊,看到他站在一片花海中,早已經疲憊不堪,夕陽收卷,陽光暗淡。霍仙眼神灰暗地嘆了一口氣,陽光也會敗于現實,終究在傍晚下山。
霍仙看到少年終于堅持不住,轟然倒下。
那是一片石竹花海,地面芬敷淺淺紅,少年緩緩轉頭,對着霍仙的方向,勾了一絲淺笑。
好漂亮的小哥哥啊!即使太陽已經下山,霍仙的世界卻依舊亮堂着。因為霍仙追逐的陽光沒有失敗,而是發現了追逐陽光的霍仙,把希望與信任交給了霍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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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仙從樹叢中走了出去,少年堅持着爬了起來,堅強地對着霍仙留下了世間最溫暖的笑。迎着少年的笑容,霍仙一步一步走了過去,然後向他伸手。兩個人的手握在了一起,完成了陽光的接力……
這次便是攝政王所說的,落兵臺的陷阱裏,他和遷山的第一次相遇,遷山牽起他的手,兩個人一起走出了陷阱。
霍仙便是當年的遷山。
兩人的第二次相遇,依舊是在落兵臺的陷阱裏。這次不是在美好的江南,而是京城。兩人第一次相遇後,霍仙就跟着母親回了京城。因為他的陽光少年說:“我叫劉巡,京城人士。”
這次相遇不是偶遇,是霍仙找的他。
那個将霍仙母親從江南帶回京城的人,正是先皇,劉巡要找的皇兄。他想要母親,想要霍仙。母親答應了,但是皇帝也答應了母親的條件。母親去找他兌現條件,卻出現了意外。
當年落兵臺盟主花落答應皇帝在一起的條件就是,摒棄傳統男女觀念,兩杯酒,誰做‘男人’,誰做‘女人’,交給上天決定。花落的癡情人有很多,也只有皇帝有這個魄力,答應了花落的條件。可以改變男人體質的毒酒,喝了它,專一深情,生兒育女。
兩杯酒,一場博注。如果皇帝喝了有毒的酒就跟花落,如果沒有喝到,花落和她的一切都自願充入後宮。
當兩個人在兩杯酒面前抉擇的時候,劉巡沖了出去,代替他的皇兄,将兩杯酒都喝了。
劉巡十八歲那年,風華正茂,卻中了奇毒,所有人都說他沒了希望。但是霍仙知道,劉巡需要他。需要他伸出一只手,接下他的陽光。
所以霍仙找到了陽光少年。
霍仙在陽光少年身邊躺下,偏頭看着他,然後接過了陽光。霍仙帶着劉巡上了落兵臺,接下陽光少年陽光的霍仙,堅持要帶着劉巡走出陰霾。
直到劉巡見到了霍仙的母親……
“它叫問仙崖,傳聞可以問仙。我們今世的仇怨注定無法解的,不如我們從問仙崖上跳下去,如果真的有神仙,我們就重新開始。如果沒有,希望問仙崖能結束了我們之間的誤解恩仇。”
問仙崖!
都說山上的溫度要比山下涼快許多,山下已是盛夏,問仙崖的風,卻透着一絲涼意。霍仙一路飛奔到問仙崖,登上崖頂,正是夕陽挂山的時候,一陣微風,送來熟悉的栀子花的香味。
“不要!”
還是那一身狼狽不堪的白衣,散下的墨發,迎着崖口的風,向着霍仙的方向吹來。霍仙看到攝政王站在問仙崖上,底下是萬丈深淵。
“不要跳。”霍仙吼得破了音,“劉巡,回來,不要跳!”
攝政王緩緩轉身,癡癡地看着一路跑上來上氣不接下氣的霍仙。
“我回來了。”霍仙哭着大喊,“我回來了。我,回來了。我!回!來!了!”
……
“聽說了嗎?”瓊香樓的早茶時間,一桌長衫打扮的吃瓜群衆聚在一起,點了一籠煎包一籠蒸餃,兩碟葷蒸,包了一包自家的茶葉泡了一壺,打着扇子開始閑聊,“攝政王到我們江南來了。”
“切,你這消息也太閉塞了吧。”
“不不不,你聽我說完。”吃瓜群衆押了一口茶,“攝政王一到江南就拿下了問仙崖。這問仙崖可是昔日落兵臺在江南的總府,精武山莊不是聲稱自己就是江南的落兵臺嘛,攝政王一來就占領了問仙崖,精武山莊這臉呦,被打的疼。”
“啧啧啧,攝政王不愧是攝政王。反正他做的什麽事情我都不懂,但是相信他就對了,他就是神。”
“你不懂我也不懂,但是我們不懂,可以請教衙內啊!”說着吃瓜群衆讨好的眼神看向主坐的一位眼睛長在鼻孔裏的某衙內。
眼睛長在鼻孔裏的某衙內手摸了一下扇子,旁邊吃瓜群衆立馬打開自己的扇子給某衙內殷勤地扇了起來,某衙內神氣的稍稍賞賜了他七分眼白。
“攝政王自然是英明神武。”某衙內表示,“其實這件事旁人聽着難,說來卻也簡單。攝政王兵分兩路,先是讓官路在府衙裏大張旗鼓的待着麻痹精武山莊,而另一路,也就是攝政王親自帶領的一隊人馬,一舉拿下了問仙崖。和精武山莊硬碰硬就算能贏終究損兵折将,問仙崖不過是個空殼好占領,卻又是精武山莊的精神象征。現在問仙崖被攝政王占了,精武山莊要麽承認攝政王贏了,要麽就是和問仙崖撇開關系。但是精武山莊都是落兵臺發家的,他怎麽敢和問仙崖撇開。”
“妙啊妙啊,攝政王不愧是戰神。”吃瓜群衆給某衙內豎起大拇指,“您能分析的如此,也不愧是我們江南的大才子。”
“不敢當不敢當。”某衙內折扇一撐,“也不過是平常多讀了些沒用的書罷了。”
“切,事後諸葛亮。”旁邊桌的霍仙啐了一句,吃自己的早茶去了。江南的早茶真的可以一個月吃的不重樣的,幾人到瓊香樓,霍仙又點了一桌上次沒吃過的樣式,這次的葷蒸有一疊看着比皇宮大內的頂級瑪瑙還要漂亮的豬皮凍,霍仙夾了一塊,蘸着剛燙的茶水,遞到媳婦兒嘴邊。
可惜媳婦兒好像不配合:“放下。”
“你手受傷了。我說過,以後我就是你的右手,你想幹什麽都有我幫你弄。”雖然媳婦兒右手的傷好的連疤兒都不剩了。
“放肆,你知道他是誰嗎?竟敢如此的大放厥詞。”要是平常說一兩句不好聽的,就當沒聽見也就算了,但是今天吃瓜群衆真是被霍仙的肉麻給惡心壞了。當衆喂糧,當我們狗,不是,當我不存在啊!
“他可是知府公子,趙衙內。他剛剛的一番分析可是機密,尋常人聽都聽不得的,爾等竟敢說,說什麽,事後諸葛亮?”吃瓜群衆扇子往桌子上一拍,真是豈有此理,“我們趙衙內不僅是諸葛亮,還,還是臭皮匠!”
“噗!”霍仙一口茶水噴了出來,“對,對不起,兄臺您太幽默了,我實在是沒忍住。”
“怎,怎麽了?”吃瓜群衆一靴子踩在板凳上,“一二三,我們三個人,三個臭皮匠賽過諸葛亮。反正我們趙衙內就是比諸葛亮還厲害的意思!”
“是是是,對對對,你說的對,趙衙內就是臭皮匠,你們是三個臭皮匠。”
雖然霍仙很配合,但是吃瓜群衆反應了一會兒,等等,不對:“你們竟敢罵我們!”
“我怎麽罵你了?”霍仙無辜攤手,“說趙衙內是臭皮匠的是你,我只不過是應和而已喽。”
“我們趙衙內可是!”
“我知道,知府之子嘛!”霍仙點頭,“這你也說過了。”
“你,你們!”吃瓜群衆這口氣可咽不下,奪過趙衙內身後跟的随從的刀就向着霍仙的桌子上砍來,“你們好大的膽子竟敢侮辱趙衙內,今日就跺了你們的嘴。”
荊十八只用劍柄一擋,吃瓜群衆舉着刀,歪歪扭扭往回倒去,一陣乒乓聲,倒是他們那桌給毀了幹淨。
“來,來人,把他們捉起來,他,他們要謀害趙衙內!”吃瓜群衆丢了刀,氣勢嚣張往霍仙湊上來,看到荊十八又吓得跳腳往後退了幾步。趙衙內的随從都拔了刀,旁邊的人吓得一哄而散。
兩桌對峙,現在從人數和背後的勢力來看,霍仙這一桌都不怎麽帶優勢啊!知府之子可沒人惹得起。“抓,抓起來,逮到牢裏去。”吃瓜群衆躲在侍從後邊蹦高高。
霍仙立馬将攝政王護到身後去,打架歸打架,可不能磕着碰着自家媳婦兒。
“扔出去。”攝政王夾起剛剛霍仙給他夾的豬皮凍,舉到面前看了看,四四方方一小塊,晶瑩剔透的琥珀色模樣倒是好看,平常沒吃過就是不知道怎麽下嘴。
“很好吃的。”霍仙啪的将杯子裏的茶水倒掉,随之是趙衙內的打手一一被荊十八從窗戶上扔了出去,霍仙重新倒了一杯茶水,給自己也蘸了一塊,剛吃到嘴裏,趙衙內一夥人罵罵咧咧地走了,似乎是叫人去了。
霍仙瞅了一眼趙衙內毫不服氣離開的背影,撇了撇嘴:“王爺要以這種方法進府衙大門,是不是太高調了點兒。”
“沒有。”荊十八樂呵呵湊上來,“王爺聽說王妃前幾天找到府衙門口被拒,超級生氣,早就想把他們那一群臭奴才敲打敲打了。”
“原來是為了給我出氣啊!”霍仙瞬間喜笑顏開,“一會兒人來了,咱們把神氣演足了,一定要他們跪着請我們去府上。不過……”
霍仙突然喪氣。将軍的事情解決了,是不是就要回京了啊?
幾人在瓊香樓各懷心思的吃了一頓早茶的時間,趙衙內果然帶了他爹和一大隊兵馬過來拿人了,場面很宏大,知府大人從氣勢洶洶到見到攝政王後吓得屁滾尿流都真情實意。霍仙成功享受到扮豬吃老虎最後揭發身份後的快感,得意洋洋,直到坐上特意接送貴人的轎子,霍仙不得不感嘆趙知府真是演技精湛:“人精!”
“王妃這麽快就看出來也很厲害了。江南六省肥美也複雜,這個趙知府作為地方最高長官,下要應對背影深深淺淺的豪紳,上要奉承着常來視察的上司京官,揣度人心的這點兒本事還是有的。”
“那這個趙知府在這當了多久的官?”
“十年。”荊十八幾乎是想也沒想的就給出了正确答案,“當年立了大功,先皇直接提拔的江南知府。”
十年,剛剛好是十年。霍仙看着身邊臉色沉寂的攝政王,覺得這次知府衙門之行,應該能知道當年許多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