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柏裏接過診斷書,看見自己的游戲頭像被貼在右上角的患者肖像欄裏。
下面的欄目依次介紹了他的姓名性別年齡血型等等一系列身體指标,詳細得像是從他大片空白的角色資料頁裏摳出來的。
但如果這裏的信息一開始就出現在他的資料頁上,接下來的劇情未免也太好猜了。考慮到游戲的可玩性,制作組把信息藏着掖着的做法情有可原。
終于獲得關于自己的信息,柏裏心裏踏實了點,接着往下看診斷結果,“DID?”
“解離性身份識別障礙。”
溫良久又瞄了一眼旁邊的診斷說明,“或者簡單地理解成多重人格。”
“主人格是你。”
柏裏避開他的目光,一行行看了下去。
這份診斷報告上密密麻麻地記錄着楊先生的就診經歷。有些地方的墨跡很淺,還有一些字模糊不清,但仍舊能把事情的原貌拼湊出來。
他第一次出現人格轉換的情況,是在六歲。
當時年紀小,總愛躲在角落裏跟貓說話。大家看在眼裏,只覺得是小孩子天生愛幻想,沒有任何人發現異常。
他的成長過程很順利,甚至過于順利。主人格平凡懦弱,副人格們卻各有天賦。美術生人格幫助他贏得畫畫比賽,體育生人格讓他體育考試永遠都能沖在最前面。他什麽都不用做,只需要短暫地昏迷交出身體的控制權,醒來後就已經擁有了獎杯和榮譽。
多年以來,他們互相不知道彼此的存在,卻在輪流控制“楊先生”的身體中和平共處。
直到那個女孩出現。
“哪個女孩?水波不興?”
何戟往前探了探頭,看見百裏往下翻出一頁白紙,“這後面怎麽沒了?”
Advertisement
“大概還要再往下搜。”
似乎從醫院裏開始,線索都開始正面并直接地出現了,讓人有點不太适應。啥是比呀問,“這上面的信息能不能信啊?不是說眼見為虛,耳聽為實嗎。”
“既然耳聽為實,最起碼錄音是可以正面理解的證據。”
溫良久說,“錄音中傳達了很多信息,主人格的自殺傾向已經很明顯了,就醫是順理成章的事。”
“醫院本身就是個特殊的地方,這裏的東西應該可以信。”
“那我們現在是在……一個人的腦子裏?”
何戟遲疑着問。
“可以這麽說。更有可能是,我們,或者說我,現在就在醫院裏就醫。”
話音未落,周圍的畫面又是一陣卡頓,還伴随着肉眼可見的扭曲。溫良久不以為意,“每一次劇情推進,都會有這種類似于畫面掉幀的情況發生。很像是受到心理暗示之後意識逐漸蘇醒,心理疏導中常常會用到這種類似于催眠的手段。”
用催眠的手段,以夢境的形式将原本互不相識人格們聚集在這個虛構的小鎮裏。
啥是比呀越聽越驚訝,“你怎麽對心理疾病知道的這麽多?”
“……”
溫良久:“因為我有腦子。”
“你不是不愛動腦子麽。”
啥是比呀嘀咕了一句,又問,“那按你的意思,黑羊的身份怎麽說?”
“都說了是害群之馬。”
溫良久不耐煩地回了一句,本來打算收聲。卻不知想到什麽,又繼續往下補了兩句,“多重人格障礙的根本治療方法就是消除多餘人格。之前兩次下手的應該是同一個人。最終的目的是——”
他頓了頓,語氣又變得玩味起來,“只活一個。”
“那主人格是不是嫌疑比較大?”
啥是比呀一開口,自知失言,“……為了活下去嘛。”
“每個人格都有嫌疑。”
溫良久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長,“為了活下去。”
“等會兒,怎麽突然就開始要自相殘殺了?”
何戟被他說得開始發暈,“可我們的任務只到找到兇手就結束了啊。也沒說要去殺別人什麽的吧?”
“那是兇手,才會有的,任務。”柏裏提醒道。
“那我就不是兇手。”何戟義正言辭地說。
溫良久:“裝,接着裝。”
“……我們到底是不是兄弟了!”
何戟開始懷疑人生,“你今天怎麽就逮着我一個勁兒地咬?”
“那什麽……要不還是做任務吧,任務要緊。”
啥是比呀小心翼翼地試探發言,“畢竟要靠任務拿分……我們先去繼續找線索吧?”
“先找線索。”柏裏說。
“行。”
溫良久果斷接茬,“上樓。”
“這會兒倒是突然又好說話了。”
何戟嘀咕了一聲,“哎,我任務進度更新了,畫畫的地方在8樓。我們現在在幾樓?”
“6樓。”
溫良久毫不客氣地安排他,“分兩組走。你直接上去畫畫,另外留兩個人把7樓搜了。”
“那行。”
大家都沒有意見,何戟朝着啥是比呀勾了勾手,“走吧哥們兒,咱上去畫畫。”
“你拉我走幹什麽,不會是想害我吧。”
似乎是被溫良久帶跑了思路,啥是比呀往邊上躲了躲,一臉懷疑地看着他,“你這個廁所殺手。”
“不走拉倒。”
何戟翻了個白眼,“我還怕你害我呢。看見我畫刷沒?就是我防身的武器。”
“畫刷也能做攻擊裝備?”
啥是比呀一臉羨慕,“我就沒有防身的武器。”
“我有。”
柏裏突然出聲道。
他從自己的道具頁裏找出一把銀色的折疊刀遞了過去,甚至還心細地介紹,“展開時有,五十厘米。有點老化,但很好用。”
“嘿,謝了。”
溫良久看了看他,“我也沒有武器,很不安全的。”
何戟:“……”
這哥們兒在說什麽幾把話,“你那大寶貝兒呢?”
“我累了。”
溫良久說,“薙刀扛不動了,想拎把小刀。”
柏裏從道具頁裏挑挑揀揀,找給他一把款式不同的銅色折疊刀,“這把也,能用。”
溫良久接過,看了他一眼,“謝了。”
“那走吧。”
“等等。”
何戟剛要擡腳,又被叫停,無奈地看着溫良久問,“又怎麽了?”
溫良久驀地又變了主意,“你跟百裏一起走。”
“為什麽啊?”
“去畫你的畫。”
溫良久的語氣非常敷衍,“看到底能畫出個什麽玩意兒來。”
“……那我畫畫去了。”
何戟日常放棄探究他的想法。
反正這種爾虞我詐需要動腦子的游戲裏,他肯定是玩不過眼前這人的。能茍到幾時是幾時,聽話得了。
柏裏沒什麽意見,走到7樓時在轉角停頓片刻,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兩人的背影,又跟着何戟往樓上去了。
他并非是多麽熱心腸的人。那把銀色的折疊刀,刀鋒劃到皮膚留下的傷口形狀很特別。如果下一個被殺的人身上出現這樣的傷口,那兇手基本就能确定了。
相反的,如果刀被用起來跟人搏鬥,身上留下特殊傷口的人就是兇手。
悄無聲息地放出一條暗線,柏裏跟何戟進了8樓的任務診室。
這是一間走廊盡頭的診室,小得站在門口就能看完全貌。進門左手邊有一套辦公桌椅,對面的牆上開了扇小窗戶。
窗戶很窄,透不進多少光。診室中間有一條簾子隔開,簾子後面靠牆放了張狹窄的病號床。
何戟拉開布滿灰塵的簾子,對着窗戶支起畫架,開始完成最後三分之一的畫。
柏裏把屋子裏搜了一遍,看他還在畫畫,就獨自去本層別的房間找線索。一直找到了走廊的另一頭,才終于在一只資料櫃的檔案箱裏找到另一頁資料。
上面記載的內容跟他原本料想的劇情差不多。
楊先生在大學時遇到了初戀系花。但當時的系花已經有了完美的現充男友,他就只能把愛慕壓在心裏。
後來系花遭遇侵害,他正好路過目睹了那一幕。被場景誘發出童年的自己受到父親侵害時的記憶,膽怯之下沒有站出來施以援手。
柏裏想到小男孩的那句“爸爸真壞”,再去看長大後他的怯懦,一時之間居然也生不出什麽怪罪的心思。
只覺得很可憐。
再後來醜聞洩露,系花被反咬一口,從無辜的受害者變成了勾引師長的婊/子,在周圍人流言蜚語的迫害下抑郁自殺。
他在悔恨與自責中也想到了自我了斷。但這具身體并不只屬于他一個人,或者說,并不只屬于他一個人格。
為了争奪身體的使用權,人格之間相互殘殺只能留下一個。但現在的局面卻是,似乎所有人都是一副不知情的樣子。
不同的人格之間記憶并不相通,每個人格都擁有自己獨立的身份,性格和經歷。但一定有一個人是知道這一切,才會動手的。
柏裏放下紙質資料,雙手撐在桌子上閉了閉眼,捋清思路。
按線索來看,他自己是主人格,是貫穿始終的。那麽其他的人格,根據出現的時機不同,動機也應該有跡可循。
童童是幼年時期受到父親侵害時出現的,在目睹了水波不興的死亡後消失,象征着心裏最純真赤誠的那部分;大戟是性格中藝術家天賦的化身,出現的時期很可能是美院附小入學通知被撕碎時;水波不興和清風徐來分別對應他喜歡的女孩和他想成為的男性——女孩的現充男朋友,在目睹了辦公室悲劇後分化而來。
還剩下溫良久和……
柏裏猛地擡頭,睜開了眼。
像是印證他的想法,沉寂多時的系統提示再次飄蕩在游戲上空。
【0157:參與玩家人數:6。當前玩家人數:3。】
柏裏沖出房間,回去找何戟。
樓層另一頭的診室門開着。他站在門口,看見何戟背對着自己坐在畫架前,低着頭,右手垂在一邊,手指裏還緊緊攥着一支畫刷。
一把銅制的小刀從他的後頸插/入,貫穿了他的喉嚨。
走廊裏傳來腳步聲。柏裏握緊手裏的槍轉身,看見溫良久正朝自己信步走來,手中空空如也,“畫畫完了麽?”
柏裏毫不猶豫地舉起槍對準了他。
溫良久一愣,立刻站住腳步,略微偏頭。
“砰!”
子彈從耳邊擦過,在他身後那人的額頭中心穿了個洞。
作者有話要說:
來遼!
今日彩蛋:怕自家傻兄弟跟壞人一起走不安全于是主動要求換組的溫柔九爺~(然而倒黴兄弟還是死球了)
何戟:我恨
*今天的鞠躬時間*
感謝小可愛竹竹竹之扔了一顆地雷~mu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