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紅泥
烏山雅苑是陸綏在京郊置辦的別院,遠離塵嚣,平日裏也沒人打擾,只留了兩三個下人負責掃灑庭院。
別苑內環境清幽,栽種着成片的翠竹,九曲回廊彎彎曲曲隐在風海碧濤中,連綿不絕,似是沒有盡頭。
溫庭弈行了片刻便坐在水廊下等待陸綏,看着廊下流經的潺潺清水,一擡頭就見陸綏嗔着笑意向他走來,少年意氣,突覺自己的心又開始突突跳了起來。
“珩蕭走的那麽快幹什麽,我都追不上了。”陸綏輕挑了挑眉忍不住打趣道。
珩蕭二字太過親昵,陸綏又喊得太過自然,好似他們已經是相識許久,知交莫逆。可事實上,就在不久前,陸綏還厭他至極,辱他至深。溫庭弈微微蹙了眉,也便由他去了。
“世子帶臣前來,所為何事?侯府中尚有諸事積壓……”
“噓…”陸綏止住他的話,眨了兩下眼睛,頗感委屈,“不過一炷香的時間,珩蕭連這點時間也不願意給我嗎?”
也不待溫庭弈回答,陸綏牽着人的手就将他領着往一處假山上的樓閣走去。離得近了,空中便泛起了一股濃郁的花香,混着雪的冷冽味道。
陸綏伸手雕花木門打開,撲鼻而來的花香徹底地籠罩住了兩人。溫庭弈看見眼前的場景,不禁呆住了。
只見滿屋載滿了各色花卉,深紅的杜鵑妖嬈妩媚,潔白的白玉牡丹高潔淡雅,淡紫的蝴蝶蘭花開灼灼……明明數九寒冬,寒風呼嘯,一牆之隔的屋內卻是萬紫千紅,潋滟無邊。
溫庭弈失神的向前走了幾步,骨節分明的修長五指撫上了一朵牡丹花,指尖竟微微顫抖。
陸綏觀他反應,總算松了一口氣。還好,雖然不是原來的那個,但看樣子珩蕭還是喜歡的。也不枉他這幾日不眠不休兩府奔波地布置花室。
汝陽王府財大氣粗,陸綏就用金山銀山追媳婦。為了讓百花寒冬齊放,陸綏命人在花室外埋燒了數以千計的金絲暖碳,生生将這一間屋子溫成了潋滟春日。
千金散盡,只求珩蕭歡心。
“殿下這是何意?”溫庭弈回身,緩緩開口。
陸綏咬咬舌尖,一咬牙一狠心,豁了出去:“珩蕭,前些時日是我氣糊塗,槍挑侯府也是我混蛋。後來我被我爹關在屋子裏全都想明白了,你卑躬屈膝大雪中苦求一天一夜只為了與我一處,我不應該…不應該那樣…折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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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綏還想說什麽,卻感覺臉上火辣辣的。明明來的時候已經在心裏想了無數遍,想求得珩蕭原諒,想要讓他嫁給自己,想要看他笑,怎麽關鍵時刻竟然什麽也說不出來了?
“珩蕭…你這樣的…天之驕子,是我害你受辱…我…”陸綏結結巴巴,只能無助地狠命撓着後腦勺。
溫庭弈靜靜看着陸綏如同一個犯了錯的小孩,急待得到原諒一般手足無措,目光逐漸變得溫柔,心裏也是暖暖的。
他是天之驕子嗎?他從來都不是,相反,陸綏才是他的天之驕子,是他畢生的光。他肩上的擔子太重,壓得他喘不過氣來,只能走一步,看十步,生怕一步走錯,滿盤皆輸。自父親過世,他苦苦維持文毅侯府,過早的失去了天真與自我,只能抓住自己那最後一點的可笑的尊嚴來安慰自己——
沒事的,至少他還有一身文人傲骨。
溫庭弈突然覺得眼前這個比自己還小兩歲的青年和記憶中那個一身紅衣的人影重合,一直都沒有變。前些時日的不愉快是因為他太心急了,他太魯莽了,換做任何人突然要娶一個男子都會受不了的。
果然,他還是把他那可笑的傲氣看的太重要了。
“殿下。”溫庭弈正視着陸綏的雙眼忽而便笑了,停頓了一下,繼而就垂下眼睫,“多謝殿下費心,臣,很喜歡。”
他不稱自己為本侯了,他叫自己臣!陸綏的腦子轟的一下就被喜悅擠炸了,險些沖過去抱着溫庭弈不撒手。這麽說,珩蕭原諒他了!
“珩蕭,你原諒我了!你是不是願意嫁給我了!”他說的不是問句,而是十足的肯定,他知道,珩蕭原諒他了,不然,他不會那麽溫柔地喚他殿下,叫自己臣。
陸綏沖過去把人摟在了懷裏,貪婪的吸着他身上淡淡的沉水香:“珩蕭,我會待你好的,我要娶你。”
溫庭弈将頭埋在陸綏肩上,悶悶地應了聲嗯。
他信的,他很久以前就信的。
大概是置備花室的确累到了,陸綏心中大事了結,整個人力氣就被抽光了,靠着牆壁也能睡的憨香。溫庭弈心疼他,就讓他枕着自己的大腿休息一會。
花室裏暖意融融,溫庭弈坐在花室的地上靜靜看着枕在自己腿間睡着了的陸綏,修長的手指不知不覺抵上了陸綏的下嘴唇。
這時,陸綏突然睜開眼睛,張口舔了一下溫庭弈的手指。溫庭弈便好似被火舌舔過一樣,連忙把手抽開。
“珩蕭!”陸綏從地上起身,直接一手扣住溫庭弈的後腦勺将人摁在了地上,擒住他的唇與他深吻了起來,唇齒之間,盡是說不完的愛意與疼惜。
一吻畢,兩人俱是氣息紊亂胸口起伏不止,溫庭弈眼角微紅,一雙眸子泛着朦胧水汽,像是被人欺負狠了。陸綏咽了咽口水,心裏一陣邪火,覺得自己不能再看下去,連忙将人摟在懷裏一塊躺在地上。
“殿下準備的這些花卉,用的可是宮中的紅泥?”溫庭弈也是覺得尴尬,忙扯開話題。
不說不要緊,一提陸綏就一肚子氣,憤憤道:“的确是司卉坊的紅泥。說來我就生氣,不就是幾斤爛泥巴嗎,我都把嘴皮子磨破了,那老妖婆就是不給,幸虧有皇奶奶疼我。”
“崔姑姑的确不好說話。而且紅泥是禦用之物,的确不可僭用。”
陸綏自然知道這是禦用之物,可為了讨珩蕭歡心,他才不管這些。也幸虧,他的珩蕭回來了,他還有一生去疼他。
他知道,珩蕭其實是喜歡花的,上一世老爺子死後,他領兵在外,他母妃的花圃暖室就是珩蕭幫忙打點的。也幸虧珩蕭喜歡的花,若是珩蕭喜歡的是樹,他還得給珩蕭栽個樹林子,也不知道要栽到猴年馬月。
“珩蕭,你可喜歡這裏?等你我成親,就搬到這裏來住,你喜歡清靜,這裏沒人打擾,我覺得不錯。”陸綏睡意正濃,将腦袋埋入溫庭弈頸間,輕輕蹭弄。
“喜歡,以後這裏便叫做紅泥小築,如何?”陸綏點了點頭,纏擁着他沉沉睡去。
兩人在紅泥小築住了一晚,第二天陸綏便啓程回了王府,畢竟他一連消失幾天,老爺子還不得把王府翻個底朝天?
陸綏駕馬回府,一路心想老爺子一定急得上蹿下跳滿京城找人,不禁加快了腳程。
一回府,陸綏直奔老爺子住的東院,一進院門,好家夥,老爺子在屋頂上躺的展展地曬太陽,手裏還拿着半個蘋果,看見陸綏回來了,搖了搖手,懶懶道:“臭小子,知道回來啦。”
陸綏:“……”這怎麽跟他想的不大一樣?
他翻身一躍,跳上屋頂,坐在老爺子身邊,沒好氣地道:“爹,您心可真大,也不怕你兒子被山賊給綁了。”
老爺子涼涼地看了他一眼:“你上一次出門,端了一個山賊寨子;上上次,滅了兩幫流寇;上上上次,解決了五場走黑镖。臭小子,山賊碰到你都還得繞道走,誰敢綁你?”
陸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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