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惡魔的秘密手冊

第33章

“你還剩七天的時間。”艾莉絲看到克裏菲斯特上樓後，收起了笑意，“但我覺得樓上的那位撐過三天都困難。”

“你很了解他的情況？”

“不只是我，埋下了這個陷阱的人類都很清楚這座城市會發生什麽。”艾莉絲看着他，“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清楚他的狀态，他現在就像一個反複被灌滿在漏出去的水杯，慢慢的它會什麽都裝不下的。”

“所以呢？”

“他的情況特殊，如果魔力全部耗光靈魂卻沒有受損的話，也許他也可以變成人類？”

拉西格爾語氣有些嘲諷，“這是天性嗎？對你來說下一代的繼承者就那麽重要？”

“你想讓他回天堂？”艾莉絲露出不解的表情，“或者變成惡魔？變成惡魔也許是個不錯的主意，不過這件事要盡快，他需要足夠的魔力支撐他完成這個轉變。”

“這裏的屏障是怎麽做到的？”拉西格爾沒有理會艾莉絲的建議，直接換了話題。

“不太清楚，我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人類采用了其他的手段，魔力對這裏的影響非常微弱。”

“也就是說，如果我想離開這裏，用魔力的手段恐怕是沒有什麽用了，對吧？”

拉西格爾走到陽臺看了眼窗外的城市，這裏從來沒有這麽空曠過，普通的小惡魔甚至無法撐過這一夜，艾莉絲說的七天也許并不準确，在七天之前，也許魔力被全部抽空就足以殺死他們。

“我想他們之前嘗試過用這種方式對付過人魚……”拉西格爾想到之前那個被人魚廢棄的營地，那裏的魔力被消耗的幹枯，讓人魚不得不撤出淺海。

“我不理解人類的目的，他們不可能向魔界宣戰，人類連魔界的入口都找不到。”

“他們只是想把你們從屬于自己的土地上趕出去而已。”艾莉絲偏着頭看他，“我成為人類之後才明白我有多麽低估他們，這個種族弱小但強韌，能夠在這片土地上活得那麽久不是巧合或是幸運那麽簡單，我相信人類中已經有小部分人知道了來往魔界的方法，只是還沒辦法大規模利用起來而已。”

“可是人類靠什麽和惡魔開戰？惡魔不是人魚，不受海洋的限制，而且惡魔遠比人類強大。”

“就像現在這樣，我們不就把你困在這裏了？”艾莉絲笑了笑，“不過人類不會和惡魔開戰……他們只是不滿足于一直在交流過程中處于被動的地位。”

“所以，你其實是過來談判的？”

“反應過來了？”艾莉絲挑了挑眉，“他們想要的是一個尋求合作的底牌，而不是得罪你們，是你們好巧不巧的闖進來——不過既然他們抓了大魚，價碼自然會往上提。”

“價碼？我沒打算和你們談條件。”拉西格爾回頭看着她，“看在我們以前的交情上，這一次我不和你計較。”

“不和我計較？”艾莉絲有些驚訝他的說法，“你知道你現在的立場嗎？”

“我很清楚，艾莉絲，不明白的人是你。”拉西格爾說，“法芙娜在來的路上，你也許已經忘了它的故事了，但是你應該知道，它毀滅一座城市用不了一天的時間。”

“你不會想和人類開戰的。”

“這不是什麽開戰，你還不夠了解人類，艾莉絲。”拉西格爾看向他，“人類毀滅一個螞蟻窩的時候，并不意味着他們打算對螞蟻開戰，螞蟻也不會有任何反抗。”

“人類不是螞蟻。”

“你很快就會知道是不是了。”拉西格爾說，“法芙娜毀滅掉這座城市後會向着人最多的方向飛過去，如果這是戰争，那也是從那個時候才算開始。”

“停下，我不是過來讨論這個的。”艾莉絲有些咬牙切齒的看着他，“你以前不是這樣的，我以為和天使相處會讓你更溫和一些才對。”

“是你從來不了解我，艾莉絲，你總以為你可以改變我。”拉西格爾避開了和她目光的接觸，準備結束這個話題，“天已經亮了，艾莉絲，你可以有一點時間考慮怎麽去拯救一些對你比較重要的人。”

“我會先讓他死的，拉西格爾。”艾莉絲站起來走了幾步到他的面前，“你還記得我跟你說的那件事嗎？我看到他的第一眼就知道，他就是我的肋骨。”

艾莉絲看到對方的眼神忽然變了，那種眼神她在和對方相處那麽多年的時間裏從未見過，在未來也不會重新看到。

她之後用了很長的時間思考那樣的眼神應該如何去形容，在某次遙遠的路程中忽然明白了那是什麽。

當一個一向無所不能也無所畏懼的惡魔忽然意識到自己也有軟肋時他就會出現那樣的眼神，他忽然意識到自己不再是孤獨的時候，最突如其來的不是任何安撫，而是深切的恐懼。

他不會恐懼自己做的事會給自己帶來什麽報應，但他害怕會傷害到自己愛的人。

這樣的恐懼對艾莉絲來說太遙遠，若是她早一點明白，她就會知道拉西格爾的憤怒裏藏着多深的恐懼，他原本不擅長掩飾自己從未有過的情緒，可惜艾莉絲對此更加陌生。

那是多麽久遠的事，久遠到如果不是重新見到克裏菲斯特，艾莉絲甚至不會想起，自己還曾經擁有過那樣的日子。

艾莉絲現在回想起來，還是會承認，天堂是一個不錯的地方。

那像是一個中庸的選擇，你說不出它有哪裏好，但絕對不壞，所以當你呆在那個地方，你就算很苦悶，也會猶豫到底要不要去改變。

從這件事上來說，她應該感謝克裏菲斯特，如果不是他的出現，自己也許不會下定決心離開那個地方。

“拉西格爾，這件事是我的問題，我們重新聊一聊吧——還有菲斯特，讓他下來。”艾莉絲讓自己冷靜下來，對拉西格爾說。

拉西格爾點點頭，雖然看上去有些不情願，但還是起身上樓去叫了克裏菲斯特。

克裏菲斯特和她想象中的完全不同，她以為他會變的像所有的天使一樣，可是原來就算從小在那樣的環境裏長大，本性還是不會變的。

這多麽有意思啊，那個家夥一定非常失望吧。艾莉絲笑着看着克裏菲斯特微笑。

那個家夥第一次告訴自己，要用自己的肋骨為自己準備一個同類的時候，她還以為會是一個性格很糟糕的同類。

和自己一樣糟糕的那一種。

現在看上去居然感覺還不錯。

被艾莉絲的眼神弄得有些煩躁，拉西格爾首先開口了，“人類想要什麽？”

“在對抗人魚這件事上，我們需要一些幫助。”艾莉絲收回了目光，還好拉西格爾那邊看上去還有的聊。

“你們看上去挺順利的。”克裏菲斯特給她倒了杯水。

“只是看上去還可以。”艾莉絲點頭對他示意了一下，然後繼續看着拉西格爾，“我們損失很大，在隔壁城市的淺灘上人魚能夠推進的範圍太遠了，海水已經吞沒了城市較低的邊緣，他們在那裏建立的駐地，還在向城市推進。”

“可是在內陸人類的優勢應該很大，我不覺得你們的情況很糟糕。”

“她想要的不是優勢，而是勝利。”拉西格爾明白了她的意思，問道，“這是你的意思，還是你代表的那群人類的意思？”

“我也是人類，我和他們的利益是一致的。”

“也就是說你們內部并沒有統一意見。”

“面對一個不壞不好的局面時，人總是會很猶豫的。”艾莉絲坦然的說，“但這樣放任不管，局面一定會越來越糟糕，如果人魚在人類這邊占到優勢，對惡魔也不是什麽好事的，對吧，你應該知道人魚的能力，就算種族銳減，也足夠給你們造成很多麻煩。”

“我想你應該知道，這個理由不足以說服我。”

“我上一次在灘塗上遇到了一群人魚。”艾莉絲說，“那天是傍晚，他們在巡邏，但是那群人魚給我的感覺很奇怪，它們走路的姿勢接近了人類。拉西格爾，人魚一定在謀劃着什麽，你應該比我清楚，人魚擁有更加強大的魔力适應力，換來的是低下的繁殖率和永遠無法離開海洋的形态，一旦他們離開海洋并且擁有去征服別處的野心，後果難以預料。”

“就像我一樣？”拉西格爾笑了，但眼神看上去認真很多。

“你毀滅了整個東方才換來一個薩裏斯，你應該明白代價是什麽。”艾莉絲看着他，那遙遠時代的記憶像是飓風，在她眼底掀起了一整波濤。

克裏菲斯特在旁邊聽着，忽然想起那一天在拉西格爾眼中看到的一片昏黃的東方的土地，不由自主的繃緊了神經。

他知道自己從來不了解拉西格爾，但每次意識到這件事時，他都會覺得非常不舒服。

“他們做不到的，人魚離開海底，對魔力的控制力也會下降，這是無法避免的。”

“可是你沒有，拉西格爾，哪怕只是出現第二個你，我都能想到是什麽樣的結果。”艾莉絲盯着拉西格爾，她見過他來到陸地時的樣子，那時候的拉西格爾和現在眼前的這個仿佛是兩個人。

想是這樣想，但艾莉絲已經快忘了以前的拉西格爾是什麽樣了，她只能記得那時候的她對拉西格爾的印象，就仿佛看到爆炸的火焰，從深海一路燃燒過來。

而現在火焰熄滅了，他變成了深海。

“就當是為了薩裏斯，拉西格爾，離開的海洋的束縛，人類無法和人魚抗衡。”艾莉絲最後的話裏甚至帶上了懇求的味道。

“薩裏斯啊。”拉西格爾似乎也想到了很久以前的事，有些不太清晰的微光在他眼中流轉，他閉上眼睛，仍舊沒有答應她。

大概覺得自己能做的已經做得差不多了，艾莉絲站起來，“我先走了，如果你做了決定記得告訴我……畢竟在我們達成共識之前，這裏的結界也不會消失。”

拉西格爾懶洋洋的掃了一眼，沒有起身送她，倒是克裏菲斯特替她開了門目送她離開。

外面夕陽西下，金色的日光把艾莉絲的影子拖得很長，給她的身影鍍上一層金邊，克裏菲斯特靠在門邊想，如果艾莉絲現在展開翅膀飛向天堂，他一點都不會覺得驚訝。

他想的确是有的靈魂深處有光，天生就和別人不一樣。

克裏菲斯特看着艾莉絲離開，回頭看到拉西格爾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就像有的人靈魂裏藏着深海一樣。他這樣向想着，關上了門靠近他。

“為什麽不答應？”

“為什麽要答應？”拉西格爾坐在沙發上仰着頭看他，氣勢一點也不弱，反而是克裏菲斯特看上去相當局促。

“你可以答應她的。”克裏菲斯特建議，“我們早晚會和人魚正面對抗，和人類站在一條線上不是什麽壞事。”

“我們？”拉西格爾有些困惑的皺眉，“我們什麽時候是同一個陣營裏了？”

“我們沒有什麽對抗……”

“但是我和誰合作也跟你沒什麽關系。”拉西格爾說，“總之……我會保護你。”

“你不想和人類合作，是因為艾莉絲嗎？”克裏菲斯特問。

大概是因為他很久沒有這麽直白，拉西格爾有些意外，但還是點點頭，“如果單純是人類的合作我可以考慮，但是我不信任艾莉絲。”

“沒有一些別的原因？”

“還應該有什麽原因？”拉西格爾覺得他話裏有話，便這樣問道。

“我感覺你對她的态度很特別。”克裏菲斯特說出這句話的感覺很奇怪，他不太習慣去讨論這件事，可是一直憋着不去說會讓他更加不舒服。

“……”拉西格爾神色難得看上去有些尴尬，但他看着克裏菲斯特，還是承認了，“我和她有一個孩子。”

“哦。”

“艾莉絲不算是一個太差的女人，但是并不适合合作。”

克裏菲斯特也沒太聽清對方在說什麽，只是簡單的應和着他，卻忽然感覺到拉西格爾靠了過來，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什麽東西兜頭罩住，一瞬間惡魔的氣息籠罩住他，惡魔抱住他的感覺讓他忽然安心下來。

“不想看你這個表情。”他聽到拉西格爾嘆了口氣，“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時候我還不認識你。”

“我知道。”克裏菲斯特把外套稍微拉下來，露出頭看着他，“我不是在意她……我只是每次想到你那麽多過去我都完全不了解的時候，就感覺很不舒服。”

“嗯，我知道。”拉西格爾輕輕摸着他的頭發，緩慢的安撫他，然後像是忽然想到什麽一樣，笑了一聲，“真的一點都不在意她？”

克裏菲斯特也跟着笑了一聲，沒有回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