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上午的課結束, 兩人一起去吃了一飯的砂鍋米線。
——依舊是沒有找到糖醋小排的一天。
看溫良久滿臉的失落,柏裏本來想勸“幹脆你點個外賣得了”,再一想可能人家就是喜歡這種“尋味之旅”的意趣, 還是沒多說什麽。
“周六早上去做課程實踐活動,離得挺遠的。”
晚上從貓咖回來, 溫良久問, “起得來嗎?起不來我叫你。”
“我定鬧鐘。”柏裏說。
“行。”
溫良久說, “我這周事兒有點多, 就不去貓咖打卡了。到時候見。”
“好。”
晚上回了宿舍, 柏裏跟慕羨打電話訴說白天的困惑。
“你嫌他太直接了?”
慕羨被他奇特的困惑可愛到笑出聲, “我給你買護膚品買鈣片的時候也沒提前問過你用不用啊, 買回來塞給你不也收了嗎。”
“他給你買早餐, 陪你跟你上下班去兼職的心情也是一樣的。”
真的想對你好的人就是這樣,該幹什麽就幹什麽的。才沒那些虛頭巴腦的客氣和問候。
“況且你自己的性格,你自己還不清楚嗎?”
慕羨說,“如果事先問你的話,一定會被你拒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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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裏在心裏默默地點了點頭。
“你這麽被動的人, 對付你就得用這種不講理的招才行。簡單粗暴, 但有效。”
被這段話題激起回憶,她笑着說到,“你還記得我給你買的第一樣東西是什麽嗎?”
柏裏也笑了起來,“記得。”
是一支冰激淩。
兩個人從小就在同一所學校讀書。一年級開始, 學校每天會留給家長一個半小時的接送時間。如果天黑時還沒有家長來接, 就會由學校專門負責這塊的老師把孩子送回家。
柏裏是唯一一個每天都留到最後被老師送回家的孩子。
被老師送回家有種隐秘的羞恥感。他雖然從沒開口提過,但覺得只有不被父母關愛的小孩, 才會每天被丢到學校裏不管不問。
那段時間,他每天都在盼望自己快點長大, 快點升到三年級以後放學就可以自己回家了。
如果能自己回家就好了。
其實回家的路他都記得。但學校規定,他還是每天要在放學後留下一個半小時。
那是公開處刑似的一個半小時。他要看着別的孩子一個個被接走,每次都只剩自己一個。所以他總是低着頭假裝在認真寫作業,假裝自己已經習以為常,假裝不在意旁邊的老師憐惜的目光。
兩個人之間,是柏裏先注意到慕羨的。
因為媽媽下班晚,慕羨也經常會在放學後再待個十來分鐘。
她是個精力旺盛的小姑娘,也有個精力旺盛的媽媽。慕阿姨獨自撫養女兒長大,但把工作和家庭兼顧得很好。每次來接女兒,大老遠就能聽見她的聲音。
“我的乖乖!媽媽來接你喽!”
其實她一點也不乖。體育課上爬高上低摔破膝蓋,還因為偷偷揪前面女孩的發尾被告老師。
柏裏在心裏偷偷告狀。
……她都沒有我乖。
可還是有人叫她“我的乖乖”,每天都來接她回家。
就這麽暗戳戳地觀察了人家好久。二年級時兒童節那天放學,兩個小學生一起落單了。
精力旺盛的小姑娘等了半個小時不見媽媽來接,難得也蔫兒了一會兒。看見旁邊唯一也留在教室裏,跟自己作伴的小男孩,過去跟人聊天,“要是我爸爸還在就好了。他就能來接我了。”
柏裏心說沒用的。我爸爸就在家裏。可他只跟媽媽好,每天出了卧室就是畫室,從來不看我一眼。
天漸漸黑了,兩個小朋友還是坐在教室裏。
柏裏想,或許今天,自己不是最後一個了。
哪怕只有今天,不要再讓我被獨自留到最後了。讓她留下來陪我吧。
他覺得自己這樣的想法陰暗又卑鄙,但還是克制不住地有點期待。甚至想到,待會兒他可以跟老師先一起送她回家,然後再回自己家。
如果路上她難過得哭了,他就安慰說自己一直都是這麽晚回家的,慢慢就習慣了。如果還是難過,那以後他就都跟老師一起送她回家。
可是一個小時過去,慕阿姨還是趕來了。
“我的乖乖等急了沒有?今天兒童節,媽媽給你訂了個小蛋糕,回家給你做好吃的。”
慕羨可一點也不難過,不想哭。她聲音洪亮,“我要吃雞翅!吃十個!”
然後頭也不回地跟她媽一起走了。
柏裏收回目光,重新投到作業本上。平時簡單到看一眼就得出結果的加減乘除,這會兒卻怎麽都算不出來。
還有二十來分鐘,這每日必經的難堪時間就能結束了。
他收起作業本。剛把筆帽合上,卻看見小姑娘一手一支冰激淩地回來了。
“今天是我們小朋友的節日。每個小朋友都要開開心心的。”
她把拿着冰激淩胳膊伸得老長,都快要戳到他的鼻尖了,“我用零花錢給你買的!你快吃,吃完你媽媽就來接你了。”
柏裏沒動。
她連聲催促,“快拿着呀!待會兒要化了。”
硬是塞在了他手裏。
那一天等到最後,媽媽也沒來接他放學。但那支冰激淩的味道他記在心裏很久。
他那時候還不知道。這個蠻橫地闖入他的世界的小姑娘,會變成今後的生命裏,他最珍惜的人之一。
“我當時是不是特虎。”
時隔太久,慕羨對這件事的細節已經記得很模糊了。大部分感受都來自于柏裏的描述,“當時咱倆都還沒怎麽說過話呢。把你吓一跳吧。”
“沒有。”
柏裏說,“特別帥。”
“要拿這件事來對比着看的話,其實我覺得溫師兄對你挺真心實意的。”慕羨說,“你就當交個朋友呗,別糾結了。”
“……羨羨。”
柏裏沉默了一會兒,“記不記得,小時候,有一次,你去我家。”
“記得。”
慕羨心有餘悸,“忘不了,我童年陰影之一。”
那是慕羨唯一一次到他家裏來,也是他唯一一次邀請朋友到家裏做客。
“那之後我,再也沒有,交過朋友。”
柏裏說,“你明白嗎?”
慕羨能理解他的意思,越想心裏越是難受。隔着電話哼了兩聲,“快來給姐姐抱抱。”
柏裏:“……”
“其實交朋友也不急在一時,你再想想。我覺得溫師兄人還挺不錯的。”
慕羨說,“那……你現在,還是想一個人去遙遠的小島上,守着燈塔和大海生活嗎?”
柏裏再次沉默良久。久到慕羨以為他掉線了,喂喂催促了兩聲,才聽到他模糊不清的應答。
“……嗯。”
他說,“想。”
**
平平無奇的工作日晚上,何戟收到了溫良久的短信。
“大戟,有空沒有。”
“幹啥啊。”
“來我房間一趟。”
毫無預兆的深夜會談邀約。他隐約感受到不同尋常的氛圍,小心翼翼地敲開了隔壁的房門,“叫我幹嘛?”
“你先坐下。”
溫良久拍了拍床,“我們好好談一談。”
“……”
何戟,“你正常點,我害怕。”
“那你害怕吧。”
溫良久很能理解他的心情,“我也覺得我不太正常。”
“其實我不知道該從哪兒開始說,也不知道能說到哪兒。”
溫良久說,“反正你就聽聽得了。”
他把何戟一直疑惑的問題們整理到了一起。
從許多年前無意間撞見父親出軌,到機緣巧合下為浮積工作,到準備材料保研,再到溫良初的實驗室為母親創立的研究項目。
相當漫長的一段時間裏,積蓄在心裏的這些其實都算不上是秘密的往事,他想到哪兒說到哪兒,說了很久。
何戟聽得目瞪口呆。
“你……這些事兒原先怎麽都不跟我說啊。”
他花了好半天時間來消化過于龐大的信息量,越消化越心酸,“當不當我是兄弟啊。”
“說了也不會改變什麽。”
溫良久說了句讓自己感到耳熟的話,“就覺得沒必要。”
別人根本幫不上忙。還淨給聽的人心裏添堵。
……大概柏裏也有這樣的想法吧?
“怎麽沒必要了?”
何戟說,“我知道我幫不上什麽忙。但我至少能陪你唠唠嗑吧。有個人陪你感覺肯定不一樣的啊。”
“明明可以有人陪着。為什麽要把自己搞得那麽孤立,那麽……孤獨啊。”
“……”
溫良久沒說話。目光過分親切地盯着他看了幾秒,把他盯慫了,“你這什麽眼神啊我操冷靜點……我們是兄弟。你有喜歡的人了你忘了?”
“滾。”
溫良久說,“你想得美。”
“反正我覺得,心裏難受的時候有個人陪着唠嗑就是挺好的。”
何戟說,“比你把自己關小黑屋抽煙打架砍人都好。強多了。”
可能真的是這樣。
溫良久想,他從前會或許覺得什麽都沒有砍人快樂。但是剛才那一大段自白說完,真有種“強多了”的感覺。
“唠嗑就不用了。”
心裏承認了,表面上的傲嬌還是要維持一下子的,“就怕你跟我唠個沒完。才懶得提的。”
“那現在怎麽突然跟我說起來了。”
何戟突然笑道,“是因為柏裏嗎?”
“……”
溫良久一時沒反應過來,“因為他什麽?”
“我可不覺得單憑你自己就會這麽突然醒悟,把我叫過來推心置腹徹夜長談。”
何戟說,“是他讓你想要這麽做的,對吧?”
想做就做了。溫良久其實并沒想過“為什麽”這種問題。
非要往前追溯,大概是因為前幾天跟柏裏對峙了那一下,聯想到自己身上類似的狀況。就覺得至少得挑個時間,給真正關心自己的人一個說法,給個交待。
……好像還真是因為他。
溫良久揉了揉眉心,忍不住笑起來。
大概是因為碰上個嘴更嚴的,居然自己先開始反省了。
“挺好的。”
何戟說,“其實我還是不太理解你為什麽那麽喜歡他。不是對他有什麽成見啊,就單純的想不通。”
“但是現在……就覺得你倆在一塊兒,也還挺好的。”
“是嗎。”
溫良久嘆氣,“如果他也這麽想我就太高興了。”
周末的早晨,思修小組聚集在校門口等車。實踐活動的地址離得不近,坐大巴要半個小時才到。
柏裏來得并不晚,只是看起來沒什麽精神。
大巴上乘客半滿,小組裏七人一起上了車,他坐在最後一排靠窗的位置打瞌睡。
并沒有更多的位置可以選擇,溫良久理所應當地坐在他旁邊。
……偷看他打瞌睡。
同行的除了他們和何戟三人,其餘都是女孩子。同專業甚至同班,一路上聊八卦安利愛豆話題沒斷過。
溫良久在後面聽了一會兒,壓低聲音問,“什麽叫舔狗?”
“就是主動去勾搭喜歡的人。”
何戟解釋道,“就像那種,每天給他發早安晚安啊,生病了難過了噓寒問暖啊,反正就是主動讨好人家之類的。”
“哦。”
溫良久自言自語:“那我也可以啊。”
何戟擠眉弄眼,“跟柏裏嗎?”
“……”
迷糊中聽到自己突然被點名,柏裏掙紮着醒過來,“……什麽?怎麽了?”這麽快就到站了?
何戟指了指溫良久,“他說他想當你的舔狗。”
作者有話要說:
溫良久:……???
我來遼
近幾天在找房子,準備搬家
要知道,人生就是起起落落
更新就算一時短小也終究有一天會補足回來的
所以近幾天更新不穩定的話也可以理解對吧
大家晚安!(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