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人心
阿楠吃完馄饨, 又吃了兩個粽子糖, 這才心滿意足地舔了舔自己被沾了糖霜的手指, 打了一個哈欠。
溫庭弈笑了笑,往她身邊坐了坐,柔聲道:“阿楠可是困了?若是困了便枕着我的腿休息一會。”
小丫頭聽不懂他說什麽, 只是盯着他傻傻地笑, 過了半晌才挪到他的身邊,摟着他的一條手臂打起了盹。
女人也識趣地不再多言,只麻利地收拾了碗筷, 等見小姑娘睡熟,才淡淡開口:“小店要打烊了, 兩位客官還不走?”
“我兩人想再煩姑娘為我們講述一番廣澤這五年有關此事的消息。”溫庭弈溫潤開口,頓了頓複又補充道:“或許對姑娘尋找夫君亦有幫助。”
站在一旁的陸綏聞言,不禁微微轉頭, 心中越發贊嘆自家媳婦的睿智。求人辦事也不壓低姿态,反而抛出有利點, 挖出兩人的共同利益。
他們兩個人要找到陸巡在廣澤有什麽勢力, 在暗中協助千金坊在遙遠的蜀州只手遮天。而眼前的女人固守廣澤這塊凄涼苦寒之地,也是為了等到他的夫君。
沒想到眼前的女人卻只是勾唇一笑, 毫無商量餘地地一口回絕:“若是有用,這麽多年了,我也早就已經找到了。”
她的神色有些落寞, 似是覆蓋了一層紛揚的雪, 她不屑地笑了笑:“朝廷中的人有幾個可以相信, 可以成事?恭王如此,你們亦是如此。我說過,我的男人,便是我用手挖,掘地三尺我也會找到。”
她起身欲走,卻被陸綏伸手攔住,陸綏皺了眉頭:“姑娘是不是對我們兩人有些誤會。”
女人站定,轉頭涼涼地掃了陸綏一眼,朱唇輕啓,緩緩吐出兩字:
“走開!”
女人一個發力,竟然伸手拽住了陸綏橫在她面前的胳膊,她力大無比,多虧陸綏借力使力,一個猛叩才避免被她掀翻了出去。
陸綏堂堂七尺男兒,竟然被女人差點掀飛出去,這事怎麽想怎麽讓人震驚。
他的面色瞬間黑成了鍋底,心中的火氣蹭蹭蹭地往上冒,溫庭弈卻起身攔住了他,轉身對着女人道:“姑娘有所誤會,我們來此處并非受了朝廷的委托,而是拜訪故友。”
“我們之所以插手此事,只是因為故友之女無端被人陷害癡傻。”溫庭弈地目光緩緩移到了一旁正在癡癡入睡的阿楠身上,小丫頭睡夢之中倒是極其安穩,小嘴微嘟,恬靜的睡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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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正是這份在睡夢下才能看見的恬靜乖巧,反而更讓人心疼。
十三歲,對于一個小姑娘而言,正是花一般的年齡,可對于阿楠而言,她的花早就在三年前,自己的生辰當日就枯萎了。
記憶留在三四歲也好,心智留在三四歲也罷,哪怕癡癡傻傻,瘋瘋癫癫,至少不會再想起任何傷心的事情。
女人順着溫庭弈的目光看過去,正巧看見小姑娘咂咂嘴巴,拿小手蹭了蹭鼻尖,突然心裏一陣劇痛,剛打算開口說什麽,就聽溫庭弈略帶歉意地說道:“方才是我們唐突,煩擾了姑娘,我們告辭。”
“你們想知道什麽,趕快問,問完麻利走,不要妨礙我收攤。”
溫庭弈腳步一頓,半晌勾了勾唇,回身對着女人作揖:“多謝。”
三人于是圍着桌子各自坐了下來,陸綏同溫庭弈與阿楠坐在一邊,女人則坐在他們對面。
“請問姑娘,郡裏的男子是從何時開始消失?”溫庭弈問道。
“小丫頭出事後沒多久,大概三個月左右吧,郡裏的一個醉漢消失了。”女人緩緩開口,“妻兒尋了數日沒有找到,便當他是醉後出了事,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可是誰也沒想過,這件事情并沒有完。醉漢只是第一個,此後郡中便不斷有男人丢失。也是自那個時候開始,山神發怒,抓壯丁平息怒火的謠言開始傳播。”
“郡裏其他的人也在那之後打算離開廣澤,一來是顧忌流言,二來也是為了到外謀求生路,畢竟廣澤的情況你們也應當清楚。”
女人的話戛然而止,似乎是回想起了什麽,盯着木桌的一角,勾唇笑了一下。
“那微大人難道沒有阻攔?”
女人擡眼看了一眼發聲的溫庭弈,突然眯眼笑了:“自然是要阻攔的,可是要用什麽理由呢?當時微大人的利民之策正是最關鍵的時期,處處離不開人,可是這一場改變耗費了太長的時間,耐心也是會被磨光的。”
微生玉自五年前上任伊始,便一直苦心孤詣尋求改變廣澤凄苦的境遇,熬過了初期大夥的不信任,熬過了兩年漫長的堅持,可是熬不過人心的大山和貪欲。
雖然頭兩年确實有所成效,可是百姓的心太大,得到的遠遠比不過他們的預期。
于是他們為着自己的努力哭天嚎地,以為自己的堅持感天動地,所以就有了借口,有了理由,可以站在至高臺呼風喚雨,趾高氣揚地指責帶領他們拓荒的人——無能。
“一心想走的人,就算縛住了肉身,心也不在這裏,和走了有什麽區別。大人也應當是明白這一點,所以什麽話也沒有說。”
溫庭弈聞言點了點頭,心中卻是無波無瀾。他對人情冷暖參得太透,無力地看着身邊的人越走越遠,越來越少的感覺,他感同身受。
嘔心瀝血夙興夜寐整整兩年,一心渡廣澤百姓脫離苦海,可最終落得的卻是愛女被辱,失魂喪智;一片心血,付之東流;明明是最大的受害者,卻被所有的人戳着脊梁骨踐踏。
百姓的不滿壓在心底,只等着一個發洩口,那些他們自以為是的委屈就會如洪水洩堤一般湮滅他們的理智,它們就如同被扒去了遮羞布,所有惡心的,肮髒的猜疑和懶惰都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
而這個發洩口,大概就是阿楠。
也許一開始他們會感慨小姑娘的可憐,會同情郡守一家的遭遇,會指着那幫禽獸大罵該死,也會在微生玉寬宏大量不予計較時一邊感慨他的大恩大德,一邊拍着胸膛暗自慶幸。
可是當郡裏消失的人越來越多,那些情緒也會慢慢變了味道。
他們也會在擔驚受怕之餘,開始撥弄心中的小算盤——郡守只是損失了自己一個女兒,可是他們消失了多少兄弟,多少兒子,多少父親,多少夫君!兩相對比之下,他們損失了多少,他們欠的,早就已經還清了。
人心,果然還是向着自己。
溫庭弈淡淡問道:“後來呢,沒人留下嗎?”
女人搖了搖頭:“有的。”她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睛裏都是光,一雙眸子明亮得如同星子,“我男人。”
她頓了頓,突然開口道:“我沒有嫁錯。”
所以她的男人一定不會離開,她也會一直守在廣澤,收拾收拾攤子,做上幾碗馄饨,沒事張望張望遠方,等着她的男人回來。
“衆人要走的時候,郡裏來了一隊商隊,自稱急缺人運輸貨物。如此一來,一拍即合,幾乎所有的人都躍躍欲試,急切地想要逃離廣澤。”
溫庭弈聽到此處,突然開口問道:“商隊早不出現,晚不出現,偏偏那個時候出現,還恰巧需要大批人,意圖很明顯。”
“沒錯。”女人頓了頓,頗有些怒其不争地哼笑一聲:“可是沒有人相信,他們只看到了自己的財路。”
其實講到這裏,,溫庭弈也大概明白了事情的經過。
女人輕呼一口氣,緩緩道:“可是,他們離開廣澤後,再也沒有了消息。”
“廣澤郡所有的男人,都沒有逃過。”
包括,她的男人。
溫庭弈緩緩低下頭,略帶歉意道:“抱歉。”
“無事,我男人又沒死,道什麽歉。”女人雲淡風輕地揮揮手,“他就是幾年不死上房掀瓦,躲着我玩玩,興許害怕回來被我扒了皮包馄饨。”
她這樣說着,眼睛裏卻突然湧上了一層水光,連忙別過臉,看向一旁睡得安詳的阿楠,開口道:“你們快走吧,我該收攤了。”
溫庭弈和陸綏緩緩起身,陸綏去抱趴在桌子上的阿楠,溫庭弈卻突然想起了什麽,忙刀:“姑娘可還記得當年商隊老板的模樣。”
女人将筷子筒放到櫃子裏,想了片刻,道:“時隔多年,長相确實想不起來。不過那時他穿着一件銀白色的儒袍,上面還有暗色的杜若,看上去當真是富貴極了。”
溫庭弈聞言,緩緩閉上了眼睛。
銀白色衣服,暗色杜若紋,廣澤一代的男子……
還真的是千金坊的手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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