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疑窦生
宜嫔的死成了轟動後宮前朝的一件大事, 不僅後宮受到了波及,前朝也蠢蠢欲動。
陸綏和溫庭弈一行人回到紅泥小築後才開始商讨往後應當如何。
黃善鐘死前改口供, 宜嫔死前的幾句話也在下意識地暗示皇帝,這件事情出自陸峥的手。
可陸綏和溫庭弈都明白,陸峥分明就是被無辜牽連進來的,不過是被陸巡拉來做了替死的羔羊。
“珩蕭, 如今來看,黃善鐘和宜嫔都是陸巡和文妃手底下的人。”
陸綏經過這兩天的事, 思路全部被擾亂,現下頭腦一片混亂, 依靠在小桌上暗自揉了揉發痛的太陽穴。
溫庭弈靜靜地坐在他的對面, 答道:“若是臣與殿下想的不錯,這件事情應當就是文妃和陸巡陷害臣, 如今東窗事發,才想方設法令陸峥頂了罪。”
“陸巡的這個計謀無論從哪個方面看都棋高一招, 若是成功,臣含冤獄中,若是不成功,也有陸峥替罪,他絲毫不會有影響。”
溫庭弈頓了頓, 輕輕蹙眉道:“可是臣有一點卻想不明白……”
“為何是臣?”
為什麽要陷害他, 他不過是一個區區的世子妃, 如果是為了對付汝陽王府, 為何不幹脆一點, 将煞星的身份推到陸綏或者老王爺身上。
皇帝善妒多疑,本就同室操戈,如果幹脆一些,汝陽王府的境況只會雪上加霜,不就更方便他們鏟除王府嗎?
陸綏輕輕擡手撫上溫庭弈的眉心,柔聲道:“別想這些了,兵來将擋水來土掩。這次看似我們贏了陸巡一局,但實際上卻是我們輸了。”
不僅自己栽了一次,更順手幫陸巡鏟除了陸峥這麽一個絆腳石。
南氏如今已失帝心,皇後茍延殘喘,現在祈帝也對陸峥失去了厚望,南氏的落魄才剛剛開始。
葉寶璋自從宮裏回來以後就一路神魂不在,陸綏和溫庭弈商讨過程中亦是一言不發,低頭盯着桌上的青花茶盞呆愣地出了神。
陸綏見他神色不好,出聲提醒他。
葉寶璋乍然一驚,猛然擡頭,眼尾都是紅彤彤的,兩個黑白分明的眼眸裏遍布血絲。
他的鼻息很重,情緒都在拼命地壓抑,擡頭茫然地掃視了一圈,視線不知道該放在哪裏。
“寶璋,你是不是身體不大舒服?”溫庭弈擔心他身體,柔聲問道。
葉寶璋微微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陸綏和溫庭弈互相對視一眼,無奈地輕嘆了一口氣。
“早知會發生這種事,便應當攔着你進宮。”
不過短短瞬間,兩個活生生的人凄慘地死在眼前,換做是誰都要受一番驚吓,更何況是一向純真的葉寶璋。
陸綏擺了擺手:“紅錦。”
一道殘影飛過,紅錦應聲跪落在陸綏和溫庭弈的面前:“屬下參見殿下,參見世子妃。”
陸綏喚他起身,眼神一瞟,見葉寶璋還是沒有從驚吓中緩過神來,有些擔憂他的狀況。
“蜀王殿下今日受了驚吓,你負責護送殿下回驿館,務必保證殿下安全。”
紅錦微微一愣,随後颔首領命。
臨出門的時候,葉寶璋突然頗為不好意思地開口道:“哥,小嫂子,讓你們見笑了。”
陸綏輕輕拍了拍的肩膀,揶揄他:“行了,多大的人了,膽子還是這麽小。”他就着摸自家雲蹤一樣的手法挼了一把葉寶璋的頭發,恨鐵不成鋼。
“已經是蜀王了,以後說話做事自然要成熟些,看你這樣子,看着就讓人發愁。”
葉寶璋白了他一眼,趁着陸綏沒有沖過來打他,連忙跑了出去。
陸綏和溫庭弈相互依偎在一起,看着蜀王府的馬車漸漸地行駛向遠方,最終消失在了視野的盡頭。
溫庭弈無端生出幾分感慨,輕聲笑了一聲:“小兔崽子跑的倒是快。”
溫庭弈也低頭笑了:“蜀王殿下真性情,這次的事情也是難為他了,跟着我們受了這麽大的驚吓。”
陸綏用下巴蹭了蹭懷中人的發頂,喟嘆道:“事情結束了,終于可以松一口氣了。也不知道皇帝會如何處理這件事情。”
恐怕又是一場血雨腥風。
溫庭弈神色未變,半晌以後緩緩低垂下眼簾。
他們都心知肚明,皇宮的天要變了,陸峥無論如何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宜嫔禍亂宮闱勾引皇子的消息很快就不胫而走,阖宮上下背後議論紛紛。
前朝的折子一封一封往上遞,整整兩摞的奏折都被積壓在了案幾的一角。祈帝不用細看,就大致一掃也知道絕大部分都是請旨重罰陸峥。
事關皇帝顏面,便是皇子犯錯,也不例外。
金龍殿的氣壓一連低了好些時日,因為一點小事便被拉出去杖責的太監宮女就有十幾個人,安在山捧着茶盅兩股戰戰,生怕自己一把老骨頭了也會被拖出去一頓杖責。
“這幫庸臣,平日裏在朝堂上一個一個跟啞巴似的,朕的家事倒是一個比一個上心。”
畢竟是自己的親生兒子,虎毒尚且不食子,他氣憤歸氣憤,真到如今也難免動了恻隐之心
祈帝憤然一扔,一封奏折便被徑直扔到了殿中央。
宮人面面相觑,将頭埋得更低,大氣不敢出。
“陛下莫惱,若是覺得心煩意亂,那便先将這些奏折放到一邊,臣妾陪着陛下消消氣。”文妃接過安在山奉上的茶盞,掀起杯蓋輕輕吹散了浮起的茶葉,柔聲勸道。
祈帝緩了緩神色,悶聲哼了一聲。
他喝了一口茶,還是忍不住擔憂道:“你身體剛剛調養好,不用随侍左右,早些回宮休息。”
“臣妾不勞累,陪在陛下左右,臣妾心裏歡喜的緊。”
祈帝見她态度堅決,沉默了半晌,緩緩點了點頭:“你若是欣喜,便留下來,若是覺得乏了,便早些回去。”
文妃笑着應下了。
她微微側過身子去看祈帝手中的奏折,祈帝卻也縱容她這般放肆。
凝神去看末端的落款,戶部尚書商大人,看來少主的動作還真是迅速。這麽快,折子就一個一個排成排地遞上來了。
她攥了攥手中絲帕,靜心想了片刻,狀似不經意地輕嘆一口氣:“真是可惜了……”
祈帝聽不得她委屈嘆氣,收了手中的奏折,耐心問道:“怎麽了,愛妃緣何嘆氣?”
文妃神色倦倦,開口道:“臣妾只是在為宜嫔妹妹而惋惜。”
祈帝現如今聽到宜嫔就頭疼,臉色冷了幾分:“好端端提宜嫔作何?”
“臣妾畢竟同宜嫔同在後宮,有皆是女人,自然惺惺相惜。臣妾是惋惜宜嫔妹妹自毀了好前程,她怎生那般沉不住氣,也不知道想想灏兒嗎?”
“我瞧着灏兒那般冰雪可愛,當真是心疼極了。宜嫔怎麽肯舍得抛下灏兒,做下如此混賬的事,還那般光明正大!”
祈帝微微一愣。
他這段時日被氣糊塗了,倒是沒有細想這其中的緣由。
宜嫔一向是深居簡出,後宮中多少女人趕着往他身邊湊,只有宜嫔一個人,像是生怕自己盯上他一般。
他以前覺得宜嫔與世無争,溫婉得如同一朵解語花,可經過這件事情,那些印象反而開始慢慢動搖。
宜嫔不願意主動争寵,不是性子使然,只是因為她一開始就心裏沒有他這個皇帝。
身為後妃,心裏卻将陸峥裝得滿滿當當,甚至不顧禮義廉恥與陸峥行茍且之事,禍亂宮闱,令他帝顏蒙羞。
祈帝仔細回想一遍,那些和宜嫔相處的為數不多的記憶裏,他只記得有一段時間宜嫔會常來金龍殿拜見他,送上親手制作的糕點。
那些為數不多的绮夢,如今怎麽看怎麽覺得諷刺和可笑。
祈帝猛然清醒,大驚失色。
文妃揉了揉額角,暗中觀察祈帝的神色,知道祈帝已經開始起疑,順水推舟地退到了一邊去休息。
文妃走後,祈帝盯着桌上的奏折想了許久也想不起來陸灏的模樣,心煩意亂之際忙吼道:“安在山!”
安在山吓得心肝亂顫,連忙躬身回道:“陛下,老奴在,老奴在,陛下吩咐……”
祈帝一字一頓冷聲道:“去把陸灏給朕抱過來,再去太醫院喚一個當值的太醫一并過來,此事切忌驚動旁人。”
安在山隐隐猜出什麽,眼觀鼻鼻觀心,應下吩咐,連忙照做。
不知過了多久,安在山才抱着陸灏回來。
因為宜嫔的逝世,芳華殿當值的宮人都被調配走了,只留了一個年老的老嬷嬷照顧陸灏。
陸灏年紀畢竟小,還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也不明白自己母妃已經離開了自己。
剛被安在山放在地上,就開始吮着手指頭呆呆地看着高高在上的父皇。
祈帝單手撐起下巴,一雙鷹眼從上到下掃視陸灏,眉頭緊鎖,蹙成一個大大的川字。
更顯得眉宇之間的戾氣濃重。
以前不覺得,怎麽如今越看陸灏,越覺得他同陸峥倒是頗為相像。
眉宇之間似陸峥一般淩厲,一雙眼睛和嘴巴卻像宜嫔,溫柔秀美。
心裏生了懷疑,自己便會給自己不斷地施加暗示。
祈帝此刻早已心神打亂,越看陸灏越覺得這個孩子不像自己,反而更像是宜嫔和陸峥的孩子。
老太醫姍姍來遲,一把老骨頭還沒跪下去,就被皇帝叫了起來。
祈帝單指指着吮着手指頭對他呵呵傻笑的陸峥,冷聲道:“你去,朕要滴血驗親。”
老太醫心神一顫,不敢馬虎,連忙躬身從随行的藥箱裏拿出一根長針,又讓人取了一碗幹幹淨淨的水。
他握住陸灏的手,陸灏就瞪着一雙無辜的眸子看着他,咯咯咯得笑個不停。
“小殿下,老臣得罪了。”說完,銀針入指,一珠鮮紅溢了出來,陸灏感覺到疼痛,哇得一聲哭出了聲。
安在山連忙捂住他的嘴巴,心裏簡直快哭了。
我的小祖宗,這都什麽時候了,還敢哭!
老太醫握着那根手指,将那滴血滴入碗中,這才緩緩退開,走到皇帝身邊,也取了皇帝指尖一滴血。
兩滴血都注入到碗裏,祈帝低頭去看。
兩滴鮮血各自孤零零地占據一方,互不交融。
老太醫察覺到祈帝端着碗的手都在因為巨怒而微微顫抖,連忙跪下來顫聲道:“陛下息怒!”
一切都明白了。
祈帝冷笑一聲,“嘭”地一聲,玉碗摔了個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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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子來晚了,真的很抱歉qaq跪求原諒(緩緩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