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山神(二)
吃過晚飯,百般無聊,衆人都不敢玩手機,就着沒燃盡的火堆,絞盡腦汁找話聊。這荒山野林的,沒地方充電,就怕真有點什麽,要用手機,卻又用不着那就糟糕了。
天南地北的,胡聊了一通後,天徹徹底底的黑了下來,幾顆星子點綴着夜空,一輪淡白色的彎月,順着樹幹緩緩升起。小銀問老臭,“又說‘山神’娶親,可現在天都黑成這樣了,怎麽還不來娶呢?”
老臭道:“皇上不急太監急,吉日到了,良辰還沒到哩!”
小銀撅撅嘴,孿生姐妹小金轉頭去問新娘,“姐姐你怕麽?要嫁給‘山神’了,你怕不怕?”
要說這小鎮上的人也是夠重視這門親事的。一個村姑新娘,頭上飾品金銀交加,轉頭搖頭,叮當作響。她朝小金笑了笑,平淡無奇的面孔上竟然泛起一絲紅暈。
“不怕。”新娘說話口音重,且啞啞的,可以說是“刮鍋挫鋸驢叫喚”,難聽得難以形容。
老臭說:“嫁‘山神’可是福氣,有什麽好怕的!”
小金尖牙利嘴地回應道:“那是因為姐姐見得人少!這小破鎮子,小破山的,連個看得順眼的男人都沒有,姐姐要是出了這個小破地方,見得人多了,才不稀罕嫁什麽‘山神’呢!”
一旁的林避偷偷看了一眼新娘,觀察她的表情,是開心還是苦悶。
可新娘仍是微笑着,看不出是真心還是假意。
小銀也幫腔道:“就是,況且,這‘山神’究竟長什麽樣,是圓還是扁的,誰知道呢!”
兩姐妹說的話有些過了。林避想起今早賴三皮說的關于“山神”的故事,心裏一跳。
“你這‘豆兒’!”老臭着急了,“怎麽說話的?!”
賴三皮同樣也是一臉的驚怒,“來的時候我跟你們說了什麽,你們都忘了?我說上了喇叭山,你們可要管好自己的那張……”
他話還沒說完,小金小銀笑嘻嘻地打斷了他,“老臭哥和賴先生你們太敏感啦,我們也沒說什麽‘山神’的不對呀……”
林裏忽然刮起一道又陰又冷的風,吹得草叢樹葉發出嘈雜的‘簌簌’聲響,老臭和賴三皮立刻白了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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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怎麽回事?”小金愣了一下,緊緊攥着自家姐妹小銀的胳膊。
銀框眼鏡也吃了一驚,安撫道:“刮風而已,別怕。”
他剛說完,就被打臉了。
只見小金小銀兩姐妹依靠着的大樹上随着冷風搖晃顫抖,忽地一下,垂落下幾條黑黢黢的“繩子”!措不及防的,吓得兩姐妹發出一聲尖叫,閉上了眼!
嘶嘶——
那幾條“繩子”扭着腰,發出“嘶嘶”聲響,大塊頭袁力掏出電筒一照,哪那是“繩子”啊!分明是幾條腰如碗口般粗細的花皮長蛇!
正吐着猩紅色的分叉蛇信子,滋滋威脅着小金小銀呢!
“蛇!”袁力撿起地上未使用的細木材,剛想去打那幾條花蛇,來個英雄救美,就被老臭和賴三皮撲上身,牢牢制止住了。
“哎喲!我真是怕了你們了!”賴三皮使出吃奶的力氣抓着袁力的粗手腕,“那是‘山神爺’的手下!你們剛說了‘山神爺’!現在又打它的手下,是存心想害死我們這群人嗎?”
老臭也急急忙忙道:“小丫頭光顧着哭幹什麽!做錯事了還不道歉!?”
小金小銀兩個女孩被那幾條大花蛇給吓壞了,閉着眼只會哭。還是銀框眼鏡率先反應過來,強忍着害怕,靠近兩姐妹,一揚手,“啪啪啪”的給了兩位小姑娘幾個耳光,聲音之大,力道之足,把小金小銀的臉都給扇腫扇紅,白嫩嫩的臉上冒出幾條血絲。
“怎麽說話的!”銀框眼鏡一邊扇耳光,一邊觀察那幾條倒挂在樹上的花蛇反應,“聽見老臭哥和賴先生的話沒,還不快道歉?!”
嘶嘶——
那幾條花蛇吐了吐蛇信,像是在催促。
小金小銀抽抽噎噎地挨了一頓扇,稍微冷靜了一點,回過神後,立馬結結巴巴道:“我們錯了!我們知錯了,不該、不該亂、亂說話嗚嗚嗚……山神爺饒了我們這回吧!”
她們邊說邊給那幾條大花蛇磕頭。
而一旁的其他人神經都緊繃着,林避甚至都伸手去摸藏在靴子裏的匕首,考慮要不要幫忙,出手砍了這幾條大花蛇。
結果小金小銀剛忏悔完,那幾條花蛇便吐吸着蛇信,像收魚線一般,晃晃悠悠的重新回到了樹上。與此同時,周遭也跟着響起陣陣“細細簌簌”的動靜聲響,像是別的什麽東西離去,摩擦草地時發出的聲音。
這時,他們才注意到,不知何時起,身旁竟然亮着零零星星,大小不一如星子般的亮點!
不,不是亮點!是野獸的眼睛在黑暗中發光!
等聲音都消失了,老臭和賴三皮才松了一口氣,放開了對眼睛發紅的袁力的鉗制,心有餘悸道:“小姑娘,你們要慶幸自己講的話沒被‘山神爺’聽見,只是被這周遭的生靈聽去了,只是吓唬吓唬你倆給個教訓!”
小金小銀挨了一頓吓,也不敢呆樹下了,捂着滿是眼淚和指痕的臉蛋狂點頭。民俗學四人組的眼裏終于多了幾分畏懼。
遭了這一出,大家聊天的心思也散了,林避從自己的背包裏找出一支雲南白藥,遞給小金小銀塗臉。雙生姐妹花腫着眼睛低聲致謝,鑽進屬于二人的小帳篷裏塗藥去了。剩下的幾人相顧無言了一陣後,還是銀框眼鏡率先開口,提出休息,養精蓄銳,明天還要過山洞去願村。
袁力表示他來守夜,守上半夜,下半夜換林避或是嚴玉骨。
嚴玉骨同意了,先是把林避推進他倆的帳篷裏,才對袁力道:“下半夜我守。”
賴三皮則對老臭道:“老臭哥,待會你送新娘去見完‘山神爺’後,回來跟我擠一個帳篷吧?”
老臭撥了撥那團仍在燃燒着的火堆道:“再說吧,說不定待會我要被‘山神爺’留下喝喜酒呢!”
賴三皮張口還欲說些什麽,山林間忽然響起了一陣吹鑼打鼓奏喜樂的聲響。
有道又尖又利,像是童聲又像是不陰不陽的太監聲念道:“兩姓聯姻,一堂締約,良緣永結,匹配同稱。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蔔他年瓜瓞綿綿,爾昌爾熾。謹以白頭之約,書向鴻箋,好将紅葉之盟,載明鴛譜。此證——”
“你們都先回帳篷裏躲着!”老臭臉色一變,變得嚴肅了起來,新娘也趕忙把撩起的紅蓋頭給放下,重新遮住了臉。“是‘山神’來接新娘了!”
袁力和賴三皮聞言,猶豫了片刻,還是乖乖的鑽入了帳篷裏。
咕嚕——呱——
奇怪的聲音越來越多,越來越急促。
林避躺在帳篷裏,聽見外面的動靜,心裏好似有貓撓,癢癢的,好奇那“山神”究竟長什麽樣,同時也有些擔心會發生新娘被“山神”吃掉或之類的血腥事件。
嚴玉骨看他在帳篷裏扭來扭去的,不安分。于是抽出林避腿上的小匕首,給帳篷上開了一個小洞,讓林避瞧,“知道你好奇,看吧。”
林避沖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把眼睛附?夏歉鲂《矗??馇啤?
帳篷外只剩蒙着紅蓋頭的新娘和老臭二人,那些聲音越來越近。一大道小山似的黑影籠罩下來,古怪又詭異的“咕嚕——呱——”聲響越發清晰。
一只滿身疙瘩,如小轎車般大小的金黃蛤蟆,馱着一位真賊眉鼠眼,穿着黑紅色喜服的……大老鼠,“砰”的一聲出現在了老臭二人面前!
在金黃蛤蟆身後,還跟着一連串身穿紅色短褂短褲,或敲鑼或打鼓,或扛大紅花轎的大老鼠們!
原來這“山神”是只老鼠精!
山神從黃金蛤蟆身上爬了下來,大搖大擺地先是檢查了一遍地上的嫁妝,發出一聲滿意的哼聲。又背着手,走到新娘面前,用幹巴巴的手指去掀新娘的紅蓋頭。
老臭不敢阻止,也不敢擡頭,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看完新娘,山神怒了,發出一連串:“吱吱吱吱?吱吱吱?”
山神不滿意!老臭苦着臉,趕忙把早上中年男子說過的話,又說了一遍,“沒辦法,現在生活發達了,年輕人都不愛呆村裏,淨往外頭闖,今年也只能這樣子了。”
“吱吱吱!”山神氣得直跳,連說帶劃的。
“你說另外的?”老臭看它手勢大概猜出它的意圖,大驚道,“不行啊山神爺爺,那兩位姑娘不是新娘候選人啊!”
“吱吱——”山神才不管老臭說什麽,萬般嫌棄的瞥了一眼一旁身穿嫁衣,緊張兮兮的新娘。忽然撲身上去,血盆大口一張,露出兩顆尖利彎曲的犬齒,一個發力!咬斷了那新娘的脖子!
噗嗤——
可憐的新娘蒙着紅蓋頭,也不知是什麽表情,連一聲痛呼都沒有發出,像斷了線的風筝般,輕飄飄的倒了下來。紅黑色的血液濺射,如同一顆信號彈發射一般,原本敲鑼打鼓擡轎子的幾只大老鼠,霎時有序的分成兩隊,一隊奔向老臭進行鉗制,而另一對則直撲小金小銀的帳篷!硬是在帳篷上咬開一道口子,将小金小銀給拖了出來!
小金小銀兩姐妹害怕得直打哆嗦,哭着掙紮道:“救命啊!救命!我們不願意嫁給你!”
老臭也在地上拼命掙紮,大聲勸道:“山神爺爺,不行啊!你這是壞了規矩啊!我們重新商量商量……”
住着袁力和銀框眼鏡的帳篷裏猛然竄出一道人影,雪白光亮的刀子劃出一道光芒,緊接着又是“噗嗤”一聲!
袁力面目扭曲,雙目赤紅,趁山神不備,掏出準備好的折疊式瑞士軍刀,捅進了它脖子上的動脈!
“你這怪東西竟然敢打我師妹的主意!”
吱!
山神一時不察,挨捅了脖子,血液“噗嗤”一聲噴湧而出!飙出一大道血痕!它口裏飙出一聲尖叫,還沒弄清什麽情況,袁力又握着刀柄旋轉,刀子在山神滿是毛發的脖子上轉了一大圈,腥臭黑紅的血液飙得更歡了!
衆人驚呆了,就連跟随山神出現的生靈們也驚呆了。
還是老臭率先反應過來,對袁力吼道:“你這個愣子!還不快點把刀給拔出來!”
袁力抽出鋒銳的瑞士軍刀。山神怒目圓瞪,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胸膛沒了起伏。方才跟來的蛤蟆老鼠們頓時“轟”的一聲,如無頭蒼蠅一般,往四處竄逃。
老臭得了自由,率先撲到山神身上,白着臉去探鼻息,賴三皮、銀框眼鏡和林避二人也跟着從帳篷裏鑽了出來。
“哎喲,我要被你這愣子給害死了!”老臭抖着手确認山神死透後,氣得胡子幾乎要翹起來,“你、怎麽、怎麽能殺了‘山神’呢?”
袁力冷着臉,咬緊牙關,眼睛紅紅的怒瞪回老臭。
賴三皮也是一臉灰敗之色,“‘山神’死了,這喇叭山可出不去了啊!”
“什麽意思?”銀框眼鏡慌裏慌張道,“不、不就是死、死了個老鼠精麽!難不成這山裏的動物還會尋我們報仇?”
老臭心知事情已無法挽回,氣也消了,“山裏的動物倒是不會報仇,只是喇叭山裏有石頭陣,從來都是‘山神’指路才能出山,現在你們把‘山神’給弄死了……只有找到陣眼破壞了才能出去了。”
銀框眼鏡舒了一口氣,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自信地說道:“這有什麽難的?我們八個人在,還怕破不了那什麽……石頭陣的陣眼麽?”
老臭冷笑道:“說的容易做的難,還不如我和賴老弟跟你們一塊去‘願村’,向活神仙許願活着走出喇叭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