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魚上鈎
解決了煞星這邊的事, 陸綏還有一件事梗在心頭, 不上不下。
皇太後的病來得蹊跷至極, 陸綏前後思來想去,還是決定帶上花小樓進宮一趟。沒想這一看, 還當真讓花小樓發現了些東西。
壽康宮內, 花小樓伸手拔掉插在皇太後手腕處的銀針, 只看了一眼, 臉色突然就變了。
指尖撚着的銀針頂端,赫然一片墨綠色的痕跡, 只針尖一點,如果不細心去瞧,當真是看不出來這丁點的變化。
太後昏迷期間, 壽康宮的宮人撤去了大半,只留了幾個負責貼身照顧, 此此刻統統被陸綏支了出去,偌大的宮殿裏只有他和花小樓兩個人。
淡色的檀香兀自燃燒,在空中絲絲縷縷地纏繞升騰,給古樸素雅的卧房內生出了一絲禪意。
陸綏看花小樓臉色不好, 不由得心頭一緊,連忙問他:“如何?”
花小樓擡手将銀針懸在陸綏面前,蹙了蹙眉:“我當是我多心,本來死馬當活馬醫, 竟然真的讓我撞對了。”
陸綏怔怔地看着眼前的銀針, 聽花小樓開口嘆了口氣:“若我沒猜錯, 她應當也是被人下了阿芙蓉,而且應當已經有了不下兩三年的時間。”
“太後畢竟年邁,一次性服藥過多必然受不了,估摸便是每日一點點遞加,想就此神不知鬼不覺地耗死太後。”
花小樓這般想着,也不自覺感慨此人心腸狠毒,竟然敢铤而走險對當朝太後下毒,而且還能做到這般隐秘,整個太醫院上上下下百號的太醫竟然沒人察覺到。
陸綏聞言,緊抿唇線,嘴角繃起,半晌突然眯起了眼。
在他印象裏,皇奶奶雖然年事已高,但是卻一貫身體硬朗,小傷小病都不曾有過,更何況是卧病在昏迷這麽多天。
上一輩子,他在西北苦戰,皇奶奶也是這樣無聲無息地離開了他,甚至沒有同他說最後一句話。
太後喪,舉國哀悼,民間禁婚嫁三年,他遠在西北,卻連皇奶奶的死訊都不曾得知。
滿懷欣喜地班師回朝,才知年幼時的避風港如今是人走樓空,當年歡聲笑語如今片刻殘影都不曾留下。
那時不曾細想,如今卻是明白,原來是心懷鬼胎之人藏在身邊。
“陸綏,陸綏?”
花小樓看陸綏眼神越來越奇怪,偶爾竟透露出幾分可怖的情緒,陰冷得好像是淬了毒的銀針,
他推了推神游天外的人,才看他緩了緩神色,眼中的陰冷頃刻之間雲消雨散。
“陸綏,阿芙蓉如今已經流進了宮裏,事态嚴重,我們必須想辦法。”
不用他說,陸綏也明白如今的局面有多麻煩。
陸綏冷了臉色,半晌以後才寒了聲音:“此事本殿下一定會徹查,皇奶奶身邊的宮人,一個都不能放過。”
壽康宮這邊一片慘淡,鳳儀宮裏也好不到哪裏去。
後宮向來人情寡淡,帝心歸處便是衆人歸處,皇後帶病被幽,皇帝卻毫不過問,一次也沒有來看望,反而是宿在了文妃的住處。
不過幾日,宮裏的人便明白皇後已經徹底失勢,吃穿用度也開始有所敷衍,若不是看她還是個明面上的皇後,大抵是連理會也不願理會了。
陸峥這些時日一趟一趟往栖鸾殿跑,倒不是為了文妃,一是為皇後求恩,二卻是為了溫庭弈。
溫庭弈此人的脾性他最為了解,這般天大的冤屈蒙在身上無異于要了他的性命,當年老溫侯獄中自裁,咬破十根手指滿牆寫就訴冤書,滿腹心酸,聞者動情。
溫庭弈的脾性有過之而無不及。
大理寺一向戒備森嚴,怎麽會無端起火,又偏偏是溫庭弈所在的死刑犯一帶火勢最為嚴重。外界傳言溫庭弈身死,可在他看來,以陸綏對溫庭弈的在意程度,若是溫庭弈當真有事,陸綏不傻也瘋。
陸峥剛在栖鸾殿碰了一鼻子灰,等了那般久,不僅連父皇的面都沒有見到,還讓宮人看盡了笑話。這會只得無功而返,沒想到在宮道上竟然迎面撞見宜嫔抱着陸灏由宮人簇擁着走了過來。
這些時日宮裏的人狗眼看人低,對鳳儀宮裏的事越發不上心,避之不及,也只有這個以往默默無聞的宜嫔願意為了他們四處奔走,常來鳳儀宮坐坐陪着南氏。
陸峥以前對宜嫔沒什麽印象,但這些時日相處,感念卻是她的雪中送炭。
于是規規矩矩地行了個禮:“宜嫔娘娘安。”
宜嫔正在逗弄懷裏的陸灏,聞言才看見陸峥,笑着将手裏的小白團子交給一旁的宮人,這才福身,道:“殿下安好。”
一旁的陸灏看見陸峥,咯咯咯笑得停不下來,在宮人懷裏也不安生,執意伸出雪白的小肉手去夠他,陸峥一愣,懵懵懂懂地伸手拉住了他。
宜嫔笑着同他打趣:“方才還苦着臉,本宮怎麽哄都哄不好,殿下一來,他倒是笑了……沒良心的小崽子。”
宜嫔笑起來就像是一場春風拂面而來,讓人一身清爽和花香。
作為後宮裏最安靜的女人,不論過去了多少年,依舊慧心如蘭花,一地溫柔鄉。
宜嫔一笑,陸灏便跟着笑,陸峥看着他們的模樣,突然間覺得心裏很暖,也跟着笑了笑。
他的模樣有些許狼狽,一個人行走在宮道上,身上沾染了些許未消融的冰雪。
宜嫔見他這般模樣,也知道他必然是又去栖鸾殿了,使了個眼色給周圍的下人,下人紛紛退散了一邊。
她将指尖的手絹遞給陸峥,聞聲勸道:“殿下,罷了吧。”
“娘娘的狀态已經是這樣了,殿下不妨多些時日,陪着娘娘,也好過去栖鸾殿啊。”
陸峥聞聲一怔,接過手絹攥緊了些,這才開口問道:“敢問娘娘,我母後情況如何?”
宜嫔沉默了片刻,陸峥便都明白了。
不論她母後做錯了什麽天大的錯事,如今人已經病成了這般模樣,皇帝還是不肯來看她一眼。
帝王家的薄情,常人哪裏道的清楚,說得明白。
陸峥的眼裏多了一層落寞,半晌突然覺得眼前白花花的,身子一軟差點倒了下來。
宜嫔離他最近,當即伸手接住了他,卻不料自己終歸是力氣太小,被他這麽一帶,竟然也跟着摔了下了。
“殿下,殿下你怎麽了?”
宜嫔被拽倒在地上,連忙爬起來,但見陸峥雙眼緊閉暈了過去,眉間緊蹙,表情很是痛苦。
遠處的宮人看見這邊的動靜,連忙跑過來扶起兩人。
宜嫔輕喘着氣,看陸峥狀況不太好,這才開口道:“你們快去太醫院叫太醫,此處離本宮的芳華殿最近,先将殿下扶回芳華殿。”
幾個宮女面面相觑,不敢動作。
宜嫔蹙眉呵斥道:“還不快去,愣着幹嘛,殿下出了什麽差錯,你們負責嗎?”
幾個小宮女連忙低頭小跑着離開。
剩下的幾個宮女則勉強攙着陸峥,幾人合力将人擡進了芳華殿,這才退了下去。
太醫還沒來,陸峥仰身躺在綿軟的床上,宜嫔坐在床邊,突然輕柔地掰開他的手指,取出了他掌心的手帕,無意識地攥緊。
陸灏呆呆地站在一邊,看見床上的人,舔着手指頭。
宜嫔轉頭看他,突然把他抱在了懷裏,捏了捏他肉嘟嘟的小臉:“灏兒真乖,母妃當真是舍不得你。”
陸灏仰着小臉問道:“母妃要去哪裏嗎?”
宜嫔神色不變,只是輕微垂下了眼簾,勾唇笑了:“沒有,母妃哪裏也不想去,只想陪着灏兒。”
宜嫔抱着陸灏哄了一會,見他慢慢睡沉了過去,這才叫下人抱走了。
屋子外有宮女問她太醫已經叫來了,宜嫔晃了晃神,突然開口道:“殿下沒事了,剛才已經醒了,讓太醫回去吧。”
說完不再理會那人,徑直進了屋,還順手拉上了室內的紗簾。
最後一盞明燭被吹滅,屋子內驟然一片濃稠的黑暗。
宜嫔看着床上的人,因為手帕上的迷藥,他睡得很深也很沉,不過睡顏卻很安詳。
她緩緩擡手,素白的手指緩緩扣上了陸峥腰間的玉扣,玉扣很冰涼,觸手的那一瞬間,她吓得一個震顫。
“殿下,莫要怪我害你,只能怪你生在帝王家,阻了我們的路。”
一聲長嘆後,宜嫔緩緩俯身,順手帶上了床邊的紗簾。
皇太後的事情很快就傳到了皇帝的耳朵裏,他似是不大相信,半晌才問道:“陸綏那小子說什麽?”
太醫恭恭敬敬地回道:“啓禀陛下,太後重病,實為有人暗中謀害,在太後的藥膳中加入了毒物,這才導致太後鳳體受損。”
說這句話的時候,文妃就躺在床上,只用一張紗簾擋住卓越身姿,聞言挑了挑眉,揚聲問道:“那可是找到了是何人加害太後?”
太醫搖了搖頭,這才道:“此事皆怪我等上下太醫無能,多虧陸小世子和虎威将軍家的小世子提點,我等才發現太後遭人謀害。”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額上全是冷汗,顯然底氣不足。
皇帝聞聲果然蹙了蹙眉,卻也沒有多說什麽,只讓他退了下去。
等人走了,文妃才試探着開口:“陛下,太後遭人謀害可不是小事,一定要嚴懲不貸。”
皇帝此刻心煩意亂,聞聲卻還是勉強緩和了神色:“朕心裏明白。”
他攏了攏錦被,替她壓好被角,這才開口哄道:“你大病初愈,好生安養,朕過會便來陪你。”
等皇帝也走了,文妃突然起身,伸手拉開了層層紗簾,有一個小宮女見動靜連忙鑽了進去。
文妃附耳對她說道:“快去通知你家少主,魚上鈎了,該收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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