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追妻
溫庭弈一雙狹長的鳳眼一動不動地盯着陸綏看了許久,似是在分辨他說的是真話還是又是在捉弄他的把戲。
良久,溫庭弈終于開口,依舊不鹹不淡,帶着疏離:“殿下說笑,本侯不過區區一個世襲的侯爺,無功勞,無軍績……不敢高攀汝陽王府。殿下還是回去吧。”
陸綏見珩蕭不願意相信自己,心裏又是着急,又是惱怒自己當年怎麽那麽莽撞無禮,只能一撩衣擺,跪了下來,語氣堅定:“珩蕭,當日是我混賬無禮,冒犯了你,如今我已知錯,只求你能原諒。若你不能原諒,我願長跪不起。”
少年脊背挺得筆直,一字一句,擲地有聲。
“殿下若想跪,那便跪着吧。”溫庭弈靜靜看着他,說完,不再理會,徑直離去。
此時已是臨近年關,黃昏過後,天氣寒冷,陸綏跪在院中,不到一會兒雙膝便已麻木不堪,可他卻一動不動,只緊緊盯着眼前燈火通明的屋子。
珩蕭能在大雪中跪上一天一夜,只為嫁給他,那麽如今他所受的這點苦難又算得上什麽?
屋內,溫庭弈透過窗靜靜看着跪在院中的陸綏,丘嬸為他端來一杯熱茶,他細細呷飲一口,終于忍不住開口:“丘嬸,屋外寒冷,請世子殿下回去吧。”說完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聲。
丘嬸摸摸他的額頭,只覺滾燙一片,擔憂道:“侯爺怎得又燒起來了,您先歇下,老奴這就去為您端藥。”
溫庭弈頭昏腦脹,也知道自己撐不住了,應聲往內室走去。
丘嬸從廚房端了湯藥回來,見陸綏還跪在院中,朝他走去:“殿下,屋外寒冷,侯爺請您去偏房暫住,明早再送您回府。”
“丘嬸,珩蕭可是原諒我了?”陸綏心中大喜,就見丘嬸搖了搖頭,當時就聳拉了下來。
是他想的太簡單了,他當年那般肆意侮辱珩蕭,講他的尊嚴踐踏在腳下,碾成齑粉,又怎麽可能是這麽輕易就能被原諒的。
不過,能留下來也是好的,他再想想別的法子,總會換的珩蕭原諒的。
丘嬸口中的偏房,那是真的偏,離珩蕭所居住的悟室隔了老遠。丘嬸把人一領進屋,就端着藥匆匆離去。但陸綏這種人怎麽可能安安靜靜地呆在屋裏,丘嬸前腳剛一離開屋子,他後腳就跟了上來。
丘嬸端藥回來,就見本該在床上躺着的溫庭弈又坐在書桌前,擡手将一封信,扔入炭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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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庭弈見丘嬸回來,開口道:“二叔方才傳信回來,信上說,皇後和文妃确實都有意在自己的母族挑選貴女,嫁予阿綏為妃,她們早就盯上了汝陽王府。”
丘嬸将藥放下,:“那侯爺打算如何?”
溫庭弈看着炭盆中的一片焦黑,卻搖頭道:“我不知。”
他不知,是因為他從來沒有立場去插手陸綏的事。陸綏将來打算如何,婚娶何人,他都沒有資格管束。
“若我退婚,阿綏可以娶一個溫柔賢惠的女子為妻,舉案齊眉,白頭偕老,那也好。可若是連婚姻大事,都要被人算計進去,成為皇黨鬥争的砝碼,我絕不允許。”
可是如今,他又能做什麽呢?如今的局面已然走成了死局,他也不知道該如何了。難道要他再次向陸綏求嫁嗎?
溫庭弈頭痛異常,低聲咳嗽了起來。門外的陸綏怔在了當場,聽他開始咳嗽,只覺自己的心髒都随着他的咳嗽聲生疼生疼的。
他終于明白了,原來上一輩子珩蕭被他傷的得萬念俱灰,也曾想過退婚,還他自由,可是為了避免他深陷文南兩氏之争,珩蕭委曲求全,頂着百官辱罵嘲笑,忍受他三年無視白眼,只為護他無憂。只是上一輩子的這時,他被老王爺鎖在王府中,自然不會知曉這些。
老王爺身為當今聖上的親弟弟,又有天鷹營在手上,若能與汝陽王府結成親家,必能獲得一大助力,将來的儲君之争也能多一份勝算。可一旦深陷文南兩氏之争,便注定着此後将永無寧日。
而這一點,陸綏明白。上一輩子,他氣憤于珩蕭背叛他投靠三皇子,一怒之下,加入二皇子黨派,自那之後再沒有過過一天安穩日子,每日只有無休無止的猜忌與争權。
屋內的咳嗽聲漸漸平緩,溫庭弈輕聲道::“可無論如何,我也不能讓阿綏涉險。”
那聲極輕,可陸綏卻聽得清楚。
他說,無論如何,也不能讓自己涉險……不讓他涉險,于是寧願被他誤會攀權附貴,被他冷落三年,被他嘲諷挖苦,被他踐踏真心,被他傷的體無完膚,卻還要護着他?
陸綏不敢再待下去,只好逃也似地離開了。
陸綏在侯府中百無聊賴漫無目的地瞎轉悠了一夜,天将明時發現自己竟然不知不覺走進了一個偏僻的院子,院子裏面有個花圃,花圃前坐着一個五六歲的小孩子,小臉皺成一團,愁眉苦臉的。
“嘿小孩,誰欺負你?怎麽愁眉苦臉的?”陸綏蹲下身子,俯視着這個半大點的孩子。
小孩拿着一節樹枝戳着地上的螞蟻洞,悠悠地看了陸綏一眼,涼涼開口:“大人想事的時候,小孩子家家的別插嘴!”
陸綏盯着眼前這個毛都還沒長齊的小毛孩子,心想這小屁孩究竟是哪裏來的自信,于是一伸手,就着拎兔子的姿勢把他拎了起來。
“哇,我飛起來了!”小孩子很是吃驚地發現自己飛在半空中,怎麽聽都是驚喜大過驚吓。
陸綏:……
陸綏把人放在地上,開口問:“小屁孩,你叫什麽名字?怎麽會在侯府?“
“我不叫小屁孩,我叫白歡喜,家住白龍村,是個孤兒,是侯爺把我撿回來的。”小孩笑的眉眼彎彎,自報家門,倒是省的陸綏再一個一個的問。
珩蕭心善,他是知道的。上一輩子珩蕭剛嫁入王府,不受他待見,府中下人也對他不甚在意,他的日子過得并不好。可是不論他的日子過得如何,看見路上有饑民難民,他也會時常接濟。後來陸綏與他心意相通,也曾握着他瘦的皮包骨頭的手腕心疼地問他傻不傻,這種情況連皇帝都沒辦法完全解決,他又能做什麽?
那時珩蕭的回答是什麽?他說:“阿綏,衆生皆苦,沒有誰能獨善其身,能幫忙便盡量幫吧。”
他的珩蕭,從來都是心善仁慈的人。
“發生了什麽,你坐在這裏做什麽?”陸綏問道。
歡喜一聽,小臉登時就敗了下來,指着身後的花圃道:“前些天也不知道是哪個壞家夥闖入侯府,把侯爺的花都糟蹋了。這些花兒是老夫人種的,侯爺養了十幾年,本來還想着嫁了人之後移幾株過去,現在全毀了……我看着侯爺可傷心了。”
某個壞家夥腸子都快悔青了。
十年之前老溫侯被奸臣栽贓陷害锒铛入獄,為表清白于獄中自裁,老夫人受了驚吓,自那之後落發為尼常伴青燈,這些花是老夫人留給溫庭弈的唯一念想,如今也被陸綏毀的幹幹淨淨。
陸綏看了看歡喜身後的花圃,确實被他毀得不成樣子。他尋思着該怎麽才能彌補,突然靈光一現,想到了什麽。
此後幾天陸綏便住在了文毅侯府,溫庭弈不趕他離開,他也不提,只是死皮賴臉地住着,每天早出晚歸,忙得不亦樂乎。
是日,溫庭弈身披一件雪白的狐裘,坐在廊下煮茶賞雪,經過幾日調養,他的面色已經好了很多,但仍是略顯蒼白。
桌上擺着素雅的茶具,爐中火正旺,煎着新采的雪水。
有小厮進來彙報府中的事務,溫庭弈便靜靜聽着,最後狀似無意的問了一句陸綏的近況。
小斯愣了一下,然後一五一十照實回答:“世子殿下這幾天住的倒是安穩,只是這幾日清晨便出,傍晚才歸,奴才也不知道世子殿下去了哪裏。”
溫庭弈點了點頭,示意他下去。等人走後,他便發起了神,連壺中的水沸騰了也不知。
“珩蕭,想什麽呢這麽入神。”陸綏将水壺從爐上取下,特別自然的坐在溫庭弈身邊,拉住了他的手。
“嗯?你的手怎麽這麽涼,還在發燒?”陸綏作勢要去摸他額頭,卻被溫庭弈躲過。
陸綏只好悻悻的摸了摸鼻尖兒,道:“珩蕭,你有空嗎,我想帶你去個地方。”
溫庭弈側過身子看他,無奈道:“殿下,您該……”
“什麽?你有空,那正好,宜早不宜遲,我們趕快走吧。”陸綏不等珩蕭反應過來,拉着人就往府門外面走。
府門外,雲蹤被随意的系在一棵歪脖子樹上,極為嫌棄的嚼吧嚼吧地上的幾片葉子,然後呸呸全部吐了。
“臭小子,嘴巴真是越來越挑了,我媳婦家這鐘靈毓秀的寶地裏裏長的草都滿足不了你了。”陸綏翻身上馬,夾緊馬肚子,然後将手遞給溫庭弈。
溫庭弈看着眼前威風凜凜的戰馬,有些怵。
“珩蕭,不用怕,雲蹤性子溫柔,絕對不會傷到你的。”陸綏又揚了揚手,眼中分明是鼓勵與期許。
某匹都不知道在戰場上一蹄子踩死過多少鞑子的“性子溫柔”的馬打了個響鼻。
溫庭弈聞言,只好拉住他的手,翻身上了馬背。陸綏坐他身後,摟緊了他的腰,勾唇一笑,駕着馬飛馳,向遠處而去。
雲蹤載着兩人奔進一座山中,七拐八拐行了許久,最終停在了一處精致雅苑門前。
陸綏先行跳下了馬,然後張開雙臂,打算抱溫庭弈下馬。
“殿下,本侯自己可以,多謝殿下好意。”溫庭弈不理會陸綏,只握緊缰繩,打算自己親力親為。熟料“性子溫柔”的雲蹤忽然一躍而起,溫庭弈手上一松,徑直摔了下來。
“珩蕭!”陸綏大驚失色,心髒都快漏了一拍,連忙上前,一把将他攬入懷中,吓的話都說不利索“沒事了……沒事了珩蕭,不怕。”
溫庭弈被陸綏鎖在懷中,耳邊是他沉穩有力卻明顯加快的心跳,突然覺得臉上一熱,連忙掙脫道:“多謝殿下。”說完便快步朝苑內走去。
背影怎麽看都帶着點落荒而逃的意味。
“珩蕭這是……害羞了?”陸綏望着溫庭弈有些落荒而逃的背影,突然意識到這點,以拳抵唇輕笑了兩聲。
他發現,珩蕭的心思也并不是那麽難猜。
一轉頭,就看見雲蹤安安靜靜立在原地,嚼吧着嫩草,瞅見他,蹬了蹬狗蹄子。
“臭小子,今天要是摔了珩蕭,我一定拆了你!”陸綏作勢要打它,卻在最後關頭收手,變成了撫摸,“不過,好小子,有靈氣,本世子沒白疼你!”
陸綏說完,也不廢話,趕快去追逃走的溫庭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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