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期關系

第71章 電話粥

六月份的時候, 江羽骞回A市了。

送行那天，萬裏無雲，整個蘇川都沐浴在日光下，這時候的天已經有點熱了。

江羽骞穿着T恤、短褲、運動鞋, 從背面看去, 與這個小城市的青年并無異樣, 只有當他轉過頭露出正面，人們才會感慨，這小夥子長得真俊。

蘇川機場很小，航班也很少, 沒到寒暑假的高峰，人流量不是很大。

安檢外, 排隊的一個小孩蹦蹦噠噠地往前跑，不小心撞到了江羽骞，周皓趕忙扶住身邊人。

江羽骞放肆地看着小瘋子，眉眼帶着笑，“皓皓, 我走了啊。”

周皓垂下眼, “嗯, 一路平安。”

江羽骞傾身向前, 嘴角挾起一抹笑，“我真走了啊？”

說完, 他便拖着行李箱往安檢通道走，走了大約數十步, 他撂下箱子，轉身又跑了回去。

空蕩蕩的機場，前來送行的人很少，此時，他們頓住了行走的步子，望着大廳中央那擁抱在一起的兩個男人。

“等我回來，我忙完就回來。”江羽骞漸漸松開自己的雙臂，他看着小瘋子，極其認真地說。

周皓擡起眼，問，“多久？”

“很快，”江羽骞又摟住了他，“昨天晚上燒的菜，冰箱裏還剩了點，你一會兒回去不想做飯，就把那些菜熱了吃了；家裏放油鹽醬醋的櫃子裏，有一罐維生素片，平時別忘了吃；自行車的坐墊回去就調矮點，你個頭沒我高……”

男人像是有交代不完的話，直到大廳裏傳來“旅客們請注意，由蘇川飛往A市的3286次航班即将起飛，請各位旅客排隊檢票……”

“等我，我很快就回來。”江羽骞側低下頭，親了親小瘋子的右臉。

一步三回頭，江羽骞戀戀不舍地沖遠處的人招招手，他只恨不能把小瘋子一同帶走。

周皓還是站在原處，直到江羽骞過了安檢，再也看不見，他才傻愣愣地揮了揮手。

回到家，他把冰箱裏的菜放進微波爐裏加熱，家裏響起“嗡嗡嗡”的電器運轉聲，他又把樓道裏放的自行車，調矮了點。

對門的王奶奶聽見動靜，打開門，說，“小周，今天沒上班啊？”

周皓沖她笑了笑，“嗯，沒上，請了半天假。”

“等等，奶奶想起來了。”王奶奶又進了自己家，然後拿出了一盤剛炸的春卷，“拿回去和小江一起分了吃了，我炸了好多。”

坐墊高度調好了，周皓直起身子，臉上看不出情緒，“小江，回去了，剛走。”

王奶奶感到很欣慰，她眯着眼說，“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你倆玩得再好也不行，他一個年輕人，不能老吃你的，他得回去工作。”

周皓沒說什麽，從王奶奶手裏接過盤子，簡單地道了句，“謝謝。”

老太太站在樓道口嘀咕，“這孩子，看來是舍不得小江走啊……”

周皓去廚房找了個碗，把春卷倒了進去，準備把盤子還給對門的奶奶。剛一擡頭，就看見了櫃子裏擺着的一大罐維生素片，他打開來，捏起一顆放在嘴裏，酸酸甜甜的。

這時，微波爐裏發出“叮——”的一聲，飯菜也加熱好了。

他已經好久沒做過飯了，就連廚房裏的調味劑的擺放，都已換了位置，燒水的電水壺也不是原來那個了，換了個紅顏色的。

江羽骞還算是個細心的男人，廚房的油煙機擦得幾近透亮，看不出半點油漬；瓷碗也按大小個，依次疊成一摞……

周皓晃了晃腦袋，故意抹殺掉這場突如其來的回憶。

11:30，周皓坐在餐桌上，把昨夜的剩菜剩飯給吃了，吃完飯，他又把王奶奶家的盤子還了回去。

玩了會兒手機，周皓準備睡會兒午覺，他躺在小小的單人床上，床頭還放了只江羽骞買來的毛絨熊。

無數次急風驟雨的愛欲，都被這只熊偷窺了去。

這一覺睡得不安穩，隔個十分鐘他總要睜眼看看手機，沒有消息提醒，他又閉眼去睡，再等下一個十分鐘的到來，如此循環，一直折騰到了13:05，手機還是沒有消息提醒。

他該收拾收拾準備上班了。

突然，手機響了，周皓趕緊拿起來，是一串熟悉的數字。

他虔誠地把手機貼向耳朵，“喂。”

“皓皓，我到A市了，剛下飛機，你吃中飯了吧。”

“吃了，把昨天的剩菜全吃了，王奶奶今天還送了些春卷給我，我還吃了四根。”

電話那端的江羽骞仔細凝神在聽，他心裏爬過暖暖的感動——

他跟小瘋子之間有許多東西，孫奕文這輩子都不會有，就比如，對門熱情的王奶奶，蘇川那六十平的小房子，還有每天在家與醫院之間往返的自行車。

“她炸的春卷挺好吃，之前送過一次，我也嘗過。皓皓，A市今天下雨了，氣溫不高，看來還是南方熱。”

“你穿着短袖，冷不冷啊？”

江羽骞的嘴角向上彎起，“我要是被凍感冒了，我再飛回去，讓周醫生幫我看看。”

“不跟你說了，我要去上班了。”周皓的語氣明顯很歡快。

“皓皓，我現在就想你了，怎麽辦？”

周皓心裏有股異樣，“那你就想着吧，想又不犯法。”說完他就挂了電話。

遠在A市的江羽骞猶如遭受了雷擊，他整個人都呆住了，手機保持貼在耳邊的動作，一動不動……周圍的旅客來去匆匆，換了一撥又一撥，他還是以同樣的姿勢站在原地。

周皓蹬着自行車上班去了，心情不錯，一路上還哼着歌。

剛進了科室，就看見錢偉成紮在女人堆裏，神情飛揚，不知道又在吹什麽牛。

“哎喲，皓哥，來來來。”錢偉成勾肩搭背，拉着周皓就往男廁所去。

“你幹嘛啊？”

“我有些悄悄話要跟你說。”

“你家說悄悄話，往廁所上鑽啊？”

錢偉成左右張望，确保沒人，這才放了心，“皓哥，我昨天約茜茜今天晚上看電影，她……她同意了。”

“不是你倆一個月沒聯系，怎麽現在還約上電影了？”

“誰說我倆沒聯系？”錢偉成立馬反駁，并且臉上還出現了羞色，“我倆每天臨睡前都會聊一會兒的。”

周皓想壓壓這小子的嘚瑟勁兒，故意損他，“聊什麽？呵呵，睡覺，去洗澡嗎？”

“去！怎麽說話呢！我家茜茜是個溫柔的女孩子。”

雞皮疙瘩掉一地……

“快說，你把我拉到廁所想幹嘛？”

“我……我緊張，你陪我去……反正你倆也認識。求求你了，皓哥。”錢偉成立馬換上一副糙漢版本的媚眼如絲。

“打住打住，別賣萌！我去，還不行嘛。”

約定的地點在萬達，茜茜下班晚，估計到這裏也得七點半了。

周皓蹬着自行車把錢偉成載了過來，到了地方，他倆恰好看見影院旁邊，有家川菜館。

錢偉成說，他家茜茜愛吃辣。

百無聊賴，錢偉成掏出手機玩，周皓一摸兜，發現自己手機落單位了。于是，他只能幹巴巴地坐着，直到人家姑娘過來。

這頓飯，算是他倆的第二次見面，錢偉成漸漸放開了，完全不是第一次見面的樣兒，能說會道，惹得姑娘捂嘴直樂。

周皓瞧瞧這倆，八成有戲。

晚上看的是一部都市愛情片，裏面摻點搞笑元素，綜合評分三分吧，适合小情侶沒事找事打發時間，不太适合他這個電燈泡。

看完電影，錢偉成打的把茜茜送回了家，周皓自個兒騎自行車回了趟單位。

辦公桌上的手機還在沖着電，周皓拔了插頭，點亮屏幕，上面顯示有十六通未接來電，最早的是20：18，最晚的是21:57，現在已經22:04了。

未接電話都來自同一個號碼，周皓回撥了過去。

那邊很快就接通了。

“江羽骞，我手機沒帶在身上。”周皓抱歉地解釋。

“皓皓，你晚上去哪兒呢？”

“錢偉成跟王奶奶家的孫女約會，非得拉上我，我就陪他們吃了個飯，看了場電影，手機落單位了。”

“你現在在單位啊？”

“嗯。”

“你先回家，路上騎慢點，到了家給我回個電話。”

這一路，周皓騎得飛快，他的兩條腿像是上了機械發條，吭哧吭哧直往前蹬。這時候他的腦子裏，哪裏還記得今天晚上吃的什麽，又是看的什麽電影，他現在就想回家，就想跟A市的那個男人說說話。

到了家，還沒好好平複下微喘的氣，周皓就給江羽骞打了電話。

“江羽骞，我已經到家了。”

江羽骞聽出了小瘋子的喘息聲很重，他心裏既高興，又心疼。要是他今天還在蘇川沒回來，他要把小瘋子狠狠地抱在懷裏，再湊上去親親他。

“你先去洗個澡，一會兒躺到床上，咱倆在說。”

周皓舍不得挂電話，他嗓子裏極不情願地“嗯”了聲。

“皓皓，你把手機拿到衛生間去，別挂。”

“好，我洗澡很快的。”

嘩啦啦的水聲，夾雜着手機裏的一些雜音，從蘇川傳到遙遠的A市。

江羽骞倚在床頭，手機緊緊貼着左耳，他心裏密密地織起感動——他從電話裏，感受到了生活的氣息，他跟他的小瘋子以後也将漸漸過上平靜而又尋常的生活。

大概22：40，小瘋子的聲音從電話裏再度傳來，他已經洗完了。

“江羽骞，我已經洗完澡了，你在幹什麽？”周皓一邊擦頭發，一邊說。

“我在聽你說話。”

“我今天吃了兩片維C，把自行車坐墊也調低了，江羽骞，你到底多高啊？”

“反正比你高，小矮子。”

周皓咧嘴在笑，沒發出聲音，“那你是小高子……骞骞，我要睡覺了。”

這一刻，江羽骞全身上下的所有器官都停止了運作，它們瞬間全都呆滞了，只聽得見電話另一端的男人說的那兩個字——“骞骞”。

“皓皓，你剛才叫我什麽？”

周皓抿着嘴樂，“只說一遍，聽不清拉倒。我真的要睡覺了，晚安。”

躺倒在床，周皓抱着小熊，偷偷傻笑着……

而遠在A市的呆木頭也好不到哪兒去，他大半夜的不睡覺，把家裏的每塊地方都拖了遍，拖得锃亮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