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溫侯
北國本就多雪,便是蜀州也逃不過這場雪色的洗禮。
日子一日日接近除夕,雪色漸濃,紛紛揚揚地雪花被寒風吹攜着卷入屋中,被暖氣一熏便化成了水,沾染在了窗口斜插在玉瓶中的紅梅上,更顯嬌豔。
花小樓阖眼幫溫庭弈號脈,半晌睜眼才道:“其實也沒什麽大事,身上的紅疹應當是與你體質有關,喝上幾貼藥調理一下就好。”
他拍了拍衣袖站起身:“有些瘙癢,但是切勿用手抓撓。”
站在一旁的陸綏認真記下,随着他的話點了點頭。他雖然和花小樓互相看不順眼,但是畢竟事關自家媳婦的身子,他還是豎着耳朵勉強聽他說完。
花小樓先是給了溫庭弈一個藥盒,叮囑他每日塗抹在瘙癢紅疹的地方,轉身又從袖子裏拿出了一個精致的小鐵盒,卻是交到了陸綏手中。
陸綏一臉困惑,接過鐵盒晃了晃:“給我?”
花小樓雲淡風輕點點頭,并沒有多說。
陸綏覺得沒好事,動手打開盒蓋,一股濃郁的牡丹香撲鼻而來,裏面的膏體晶瑩剔透,在陽光下微微泛着光,他探指挖出一小塊,漸漸被體溫化開後,滑膩異常。
花小樓沖他使勁眨了眨眼,陸綏沒懂。再朝他使勁眨了眨眼睛,這下陸綏瞬間就明白了,直接上手給了他一個腦瓜崩。
“一天到晚腦子裏瞎想什麽呢?”嘴上這麽說,陸綏卻将鐵盒小心翼翼放入胸前的衣服中,還輕輕拍了拍。
真是道貌岸然!
花小樓冷不丁被他彈了一下,揮拳頭就要打他,聽見身後溫庭弈的聲音:“小樓,你們在做什麽?”
花小樓無奈地收回手:“沒什麽,就是看他肩膀上有只蚊子,動手幫他趕走了。”
寒冬臘月,大雪積壓深數尺,冷冽的寒風吹得窗棂四震,滿院皚皚白雪。
在這個鳥都沒法活被迫要搬家的時節,花小樓好心幫他趕蚊子……
Advertisement
陸綏實在是不忍心看他,伸手扶額,嘴角卻壓也壓不住,哈哈哈哈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笑得淚眼汪汪。
花小樓這種狀況,絕非第一次發生。這讓陸綏想起了他和花小樓第一次鬥嘴是什麽時候。
兩人同在文華殿受教時,陸綏是最為調皮搗蛋的那一個,偏偏有陸丹天天在他耳邊嚷嚷,吵的他不厭其煩,每日都是硬着頭皮來聽學,剩下半條命得往回走。
還得被迫在夫子向他投來意味深刻,耐人尋味的目光時,敷衍地點點頭,裝出一副深深受教,吾懂吾懂的表情。
用一個字來形容,那就是慘。
久而久之,陸綏受不了了。那時他與花小樓,葉寶璋同住一起,花小樓就給他起了個馊主意,讓他裝病,這樣不僅陸丹沒有理由責備,還能光明正大地逃學。
陸綏沒多想,同意了。
花小樓的法子确有功效,不出所料,第二天他一直躲在卧房中稱病,期間沒有一個人敢來打擾。
正在他最為得意忘形的時候,陸丹來了,身後還跟着聳拉着腦袋,一副吾命休矣的模樣的花小樓。
陸丹走到他床前,開口柔柔的詢問他:“綏兒可還難受?”
陸綏裝病尋到了樂子,盼望着這一病就此別好,故作虛弱道:“雖還有些頭暈,不過綏兒再休息三五日,必能無恙。”
陸丹聞言,福至心靈地點點頭,從善如流地繼續開口,一張口就把陸綏釘死在了床上。
“那綏兒能否告訴堂兄,你是如何中暑昏迷的?”
此言一出,陸綏的嘴角都不由自主地抽了抽,猛然看向花小樓,就見他把頭垂得低低的,縮着身子不敢出氣。
那個時候也是這樣一個冬日,因為連日下雪,木葉凋零殆盡,人人都穿足棉衣棉鞋,花小樓這厮竟然說他在大冷天裏中暑昏迷……
那天以後,他在窮冬寒月中暑昏迷的消息不胫而走,傳遍了整座皇宮。老爺子鐵着臉把他拽到屋子裏數落了一通,就連一向疼愛她的母妃也憋足了勁沒笑,說他當真是大膽離奇。
想起這一茬,陸綏危險地眯眯眼,提手摸了摸下巴。花小樓大抵也是想起來這事,連忙腳底抹油,三十六計走為上計。
“那啥,你們有話慢慢說,我去看看藥好了沒……诶,這幫丫頭煎藥怎麽這麽慢……”
等到礙眼的家夥一走,陸綏立時乖巧地走到自家媳婦身邊,蹲下身子牽起他的手蹭了蹭自己的臉頰,道:“身上可還難受?難受定要告訴我。”
溫庭弈搖了搖頭:“沒事了,也不難受。”
陸綏松了口氣,見他心情不錯,這才開口道:“珩蕭,你能和我說說你父親的事嗎?”
這句話一說完,溫庭弈的臉色突然一變,轉頭看他,不确定地問道:“殿下問這個做什麽?”
問這個做什麽?陸綏也不清楚……
只不過方才見他同陸賦說話的時候神色黯然,定然是想到了什麽傷心的事情,還獨自忍着。陸綏上輩子不是個合格的夫君,蹉跎了那麽多的年華,連珩蕭喜歡什麽厭惡什麽也沒搞清楚。雖說這一輩子也不算是個好夫君,但他直覺珩蕭的神傷與他的父親,老溫侯有關。
他見不得珩蕭傷心,自然希望他能将心中的不悅統統說給他聽。
陸綏攥緊他的指尖,五指收緊,盯着他的眼睛,緩緩笑了一下:“因為珩蕭,他是你的父親,也是我的父親。”
溫庭弈的睫毛輕顫,感覺一股暖流順着兩人相牽的雙手不斷地彙入他的身軀。
因為這是你的父親,也是我的父親啊……
阿綏啊……
溫庭弈微微低頭,擡起頭時勾唇笑了一聲,才道:“父親一生說來坎坷,卻也堪稱傳奇。”
溫庭弈的目光逐漸幽遠,看向窗口玉瓶中豔麗的紅梅,緩緩道:“父親仕途坎坷,三十歲時才榮登大寶,卻因無人在前舉薦,一直屈居低位。先帝在時,西北大亂,所有的人都不願趕赴西北去送死,只有父親自願請命,只身前往。”
他頓了頓,半晌才開口道:“主帥魯莽,父親竭力勸谏仍舊無法挽救既敗之局。鞑子侵占三城,屠殺城中百姓,俘獲士兵将領,卻單單不傷我父親一絲一毫,殿下可知是為何?”
陸綏對這種事情向來拎不清楚,若說獨獨繞過老溫侯,大概人們都會猜想是老溫侯暗地裏降了蠻族,因此撿回了一條性命?
溫庭弈見他不語,心中明白陸綏的猜想,道:“只因那偌大的軍營,唯有父親沒有投降。”
“惶惶西北軍營,上至軍官帥将,下至打雜的夥頭兵,所有的人為了能在兇狠的鞑子手下存活,被擄的第一天便紛紛投降了。唯有父親癡傻,守着自身情操,寧死不從,被囚禁蠻族,為大楚守節近十載。”
這之後的事情其實不用溫庭弈說,陸綏也明白了。之後汝陽王接替了西北戰事,将天鷹營的軍權獨攬,耗時五年才逼迫鞑子投降,也救回了……孤身異國守節的老溫侯。
溫庭弈的目光寡淡得如同一泓死水,不泛一點漣漪。重新提及往事,只能令他回想起為大楚鞠躬盡瘁受盡折磨,最終卻在六十高齡冤死獄中的父親。
陸綏輕輕将他攬入懷中,将他的腦袋放在自己的肩膀上,道:“你放心,日後我一定會請求皇上重查當年舊案,還父親一個清白。”
溫庭弈無聲地點了點頭:“何以護國三千裏,一縷忠魂留人間。父親幼時便教導我,縱是身死魂滅,也必要守着大楚,看他萬裏江山海清河晏,聞他鐘鼓禮樂響徹華夏。”
溫庭弈的雙手隐在袖子中緩緩攥緊,緩緩閉上了眼睛。
異國十年茍存性命,父親從不肯在他面前過多提及當年屈辱的舊事,可他後來漸漸也明白了。
父親不死是因為整個軍營,唯有父親最有價值。貪生怕死的将士遍地開花,可忠心為國的謀士卻屈指可數。
價值……
溫庭弈伸手握住了陸綏的五指,殿下,我也必定會成為你身邊有價值的謀士。
若是将來時局生變,我必定要讓這天下十分,三分握在你的手中。
※※※※※※※※※※※※※※※※※※※※
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
沒人牽手,我就揣兜。 24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嘻嘻!這幾章要過渡下一個廣澤副本,所以有些伏筆以及介紹要說清楚⊙▽⊙麽麽噠,馬上就是新的線索了,讓我們和陸小渣and溫溫一起加油破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