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二更合一
“小周, 這是公會上發的生日蛋糕卡。”
“謝謝張主任。”
一旁的護士小寧問,“周醫生,你今天過生日啊?哇哦,跟我家歐巴同一天哎。”
“姐姐, 你家歐巴又是哪位啊?”錢偉成挑着眉毛, 打趣道。
小寧翻了個白眼, “反正不是你。”
“行了,都別扯皮了,快去工作。行政樓的領導要下來視察,就你們幾個這懶散的樣兒, 一抓一個準。”主任發話了,衆人夾着尾巴回到各自崗位。
三十而立, 也算是個大生日吧。
下班後,錢偉成拉住周皓,“皓哥,我跟茜茜一塊吃飯,你要不要一起啊?今天你過生日, 我請你吃頓豪華晚餐。”
錢偉成跟茜茜正在試着交往中, 別的倒沒什麽變化, 就是這小子一天比一天香, 孩子大了,會講究了, 出門還會照照鏡子噴噴香水。
錢偉成管這叫做,荷爾蒙的味道。
當時, 周皓的腦子裏就想起了江羽骞,那人身上也總是一股古龍水的香味。
“我不去了,今天下午那個病人……唉,頭疼。”
錢偉成心領神會,“那你回去歇着吧,明天我給你帶早飯。”
“謝啦,對人家姑娘好點,昨天人奶奶還問我,你倆進展到哪一步呢。”
“知道了。”
錢偉成像個猴子,蹦蹦噠噠,一下子就竄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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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皓的笑意漸攏,有些悵然若失,他疲憊地捏捏鼻梁,回想下午:一個中年男人在他診室外大吼大叫,指着鼻子罵他亂開藥,背後指不定收了多少回扣。看那架勢就要沖進來了,得虧保安把那人攔住了。不過就是給他配了一個療程的降糖藥,這人去收費處一繳費,發現醫保卡上的錢一下子刷掉了四百多,火氣莫名上湧。
這種蠻不講理的病人,百年難遇,今天真是撞大運了。
周皓蹬着自行車出了醫院,路過一家甜品店,他停了下來,左思右想還是進去買了個小蛋糕,抹茶味的。
傍晚清風徐徐,吹在身上格外舒服,白日裏受的那些窩囊氣也稍微消了點。
昨天收到了江羽骞寄來的快遞,中午送來的,他正好下班剛到家。
打開盒子一看,不出意料,還是一架飛機模型,盒子裏還有張小卡片,上面是那人娟秀的字跡——“皓皓,生日快樂。等我。”
周皓把模型小心翼翼地裝回盒子,存放到了卧室的櫃子裏,裏面滿滿當當全是塞的小飛機。
已經是6月12號了,那人說下月回來,周皓在心底默默地想,到底是上旬,還是下旬,這中間相差十來天呢。
經過小區前面的廣場,已經有老太太拿着扇子在那兒等着了。夕陽餘晖還殘存着很微弱的光,在廣場的地面上鋪了薄薄的一層,周皓騎車匆匆而過……
進了單元樓,周皓正巧碰到了樓上的那對小情侶,女人挎着男人的胳膊,貌似是吃完飯準備出去溜達溜達。
談情說愛真好,不管去哪兒都可以體會出約會的樂子,散步膩歪,睡覺膩歪,反正一切都可以膩歪。
周皓收回視線,爬上樓,在家門口掏鑰匙的時候,家裏的門突然開了。
男人套着灰色圍裙,趿着拖鞋,手裏還拿着鍋鏟,臉上挂着溫和的笑。周皓早說過,江羽骞長得好看,他的笑卻是十分難得。
周皓頓時懵住,眨了眨眼,“你怎麽過來的?”
“我坐飛機過來的。”
周皓的臉頰不自然的微微發紅,他垂下頭,準備換鞋。
江羽骞卻站成一座高山,屹立在門前,擋住了周皓。
“別傻站着,幫我把蛋糕接過去。”周皓拎着系綁蛋糕的繩子。
江羽骞快速把蛋糕拿回去,放到了餐桌上,而後又走過來堵住了周皓的去路。
“你讓開,我要進去。”周皓嗔怒,不過聲音聽起來似乎心情不錯。
“你親我一下,我就讓開。”江羽骞故意側過去臉。
其實,只要輕輕一推,江羽骞這座高山立馬能移開,但周皓還是佯裝成不情不願的樣子,吝啬地碰了下江羽骞的右頰。
江羽骞趁着周皓害羞不知所措的當兒,也湊上去“吧唧”了一口。
周皓臉上現出了不高興,他猛地推開江羽骞,自個兒回了卧室,門一關,抓起床上的毛絨熊狂捏出氣,“流氓流氓流氓!”
仔細聽聽這口氣,好像還挺開心的。
他就是這麽一個別扭的人,心口不一,言不由衷。心裏沒準兒已經春風拂柳,可面子上,還是得裝作春寒料峭。
江羽骞被吓得一愣一愣的,以為小瘋子真生氣了,他悄悄推開卧室的門,入目的場景讓他哭笑不得——小瘋子對着小熊的胖臉左右扇巴掌,嘴裏還念念有詞。
“你在幹嘛?”江羽骞故意問他。
周皓趕忙放下小熊,正襟危坐,臉上恢複起往日的面無表情,“把門帶上,出去。”
江羽骞偏偏不走,依然杵在卧室門口。
周皓狠狠地摔下小熊,走了過去,本欲把男人推出去,卻不想被男人用左手扣住了頭。
男人吻了上去,再一點點逐漸加深,他只有左手得空,因為他的右手還高舉着鍋鏟。吻得難舍難分,正好小區外面的廣場舞開始了,高音揚聲,一直傳到周皓家的卧室,傳到他倆的耳朵裏……
屋外是平凡的世界,屋內是普通小夫妻的愛情。
江羽骞移開了唇,目光熱烈地看着面前氣息狂亂的小瘋子,“皓皓,你有沒有感覺?”問出這話時,江羽骞的胸口還在微微喘氣。
他是這麽問的,可周皓此刻卻在想:江羽骞身上的味道跟錢偉成的好像不太一樣,那到底是個什麽味道。
“嗯?說話。”江羽骞還停留在自己的問題中。
周皓擡起頭,“江羽骞,你身上噴的是什麽牌子的香水?”
江羽骞含着笑,“不告訴你。”
這時,廚房裏傳來一陣陣燒焦的氣味,江羽骞才想起,鍋裏面還做着可樂雞翅,估計全都沾鍋壁上了。
江羽骞沖進了廚房,趕緊關了天然氣開關,掀開鍋蓋,裏面的雞翅黑糊糊的全黏在鍋底,用鏟子翻了翻,另一面幾乎已經燒成黑炭了。
周皓雙手抱胸倚在廚房門口,倏地喊了聲,“江羽骞。”
江羽骞被吓了一跳,手上哆嗦了下,他略略尴尬地轉過來,“忘了。”
周皓伸長脖子往裏看了看,“算了,要不就當是碳烤雞翅吧。”
竈臺旁邊擺了四五個盤子,裏頭都盛了菜,全是些家常菜,周皓走進去把盤子一碟碟地端出來。
因為小瘋子過生日,江羽骞還特地去買了瓶紅酒。
兩人分別坐于餐桌兩側,對立而坐,江羽骞往玻璃高腳杯裏倒酒,鮮紅的酒液傾瀉而下,伴随着“汩汩”的和諧聲,注入杯內。
“你從哪兒整來的高腳杯?”周皓冷不丁地問道。
“買的。”
“真不會過日子,随便整兩杯子得了,幹嘛費這錢。”
真是煞風景……
“是是是,明天我就把家裏的洗衣機當廢品給賣了,随便用手搓搓就得了,洗衣機還費電不是?”
周皓橫了對面的男人一眼,埋下頭沒說話。
這時,江羽骞突然一本正經深情起來,他舉起酒杯,“生日快樂,你又老了一歲,奔四了。”
周皓跟他碰了杯,瞄了他一眼,“我謝謝你咧。”頭一仰,一咕嚕把杯裏的酒全給喝了。
又香又純,這酒肯定也不是便宜貨。
吃過飯,周皓提議,去外面溜達幾圈,正好消消食。兩人穿着短袖短褲,肩并肩地在小區前面的小公園逛了逛。
人還真不少,喧雜聲彙成一片市井生活的氣息,柔軟地敲擊着兩人的心。
“不是說下個月才過來嗎?”長久安逸的靜默後,周皓開口問道。
“我一猜你肯定一個人呆在家裏,”江羽骞想到了什麽,失聲而笑,“不過,比我想象的好,還知道自己給自己買個蛋糕。”
“那這次什麽時候回去?”
“明天早上就得走了,事情沒忙完。”
周皓默不作聲,腦袋裏閃過幾個念頭,都是些只能想想,說不出口的念頭。
行至人煙稀少的一處小樹林邊,江羽骞推着周皓往裏走,周皓賴着不動,“你是不是有病?那裏面都是蚊子。”
江羽骞滿臉的無辜,“我就是想帶你鑽鑽小樹林。”
“鑽什麽小樹林,還不如回家鑽被窩!”周皓真的就是随口一胡說。
江羽骞的眼神更加暧昧,“那咱們趕緊回家吧。”
……
第二天周皓醒來的時候,江羽骞已經走了,餐桌上擱了張小紙條——
“粥在鍋裏,冰箱裏有小配菜,我很快就回來,等我。”
不知從什麽時候起,江羽骞喜歡有意無意地強調兩個字,等我。寫在紙上也罷了,偏偏他偶爾還喜歡用嘴說出來,上次周皓去機場送他,他最後說的好像就是這兩字。
行,那就等着吧。
周皓揉了揉睡得蓬亂的頭發,想自己真是睡得太死了,那人起床的動靜都沒聽見。
也許是昨晚膩歪到半夜,擾亂了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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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羽骞下了飛機,發現手機多了幾條未接來電,司機小劉已經在機場等着,他坐上後座直接去了公司。
去年從美國奧山公司引進的游戲,反響很好,公司今年趁熱打鐵,花重金購買了某部熱門武俠劇的IP授權,下個月預備發行同款IP手游,這些日子員工忙得苦不堪言。
剛進公司,程靜好滿臉焦慮地迎了上來,邊走邊彙報,“江總,程序組那邊說游戲出了bug,存檔同步到服務器會丢失,給您打過電話了。”
“我看見了。”江羽骞的面部沒有絲毫慌張,“通知下去,晚上加班,你把程序組的負責人叫來。”
“好的,江總。”
程序組組長小趙面如死灰地進了總裁辦公室,臨近發行,卻出了這等岔子,挨罵是應該的,他已經做好準備了。
“江總。”小趙渾身戰栗。
江羽骞轉了下手裏的筆,擡起頭,不怒而威,眼神裏有種說不出的震懾。
“前期準備了也有半年了,你當時說一切沒問題,給我個合理的解釋。”
辦公室裏開着空調,出風口往外嗖嗖地輸送冷氣,小劉的額頭愣是出了一層汗,他用右手顫巍巍地揩了把汗,再咽了口唾沫,“那個,之前一直好好的,誰知道,現在……”
突然江羽骞的電話響了,他看了眼屏幕,做了個暫時中斷的動作。
“已經到了,公司出了點事兒,沒給你回電話。”聲音溫柔到令人心醉。
也就一秒鐘的功夫,小劉眼睜睜地看着他們雷厲風行的總裁變成了甜言蜜語的暖男,轉換得太快,他有點難以置信。
“今天病人多嗎?忙不忙?”江羽骞嘴角全是笑。
“那你上班吧,我也要忙了,今天估計得到半夜。皓皓,我已經開始想你了,晚上給你打電話,等我……”
電話挂了,江羽骞的臉上還殘存着方才的笑意,笑意漸漸收攏,對上小劉時,已經又變成了千裏冰霜。
“繼續說,給我個解釋。”
……
小趙從辦公室出來,心有餘悸,剛才跟江總保證一個星期肯定解決問題,這簡直是難于上青天,心裏還在想着這事怎麽辦,迎面碰到了秘書程靜好。
“怎麽樣?江總脾氣還好嗎?”程靜好一身職業裝,笑着揶揄起小趙。
小趙擡頭,苦笑着搖搖頭,“我算倒大黴了,沒經住嚴刑拷打,誇下了海口。”
程靜好笑得身子輕顫,用手裏的文件拍了下小趙的胸脯,“耍什麽貧!”
“嗳,”小趙的聲音低了下去,“咱們江總是不是有女朋友啊?我剛看他接了個電話,那聲音溫柔的……你是沒聽過。”
程靜好皮笑肉不笑,用文件對着小趙的胸脯又是一拍,“忙你的吧。”
連續工作了好幾個小時,江羽骞脖子有點酸,他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筆直站立,整個城市盡窺眼底,喧嚣聲漸漸歸于安靜,他擡起手腕,才發現,已經是十一點半了。
江羽骞坐回座椅,撥通了秘書室的短號,“今天就到這兒,他們可以下班了,倒杯咖啡進來。”
“好的。”
大約過了五分鐘,程靜好端着一杯咖啡進來了,擱在桌子上。
江羽骞合上手裏的文件,擡起頭,“你也回去吧。”
“江總,你今天要留在公司過夜啊?”
“嗯。”江羽骞又低下了頭,面容是一貫的冷峻。
程靜好略有猶豫,琢磨着如何開口才好,腳步沉似千斤。
“還有事?”江羽骞擡頭睨了她一眼,皺皺眉。
“羽骞哥,”程靜好吞吞吐吐,嘴裏的話在舌頭裏打結,“我哥快訂婚了。”
江羽骞稍微頓了頓,但臉上的異色也只是一閃而過,“那很好啊,什麽時候?”
“下月一號。”
辦公室裏的所有擺設皆透着一股冷氣息,只有從杯子裏飄來的咖啡香是熱的,如此鮮明對立的沖撞,勢必要擦出矛盾的火花。
“羽骞哥,你不想聯系下我哥嗎?你難道不想知道他是怎麽想的嗎?”程靜好無懈可擊的妝容下,隐隐約約透出另一個男人的影子。
“我和他不應該再有聯系。”
程靜好的臉微微有些漲紅,那是種被人無視的尴尬,“羽骞哥,上個月你媽來我家,還跟我媽唠叨,說你住在外邊,現在難得回家了。我差點就告訴阿姨了,你根本就不在A市,你是去找周皓了吧?”
“出去。”江羽骞明顯不悅。
程靜好悻悻然地走出去,臨了關門的時候,江羽骞喊住了她,聲音從未有過的冰寒,“記住,我是你的上司,我付你薪水,你幫我做事。”
程靜好為人八面玲珑,一下子就聽出了這話裏的言外之意:若是再多嘴,辭職走人。她的臉上不禁浮起一層灰白。
已經快十二點了,小瘋子大概已經睡了,還說要給他打電話來着,忙到這個點都忘了。
江羽骞随意翻了翻微信朋友圈,正巧翻到了小瘋子13分鐘前發的一條狀态:睡不着,失眠中……
兩人自從五年前互相删除了微信好友,還是上個月剛加回來,江羽骞首先就進了小瘋子的朋友圈,想看看他五年裏都發了些什麽內容,結果空空如也,竟然一條也沒有。
最近的一條還是兩人剛同居時,小瘋子拍了一張濱江一號客廳的照片,傳了上去,配的文字,是“家”。
江羽骞從來不看朋友圈,更不會特地去看某個人的,那條狀态隔了八年,他是第一次見到。他的心髒被狠狠地抽了一下,陳年的疼,綿密又蝕骨,要是早知道,要是早知道……
早知道又有什麽用?年少氣盛的他,根本忍受不了一個時刻威脅自己的瘋子。
街燈明亮,江羽骞站在落地窗前,給失眠的小瘋子打了個電話。如鲠在喉,他始終沉默。
直到周皓再也憋不住,問他,“這麽晚了,什麽事啊?”
江羽骞還是沒有開口,電話裏只有無形的電波聲音。
“不說話,我睡了啊。”周皓的聲音能聽出來不太開心。
“你不是失眠了嗎?”
“你不是說晚上給我打電話的嗎?”周皓反問起他。
江羽骞的嘴角扯了扯笑,他算是明白了,小瘋子發的那條狀态是故意提醒他,他在等自己的電話。要不然八年都不用朋友圈的人,怎會大半夜的想起來冒個泡。
“皓皓,你一直沒睡,是在等我電話嗎?”連江羽骞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此刻的聲音是多麽的期待。
“不是,我是失眠了,我現在要睡了。”周皓猛地撂了電話。
江羽骞再撥過去的時候,那邊已經提示關機了。
辦公桌上的咖啡還有半分熱度,江羽骞細抿一口,濃烈的苦澀在嘴裏化開,可他心裏卻被剛才的電話,攪得甜滋滋的。
他再一次點進了朋友圈,給小瘋子評了條,“是在想你老公嗎?”
江羽骞一直忙到淩晨三點,才去休息室刷牙洗臉,準備躺下阖眼眯一小會兒。臨睡前,看了看手機,朋友圈裏有一條消息回複,點開一看,“不是。”
接下來的幾天,江羽骞處于連夜加班的忙碌狀态,每天幾乎都要忙到淩晨,不過他會在晚上八點鐘給小瘋子打通電話,問問他一天工作忙不忙,晚上吃的什麽,有沒有在想他。
那端的人語氣依舊冷漠,總是擰着一股犟脾氣,誰知道他心裏怎麽想的呢?
直到某次,江羽骞欲言又止,開口問他,“皓皓,你現在跟我是什麽關系?”
那邊冷靜了一會兒,很嚴肅地問,“你什麽意思?我都跟你鑽被窩了,你覺得咱倆是什麽關系?”
江羽骞這個呆木頭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後來試探性地問,“皓皓,你是說,咱倆現在是情侶關系嗎?”
“無聊!”周皓嗔道,又給挂了電話。
打從那次電話正式确認了關系,江羽骞工作得更加賣力,他現在也是個要養家糊口的人了。只不過,他的支付寶上,每個月還會收到小瘋子的一筆兩千元轉賬。
他倆誰也沒去戳破,人的自尊,有時候是種很奇妙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