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溫良久心說自己不能回複得太及時, 不然顯得稍微給點甜頭就能哄好似的,太沒自尊。
剛一這麽想,對面兒又發來了信息。
柏裏:周一怎麽樣?周一中午, 上完課後去吃。
柏裏:你周一早上想吃什麽?我把早餐帶到教室裏去。
溫良久想也沒想就開始打字:“我都行~”
發完自己都震驚了。
回得飛快無縫銜接也就算了……
飄你媽的波浪號啊!
柏裏:那好,周一見。
柏裏對他的情緒轉換速度倒是沒什麽意外, 見他語氣好轉才放下了心。
就是沒說要吃什麽, 有點難辦。
之後的幾天, 他去店裏兼職, 溫良久依舊會到店裏來看書工作。
只是像又恢複了最初的客人和店員的模式。沒什麽接觸和談話, 偶爾視線碰到一起也會快速移開。上下班錯開哪怕幾分鐘, 也不走在一起。
好像在故意鬧情緒似的。
以前對別人表現出想要疏遠關系時, 慢慢地淡了就好了。也不用特地說“我不想跟你做朋友”這種話, 大家彼此心知肚明。
但從沒有誰會像他一樣,用這種孩子氣的方式表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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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裏思索良久,覺得應該還是因為他理解失誤,還在不恰當的時機提了慕羨,才會讓溫良久傷心。
他跟人相處向來都是點到為止。得到多少幫助, 就還回去多少。等到互不相欠的時候, 就能自然而然地結束關系了。所以不太明白這種一個勁兒對別人好,強烈的想要跟誰做朋友的期/望是從何而來。
但也能想到。任誰的心意被曲解,大概都會覺得難受吧。
溫良久跟別人都不太一樣,所以不能用以往的處理方式來對待。
柏裏想, 得找個機會跟他說清楚才行。
周一很快就到了。
他也不說早餐到底吃什麽, 柏裏就去買了跟上次一樣的小米粥和椰奶小饅頭。大早上掙紮着起床排隊困到頭掉,一路走到教室全靠意念強撐。
何戟跟溫良久一早就到了教室裏。
見他進來, 何戟大大方方地舉高胳膊揮了兩下示意,“早~這兒, 給你留了位置。”
倒是另一位,衣衫雪白滿臉矜貴,冷淡地翻着桌上攤開的課本,什麽話也沒說。
“早上好。”
柏裏走近,見他們給自己留了常坐的最裏側靠窗的位置。何戟站起來讓座,見溫良久還一動不動,剛要把他拉起來,就見柏裏把早餐往桌上一放,踩着桌子跳進了座位。
何戟:“……”
他又看了眼無動于衷的溫良久。
這倆人怎麽了這是。
柏裏抽出濕巾擦幹淨被自己踩髒的桌椅,表面是一貫的沉靜,心裏卻忐忑難安。
但礙于還有別人在,也不好多說什麽。
“辛苦。”
何戟拆開早餐袋子,拿了杯小米粥推給溫良久。這次他倒是有了反應,接過來插上吸管。
柏裏欲言又止。
“先別說話。”
他高冷地說,“等我吃了早餐才算跟你和好了。”
“……”
真的很斤斤計較。
柏裏決定不告訴他吸管插反了。轉回去打開課本,“你吃。”
平靜的語氣聽得人心裏一陣挫敗。
溫良久兇狠地咬着吸管。
好像都是自己在追着他跑。
一開始只是被自己那個波浪號飄得很尬,才沒說話。尬着尬着發現柏裏完全沒有受到影響,只有自己在這內心戲豐富到爆炸,就更心理不平衡。故意跟他僵着,想看他到底什麽時候才會主動開口。
結果卻是只要自己不先說些什麽,他就真的完全沒有主動的念頭。這麽多天了,無論是線上還是線下,一句消息都沒有。
追着跑倒是沒什麽問題。但一片真心總是石沉大海,擱誰能撐得住啊。
越想越覺得憋屈。溫良久咬着吸管一轉頭,發現柏裏居然把臉埋在課本上已經睡着了。
睡!着!了!
是比假裝無視更過分的态度。完全不把人放在心上!
眼看裝小米粥的紙杯快要被他捏扁了,何戟湊過來小聲問了一句,“怎麽回事兒啊?”
“傷我心了。”
溫良久一擡下巴,“就他。”
“哦。”
何戟幸災樂禍,“那我幫你教訓他一頓讨回來?”
“你碰他一下試試。”
“……”
何戟:“當我沒說。”
談戀愛的事兒他就不該摻和。
快上課時,柏裏才慢吞吞地擡起了頭。
煞白的臉色看得溫良久眉頭緊皺,“你沒吃早餐?”看着像是有點低血糖。
從早上起床開始就一直持續的不适感沒有因為這幾分鐘的補覺消除。柏裏揉了揉額頭,“不想吃。”
他根本沒有吃早餐的習慣。上次如果溫良久只是問一聲他要不要吃,他會直接拒絕。
實際上,基于人際交往的禮貌距離,其他人都會這麽做。只有溫良久會用那麽不容拒絕地姿态,把熱乎乎的早餐直接戳到他臉上。就……不知道要怎麽開口說不了。
“還有吃的嗎?”
溫良久看向何戟。見他叼着最後一只包子,早餐袋裏空空如也,不滿道,“你怎麽這麽能吃?”
何戟:“……”你也沒少吃行嗎!
“哎等會兒,我這兒還有瓶奶。”他從書包裏掏出瓶純牛奶來,遞給溫良久。
溫良久插上吸管,再次粗暴地戳到柏裏面前。聲音聽起來有點生氣,自己也不知道是在氣什麽,“喝。”
“……”
離得再近點就直接戳嘴唇上了。柏裏往後縮了縮脖子,接下來說了聲謝謝,面色如常地大口喝完。
是真的大口喝完。
溫良久見多了他不溫不火的态度,乍一看他喝得這麽猛以為他是真的渴極了。剛想問何戟還有沒有別的喝的,見他已經拿着空牛奶瓶站了起來。
他順手把桌上吃剩的早餐袋子也收拾到一起,語氣平常,“我去丢,垃圾。”
外面的兩人站起來給他讓座。溫良久靠在過道裏看他出了教室,總覺得哪裏有點違和。
“行了別往外望了。”
何戟說,“人就去扔個垃圾,分分鐘就回來。又不是去外星球了。至于嗎你。”
溫良久沒說話,等了一會兒,“他怎麽還沒回來?”
明明教室外面就有垃圾桶。
确實是有點久。何戟再次合理猜測,“上廁所去了吧。”話沒說完,溫良久已經出了教室。
上課鈴響起的瞬間,他跟進門的溫蔚遠擦肩而過。
溫蔚遠腳步頓在門口,轉身看了眼他頭也不回的背影。張了張嘴,似乎是想叫住他。卻終究什麽也沒說,扭頭回到教室,站上了講臺。
剛走到洗手間門口,溫良久就聽見裏面傳來混雜着嘔吐和咳嗽聲,在水聲的掩飾下依舊清晰可聞。
柏裏把水龍頭開到最大,帽檐轉到腦後,正彎腰撐在洗手池上給自己催吐。
剛剛上課,洗手間裏沒有別的人。溫良久沒發出聲音,他也沒有注意到門口的動靜。
兩分鐘後柏裏直起身緩了緩神。餘光裏見他站在門口看着自己,表情意外又尴尬,不自然地移開了視線。
見他吐完,溫良久終于走近,站在他身邊垂着眼一言不發。
“……”
大概是因為吐得太急,柏裏腦子一陣陣發懵。
要不要解釋點什麽?
還沒想好合理的借口,溫良久突然伸出手,捏住他的下巴擡起了來。
深褐色的眼睛濕漉漉的,眼眶都紅了一圈,真跟兔子似的了。
“怎麽回事?”
想不出有什麽借口。柏裏把他的手拿開,彎腰接了一捧水繼續往臉上撲,索性照實回答,“我喝不了,奶。”
“乳糖不耐受?”
“對。”
獲得了意外的情報,溫良久躁動的心情卻并沒有因此平緩,“喝不了奶為什麽不說?”
柏裏想了想,“沒有必要。”
又不是天天都要喝。反正就這一次,沒必要把自己的缺陷告訴別人。
連同溫良久探究的許多事。其實對他來說并不是什麽不可觸碰的隐秘,或者只要說給別人聽就會崩潰的禁忌。
只是覺得沒有必要。
“沒有必要?”
溫良久被他波瀾不驚的語氣氣笑了,“我發現你這小孩真的有點奇怪。什麽都不想被人知道,怎麽不把自己鎖在保險櫃裏?”
你才奇怪!
那你呢?喜歡什麽事都跟別人說,怎麽不去投胎當個高音喇叭?
……
畢竟是師兄,是前輩。
柏裏拼命忍住,沒真把這些沒大沒小的話說出口。背過身去,把莫名激蕩在胸口的無名火氣往下壓。
溫良久覺得自己再開口估計就要罵人了,一時也沒有說話。
剛把氣兒捋順,又聽見柏裏說,“你怎麽,還不去,上廁所?”
“……”
這小孩氣人真是一絕。
“我上什麽廁所。”
他說,“我來找你的。”
溫良久也覺得倆人一前一後地站在這幹生氣有點違和。于是拽住他的胳膊把他翻了個面,上前一步圈在洗手臺邊上,威脅道,“今天這事兒就算了。”
“再讓我逮着你不聲不響的自個兒難受,隐形眼鏡給你打出來。聽見沒有?”
“……”
“啧,說話。”
柏裏:“……哦。”
他低頭看了眼兩人的姿勢,沒忍住笑了出來,“你是不是,言情小說,看太多了?”
溫良久:“……”
“還笑?有沒有良心。”
溫良久嘴上這麽抱怨着,自己卻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來,“操。”
似乎再對他怎麽生氣,最後都會轉成無奈。讓人沒脾氣,“你也不想想,老是這樣讓擔心你的人心裏什麽滋味兒。”
這句話說出來,兩個人一起愣住了。
對溫良久來說是非常耳熟的話,好像最近還聽到過。仔細想想,還不只聽到過一次。
何戟經常在追問他近況無果的時候說這句話,抱怨他嘴嚴,什麽消息都不透露讓人擔心。他被追問的時候只覺得婆婆媽媽令人煩躁。
有些事涉及機密他不能說,有更多的事是因為他說不出口。
沒想到這樣一句話,有一天居然也會從他口中跑出來,說給另一個人聽。
柏裏也會覺得厭煩嗎?隐秘的心事被人追問,珍貴的秘密被人窺探。
溫良久突然覺得,或許是自己太急躁了。把他逼得太緊,才會讓他覺得不自在,把自己防守得更嚴實。
其實一開始是想好了要慢慢來的。可還是忍不住這麽做了。
因為對他太上心,所以對他一言一行都在意的不得了。因為太喜歡,所以想要知道他的所有,參與他過去和将來全部的人生。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被他無差別地擋在心門之外,好像随時都會被放棄,從此形同陌路。
因為他是最特別的那一個。
所以,也想成為他心裏特別的那一個。
……
他說他關心我。
柏裏想,這時候是不是應該說聲謝謝?
可是……感覺有點奇怪。
溫良久口中的關心,好像跟別人不太一樣。
以往他接受到的人們的關心,都會用禮貌的問候來傳遞,用“你沒事吧?”“你還好嗎?”“需要我的幫助嗎?”來試探。隔岸觀火,不急不緩。
可是溫良久呢。
“我陪你一起”“我們倆一塊兒”,“我就是想對你好”。帶着不容拒絕的氣勢鋪天蓋地湧來。
甚至都不問問他願不願意。
很粗魯。獨斷專行,蠻橫得過分。
又……很坦率。
柏裏越想越困惑,覺得無論自己用現在已知的任何一種态度去面對溫良久,都不太對。
——最後決定晚上回去問過慕羨之後再做打算。
在他跑神的片刻,溫良久已經率先整理好自己的情緒,往後退了一步留給他空間,“回去上課吧,待會兒該點名了。”
柏裏點頭說好。
回到教室裏,半節課沒上完,柏裏又開始犯困。
頭點得小雞啄米似的。溫良久看得心裏發笑,給他傳紙條提神,“你怎麽那麽缺覺。晚上不睡幹嘛呢?”
柏裏從書包裏摸了支筆出來,“宿舍裏的床不舒服。”
“還比不上課趴桌子上睡着舒服嗎?”
“課桌還好。主要是老師講課的聲音,很催眠。”
“那你幹脆錄一段回去,晚上睡覺的時候放來聽聽。”
“……有道理。”
“你删我游戲好友幹什麽?”
毫無征兆地,溫良久寫道,“打算删號,以後不玩游戲了?”
柏裏覺得“不我只是想删了你而已”的回答有點殘忍,就順着意思應了下來,“對。”
反正也不是好友了。他在游戲裏只要不搞什麽大動靜,就都不會輕易被對方發現活動痕跡。大不了以後就把《曙光》當純粹睡覺的地方。
“我怎麽覺得你又沒跟我說實話。”
溫良久遺憾道,“你走了以後誰跟我一起開房啊。”
柏裏:“你找別人陪你打游戲不行嗎。”
溫良久:“不行。”
溫良久:“跟別人一起玩多無趣啊。”
柏裏:“我也很無趣的。”
溫良久:“沒覺得。”
溫良久:“你是不是對自己有什麽誤解?”
還想再寫什麽時,他被何戟碰了碰胳膊肘,筆劃出歪歪扭扭的一道弧來。
“老師在催課程作業的進度了。”
何戟壓低聲音問,“你在群裏說一聲,什麽時候去做課外實踐活動?”
溫良久終于想起自己還領了個組長的閑職,掏出手機在群裏問了一圈,“周六周末大家都有空嗎?”
正在上課摸魚的時候,大家查閱消息很迅速,組員陸陸續續都回複了有空閑。實踐活動的時間很快被定了下來。
放下手機,溫良久再拿起筆,突然忘了自己剛才要寫什麽。筆杆在指間轉了兩圈,又另起一行繼續寫。
溫良久:“那我們倆現在算是和好了吧?”
柏裏:“……”
溫良久:“算嗎?”
柏裏:“算吧……”
溫良久:“‘算吧’??”
柏裏:“算。”
作者有話要說:
柏裏:真是個斤斤計較的男人(嘆氣
*今天的鞠躬時間*
感謝小可愛陳風扔了一顆地雷~mu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