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過得好嗎
秦安易這次本沒打算回國,是慕言嚷着想家,爸媽一定要秦安易陪着,已經5天了,秦安易一直沒有撥出那個最熟悉的手機號碼,原來連問候一聲都需要莫大的勇氣,可是他太想知道她過得好不好。開着車子在江南住的樓下兜了幾個圈子,依然沒有下車,他決定停在路邊,等她下班回來,就看一眼就好,就算看看那個男人對她好不好也行。
7點了,她還沒有下班回來,他有點着急了,他想起來跟着萬師傅,加班乃家常便飯。于是定下心來慢慢地等,房間的燈也一直沒亮,這麽晚也沒有人在家等她嗎?
9點鐘的時候,江南終于回來了,一邊走一邊打着哈欠,她的馬尾辮不見了,頭發長長地披在肩上,粉黃色的休閑中袖西服套裝,白色的高跟皮鞋,她變了樣子,卻依舊清爽可人,她不是一個人,還有一個跟她手拉手的嘉木。
嫉妒之外,秦安易覺得心安,他有種想要感謝楊嘉木的沖動,謝謝他這麽晚接她下班,如果是江南一個人回來,他不知道自己有多擔心。
江南忽然就走到窗戶那裏拉開了窗簾,嘉木問她幹什麽,她說總覺得外面有人,嘉木笑她太敏感,替她拉上了窗簾,又幫她燒好熱水,檢查窗戶有沒有關嚴,便準備回去。他現在依舊是住在朋友家。
就在這一念之間,江南就突然地挽留了他。
高中三年,大學四年,7年了,本應該已經是老夫老妻了,他們卻始終停留在擁抱和kiss階段。
“南南,是不是一個人住害怕?”嘉木問道。
她輕輕搖頭,燈光下紅了臉頰,像熟透的蘋果,嘉木轉身抱住了她。
“謝謝你南南,謝謝你終于肯把自己交給我,我一定會好好珍惜你。”
“我一決定,就不準自己後悔,所以,你要好好愛我。”她霸道又貪婪地說。
“我的女王,屬下遵命!”
透過窗戶,秦安易看到燈光熄滅,驅車離開。
早晨,兩個人幾乎同時醒來,看着眼前的彼此,默契地笑了起來,想到以後一輩子都可以每天睜開眼睛看到對方,還有什麽比這更幸福的事呢?
兩個人穿衣服在笑,刷牙在笑,洗臉也在笑,出門上班分手的時候還是傻傻地在笑,感覺有大把大把的幸福可以揮霍,幾乎有些不真實,晚上下班回來,兩個人去超市買了情侶毛巾,情侶牙刷,情侶拖鞋,把幸福變成實物擺在眼前似乎更加可信。
周末的時候,兩個人一起打掃衛生,愛覺不累。
“嘉木,我們去領結婚證吧。”
“什麽?”嘉木放下拖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領—結—婚—證!”她大聲說道。
“我才上班不到一個月,一無所有,就這麽結婚?”
“我媽要是知道我們還沒結婚就住到一起肯定會特生氣,你知不知道她是個非常守舊的人。”
“看出來了,你遺傳了。”
“我已經很出格了好嗎?我什麽都不要,出去旅行一趟就好。”
“南南!……”
“我求婚失敗?”
“你說哪天去?我請假!”
“明天!”
晚上,他們請來了一幫子狐朋狗友,想借機宣布一下這個訊息,在場無不震驚,沒想到這個大學期間一直光棍的江南居然成了那個最先結婚的女人,白天又忍不住叫苦不疊,說又被人搶先,輸在起跑線上,孩子将來又沒人家大。
大家輪流給他們敬酒,恭喜他們有情人終成眷屬。
“嘉木,我終于把我這妹妹嫁了出去,你可得好好待她,要不然當哥的我可不好說話。”錢程喝了不少,祥林嫂似的一遍一遍地重複着這句。
最後嘉木的臉色已經不太好看了,孫堯便拖了他去衛生間,恰好錢程手機響了,一看竟是秦安易。
“老四?老四你猜我現在幹嘛?”錢程口齒不清地說。
“又在哪喝多了?跟誰啊?”秦安易問道。
“是江南,她明天就結婚了,請我們喝喜酒呢,我真高興!”
雖然已經看到他們在一起了,但是猛然聽到結婚兩個字,秦安易還是刀割似的心疼了,才剛畢業多久,她就這麽急着嫁給他。
他就那麽呆呆地站在那裏,拿着手機,Z大的往事潮水般一幕幕湧來,将他淹沒,他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一般,她不愛他,他一個人就那麽上演了那麽多熱烈的曾經,那樣的全心全意,那樣的飛蛾撲火,就算是遠隔着一個太平洋的日子,他也沒有一天忘記過她。
晚飯結束,孫堯交給江南一個禮物,是一片已經被塑封起來的大楓葉,是江南最喜歡的那一種豔紅,驀然覺得似曾相識,接過來,楓葉上面寫着一行小字;“2001年10月15日香山。”。
江南認識,那是秦安易的字,那個時間,讓她想起了4年前,那個清新的甜美的早晨,滿山醉人的紅葉和那個青澀的大男孩。原來她忘了帶回來的,他都幫她留下來了。
“安易回來了?”她問。
“他剛送來的,說本來想自己留着的,不知道你喜歡什麽,但這個一定是你喜歡的,就送給你了。”
江南無言,秦安易為什麽連個道謝的機會都不給她。
秦安易一個人坐在酒吧,一杯接着一杯,他不想找任何人陪着自己,因為這個世界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對他的心情感同身受,扒在桌上睡着了,被吵醒過後,有服務生過來問她要不要代駕,他搖頭起身離開,把車子停到路邊,恍恍惚惚又睡着了。
不知道什麽時候,他被淩晨的冷空氣凍醒了,天空中有三三兩兩的星星,冷冷清清,偶爾有車擦身而過,他看了看手表,三點零五分,原來自己在車裏呆了一夜,打開手機,一條短信也沒有,更沒有未接來電,她連謝謝兩個字都沒有,怕她聯系不上自己,北京的手機號一天都沒有停過,突然感覺到一陣蝕骨的寂寞。
他記得從前看到雜志上一句;愛到深處只剩寂寞!當時只是笑人無聊,杜撰莫名其妙的句子,此刻才覺得那句話就是寫給他的。
第二天,嘉木和江南兩個人好生打扮了一番,結婚證上的照片可馬虎不得,得看一輩子呢,不搞漂亮一點可不行,江南得瑟地又是塗口紅,又是拉睫毛膏。
好不容易出門了,楊嘉木的手機沒拿,便支着江南回去給他拿手機,叮咚一聲,來了個短信,江南沒有看嘉木短信的習慣,可看到發件人是周尋,她便無法控制自己的大拇指了,做賊似的按上了查看鍵。
“我懷孕了,已經兩個月了。”
她的心一下子被掏空似的,就像四年前看到周尋拿着兩份一模一樣的通知書給她看的時候一樣,雙手控制不住地發抖,接着又來了一條。
“本來想既然你還是不愛我,我就心甘情願地放手,但是我卻懷孕了,我想這應該是天意,這個孩子無論你要不要,我都會生下來。”
雙腿僵硬的她挪不動步伐,坐在床邊一個字一個字地研究,她真後悔自己剛剛才為什麽要偷看他的短信,她又希望自己是個盲人,看不見多好啊。
嘉木回來,似乎預感到點什麽,拿過手機看了一下,便直接跪在了她的面前,看到自己心目中的完美男人就這麽跪在自己的面前,江南倒寧願他理直氣壯地說我就是跟人上床了,你看怎麽辦吧。
“南南,你一定要原諒我,聽我解釋,這真的是個誤會。”他把頭埋在她的膝蓋上,緊緊地握住她冰涼的雙手。
“誤會也能生孩子?”她冷笑道。
“真的不是你想得那樣,求你一定一定原諒我。”
“我是怎麽想得?你不是說過嗎,在一起久了,都會産生感情,現在你們的感情有結晶了。”
“我一定會說服她把孩子打掉的,南南。”
“你走吧。”
“你打我罵我都行,就是別趕我走。”
江南不想再跟他多說一個字,站起來就出門,嘉木死死抱住她不肯松手,最後,她回身狠狠甩了他一個耳光,摔門離去。
為了避免嘉木的糾纏,江南幾天都沒有回家,一直住水星這裏,她白天拼命的工作,晚上整夜的失眠,一個做了7年的夢就這樣幻滅了,她不知道自己4年前明明就說跟他一刀兩斷,為什麽就又等到了現在,還準備結婚了,一次次地訣別,又一次次地想念,她究竟是舍不得楊嘉木還是舍不得告別自己的初戀,她已經無力思考了。
以前說到細胞問題,她總想7年了,細胞徹底更換了一次,她的世界便不會再有楊嘉木,而今天,她差點已經成為他的妻子,而且,他已經是另一個孩子的父親。
她總以為他們終究漸行漸遠,然而這一切都不過是她自以為,她始終都順從着自己的心,才走到了這一步。
她這才明白,沒有誰,能管得住自己的心。
坐在辦公桌前,看着滿屏幕的設計圖,江南就這樣毫無征兆地淚雨滂沱。她又像從前一樣過起了和錢程水星三人行的日子,錢程雖然沒有表露出來,心裏自然是非常歡欣的。他又十分樂意地接下了這個累贅。
只要江南加班,錢程雷打不動地接她回家,在他心裏,他知道江南壓根沒把他當男人看的,不過他願意還像上學時一樣,日日護她安好。
江南時常收到安易的Email,都只有寥寥幾個字;過得好嗎?
她不回答,總反問;你呢?過得好嗎?
秦安易也從來不回答這個問題,只發個笑臉代替回答,好與不好,似乎都不值得一說。
不知不覺,來芝加哥快兩年了,慕言最喜歡秦安易的地方,莫過于秦安易始終沒忘初衷,在這個紙醉金迷燈紅酒綠的城市,他一直知道自己是來幹什麽的,他的成績一直讓老師贊嘆,他的獎學金也一直讓其他留學生羨慕嫉妒恨,家裏明明這麽有錢,幹嘛還拿着這麽豐厚的獎學金,他英俊的臉,低調的風格,和掩藏不住的才華,都讓慕言一直活在對他的崇拜當中。
那日,慕言去參加一個野營,央求秦安易陪她一起,秦安易本來就不想參加,想到導師昨天說還有個課題需要讨論,一個月內要上交,任她百般糾纏,就是不為所動,慕言氣呼呼一個人上路了,到地點了,發現大家都有男伴或者女伴,就她是一個人。
這樣生秦安易的氣已經是家常便飯,她背着工具就要上山去采蘑菇,上坡的時候不小心踩空了一腳,結結實實地摔了一跤,一群人馬上湧上來,七嘴八舌地問你哥哥怎麽沒有陪你一起,哥哥!哥哥!慕言聽到這兩個字就頭暈。腳崴了,膝蓋血流不止。她索性坐在地上大哭起來。
聽到有人要給秦安易打電話。
“告訴他我快死了!”
秦安易只聽到說流了很多血,腦子裏頓時一片空白,後悔沒有陪她一起,馬不停蹄地趕來,看到她哭得狼狽的臉和鮮血染紅的運動鞋,忍不住一陣愧疚和自責。
她抱着他哭得驚天動地。
“都怪我不好,以後一定陪你一起。”他內疚地說。
周圍的人有責怪秦安易不陪妹妹一起參加的,有羨慕慕言有這麽好的哥哥的,秦安易對這一切言論采取屏蔽政策,默默抱她上車,一路往醫院開去,市郊的公路空蕩蕩的,兩旁都是茂盛的綠樹,空氣很好,陽光照在車窗上,慕言從後視鏡裏看到秦安易微眯着眼睛,認真地開着,她在後面突然“啊”的一聲。
“怎麽了言言?”吓得秦安易馬上把車停在了路邊,“是不是開快了不舒服?”
“沒什麽,就是想看你緊張的樣子。哈哈!”她頑皮地笑起來。
“乖,一會就到了。”他的聲音好聽得可以療傷,像幹燥得下午突然喝了一杯綠茶。
“安易哥,你要是只對我一個人這麽溫柔就好了,然後對別的女人全都兇神惡煞的。”
“你最好給我快點長大,別說這麽些幼稚的話。”剛才的溫柔瞬間灰飛煙滅,車子又開始飛奔起來。
她沒好氣地白他一眼,習慣了他的無趣。
從醫院回來,安易就沒有再去學校了,快畢業了,課程一直蠻緊張,他最近幾乎沒有正兒八經的休息過,這下順便休息半天。
懶洋洋地在陽臺上躺着,一動也不動,單曲循環《忠孝東路走九遍》
這是現在他播放器裏唯一的一首中文歌。
也許每個人都有那麽一首聽得膩了,卻怎麽也舍不得删掉的歌曲。
街邊的路燈次第亮起,天已經黑了,12個小時的時差,身在北京的那個她應該起床上班了吧。不自覺地嘴角微微上揚,他回到書房,打開電腦準備發個emil問個早安。
“安易哥,安易哥,快幫我遞下毛巾,忘拿了。”慕言在衛生間着急地叫。
“真是煩人,老幹這樣的事!”他不耐煩地叫道,說着到陽臺拿了毛巾背過頭從門縫塞給她。
“幹嘛生氣?不好意思了嗎?”她在裏面嘻嘻哈哈地笑道。
他繼續回到電腦前,在挑日常拍的風景照,準備發一張過去。
慕言從後面過來,濕漉漉的胳膊纏在他脖子上,她一向如此,秦安易只當她不存在。
“又在看你的作品啊?”
他拿開她的胳膊往後推;“快過去,我有事,換好衣服出去吃飯。”
她依舊纏在他脖子上,散發出甜甜的香氣,秦安易不喜歡這種感覺。
“言言,你不是小孩子了,別天天挂在我身上,快過去,聽話。”
秦安易忽然感到臉上濕濕的軟軟的,她湊上來,在他臉上輕輕地吻着。
“你說得對,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她柔柔地說。
秦安易正驚愕着,又驚覺整個後背都軟軟的,他推開她的胳膊,轉過身來,這才看見慕言光着腳,只裹了一條浴巾,倔強地看着他,那是一種赴死的眼神。
“你幹什麽?別亂來啊!快去穿衣服。”他警告地說。
“我就是要告訴你,我不是小孩子了。”她大聲說道,說完輕輕一拉,浴巾滑落在地上。
秦安易立即轉過身去,背對着她,她毫不猶豫地從後面抱住了他,緊緊地不松手。
“慕言,你可是我妹妹,我們永遠都是不可能的。”
“我跟你沒有半點血緣關系,況且爸媽叔叔阿姨都希望我們在一起不是嗎?”
“我做不到。”
“試着愛我好嗎?江南已經嫁給別人了,你還要我等多久?”
“就算沒有她,也不是你,你快放開!”他命令道。
慕言沒有妥協,依然把臉貼在他的後背上,有眼淚從緊閉的眼睛流出,濕了他的襯衫,她聽到自己心碎的聲音。
安易解開扣子,脫下襯衫。背着雙手把她包了起來,轉過身,幫她抹去眼淚。
“答應我,這輩子,你就傻這一次。”
“這輩子,我只愛你一個人。”
“傻!一輩子很長,你都不知道有一天,你還會愛上什麽人!”
“那麽說,你也有那麽一天會忘了江南,再愛上別人?”
秦安易沉默了,呆呆地看着地板不做回答。
人都是這樣,說別人總是雲淡風輕,談自己就是曾經滄海難為水,哪一天呢?或許忘記一個人真的需要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