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您,能說一句喜歡我嗎
王全從褲兜裏拿出車鑰匙解鎖,車燈一閃,映亮車門邊的吳正。小帥哥胳膊搭着腿的內側蹲在那兒,再來根尾巴就像只小黑狗了,拍牙膏廣告一樣閃閃地笑:“我今天趕在下班前回來了。”
“啊,”王全捏着電子鎖把鑰匙放進他攤開的掌心,“那真好。”
吳正攏起手指,動作快得可以捏住他指尖,但又突然剎住,低頭又抿嘴又踢灰塵的,等故作鎮定的王全從車頭繞到副駕駛,才打開車門坐上車:“您今天下班有點兒晚。”
“貓送走就不着急回家了。”王全深吸一口氣,屏住,無聲嘆出來,轉頭看吳正,“說起這個,草莓熟了,我看了會兒草莓。”
他已經知道看吳正上翹的眼睫毛會心悸,看他的酒窩也心悸,看他的嘴唇也心悸,看他的脖子還心悸,于是就看他的衣領。但這衣領也太白了,白到王全能想象出吳正站在洗臉池邊低着頭用牙刷刷它的樣子。
白色背心,藍色方褲衩。
王全被腦海中突如其來的詳盡畫面打了個措手不及,扭頭反省自己去別人家作客管不住眼睛,還把人背心和內褲的樣式記在心裏,何其無恥。
“王主任。”
“啊。”王全從車窗的倒影裏看吳正。
“您記不記得我說您可以把那草莓當作是我?”
王全下意識地用手掌罩住嘴:“啊。”
“那您看我熟了麽?”吳正頓了頓,“可以……了嗎?”
耳鳴成了天然消音器,把關鍵詞給屏蔽掉了,王全倉皇地“啊?”了一聲看過去,就發現吳正确實熟了,紅豔豔的熟透了,紅到酒窩裏馬上會盛滿草莓汁似的。
“我的意思是,”吳正清清喉嚨,迅速看一眼王全繼續盯着車前路況,手和方向盤摩擦出動靜,“相處這一個多月,您徹底把我養熟了,我發現我對您的喜歡是成熟的、持續的,可以從觀賞性進入下一階段了。”
可以……吃、吃了?
王全的腦和肺罷了工,心卻打了雞血,跳得全身都跟着抖,左手慢慢升起在視線中捂住了嘴,繼而變換角度捂住半邊臉,另外半邊臉也被右手捂住,整個人失去控制行雲流水地完成了絕不在別人面前做的習慣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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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再追我了。”王全攏着聲音道,“到此為止吧我已經失态了。”
“……”
“……”
車裏異常安靜,安靜得異常持久,持續到王全的髒器功能全部恢複正常還在繼續。王全放下被呼吸烘熱的手掌,看到駕駛座上的草莓俨然成了一只兔子,吳正原本白皙的皮膚沒了血色,眼圈也是紅的。
“怎麽了?”
“沒什麽。”吳正的喉結沉下去浮上來,“不敢冒昧問您我追求失敗的理由,就,也沒什麽好說的了。”
王全一愣:“失敗。”
“您剛說不讓我追您,到此為止。”
“……因為,我投降了。”
吳正猛地轉頭,垂眼用食指尖撓了一陣鼻子,揉着右眼傻樂:“您真寬容,我還沒把好話說盡,也沒送您什麽禮物。”
王全罩着嘴,含含混混說給自己聽似的,說:“你不是,啊,把自己送我了嗎?”
“是,我是您的了。”小帥哥還是沒能擡起頭來,“王主任,雖然剛追到您就立刻提要求不太好,但是您……”
“嗯。”王全也正好不知道該怎麽直視他的眼睛,結果看着他跟發膠對抗了一天、快要恢複支棱狀态的倔強的頭發,心裏就像落進了頭發茬,癢得難耐,癢得發燒,只要能撓一撓,吳正的任何要求他都答應,“我怎麽?”
“您,能說一句喜歡我嗎?”
視線對撞,兩敗俱傷,魂兒都炸飛了只剩空殼呆在那兒。
“我,”王全放下一直護着聲音的手,“我喜……”
小帥哥眼睛忽閃忽閃,嘴唇不自覺地做着“歡”的引導口型,嘴唇收攏,微鼓、鮮紅,漿果香味,酸甜。
“不好意思,進展太快了沒有真實感,我還沒适應,所以……”王全又要捂嘴,舉起手又放下。
“沒關系王主任,是我太唐突了跟您沒關系。”吳正面向正前方坐好,雙手扶住方向盤,“我是該給您時間适應的。”
“啊不是,”王全說,“我的意思,你能吻我嗎?”
“我,我嗎?”
這反問太奇怪,像是致人死地的銀針射偏到笑穴,王全在尴尬中失笑:“不然是誰?”
小帥哥舔舔嘴唇:“那麻煩您閉上眼睛。”
閉眼的動作是在接吻之前就開始的?王全不由得跟着他舔嘴,垂眼快速眨了幾下。——畢竟吳正是有經驗的人,應該沒錯。
就算有人帶路,也不妨礙王全的心髒移位,不合常識地在耳朵裏跳得咚咚作響。
香水味靠攏過來,最開始的接觸在指尖,吳正的手指在王全的手指和大腿之間拱出縫隙,塞進去,溫熱的呼吸吹拂臉頰,然後嘴唇有什麽東西碰到了,軟、彈,微微顫抖像呼嚕着的貓的肚皮,又像陽光下的貓,不思進取,在原地靜卧起伏。
“您放松一下嘴唇。”
“啊?”
王全剛擡起眼睑,歪着腦袋的吳正又湊到眼前來,剎車已來不及,就這麽四目相對地嘴唇交錯了。
是草莓味。不是比喻,吳正的嘴唇正是草莓味的。
濃郁的、萃取過的果香,因此只是蜻蜓點水的一舔,就知道是草莓的味道,誘發出口水。
輕微的“啾”的一聲震耳欲聾,滑過喉嚨的唾液滾油似的燙得食管疼。
“王主任,”吳正的呼吸繞耳,聲音震動王全的嘴唇,微微搖頭用鼻尖摩擦他的鼻尖,“這次能不能就只是這樣淺吻一下?”
“啊。”王全大概是人生中第一次發現呼吸和說話是同步的,也第一次發現逼仄的空間能令呼吸聲無限放大,“你嘴裏的草莓味哪來的?”
“因為是您的草莓,所以我吃了顆糖。”
王全低頭看了看胸口,來确認并沒有被人在心髒位置打上一拳:“草莓味的。”
“嗯。”吳正動了動抿起的嘴巴,一顆硬糖出現在伸出來的舌頭上,“草莓味的。”
“我喜歡草莓。”
吳正的眉眼随王全口中的一字字飛揚起來又黯然歸于平淡:“嗯。”
但王全又說:“也喜歡你。”
又說:“哪怕你不是草莓味的。”
吳正猛地深吸一口氣,因為空氣裏情緒的雜質,胸口都要脹裂了:“我囤了很多糖,保證您每天都能嘗到新口味。”
“會蛀牙的。”
當然會蛀牙,小帥哥的每一顆牙齒都可能是糖做的。
吳正絕不能等同于草莓,因為草莓雖然可以一茬又一茬結出好多果子,卻只有醞釀最久的頭茬兒最甜,之後就平平。
而吳正的嘴唇第二次從王全唇間滑走,依然甜得他全身細胞都在嚷嚷着包圓兒。
難道糖塊在他嘴裏就不會融化嗎?又或者它有果汁夾心,化了反倒沁到心裏去嗎?
“……任,王主任。”
“啊。”
“吻我是您的權利,任何時間任何地點,我都為您待命。”吳正的聲音撥開甜味的屏障透進王全耳朵裏,“能請您行使一下您的權利嗎?”
王全的視線稍稍傾斜,吳正的面孔往反方向微微歪着,兩枚鼻尖若即若離地左右錯開,是第二吻的尾聲餘韻,又仿佛開啓了下一吻的前奏。王全垂眼看着吳正的臉頰,只覺得他水紋似的起起伏伏,說不清是自己的呼吸在帶動視線上下,還是心跳在頂得目光颠簸。
“舌頭。”
“啊?”
王全轉開臉,手擋在嘴前說:“接吻不只用嘴唇吧。”
“是。”
什麽意思?
閃念間,王全扣押聲音的手被吳正拉開,比嘴唇更軟潤更靈巧的觸感劃開上下唇的界線入侵牙關,觸到王全來不及藏匿的舌頭,卻不等他再次嘗到糖味就逃之夭夭。王全幾乎同時從他掌中抽出手,壓住他的胸膛:“小吳。”
吳正喉嚨很幹似的,聲音有點啞:“王主任。”
王全想說不需要遷就我沒有經驗,話到嘴邊怎麽都說不出口,緊張之下手指和胳膊一齊繃緊,竟然把人拉到眼前來了:“舌頭伸出來。”
“不,我,唔……”
不是草莓,不是任何一種已知的味道,但王全又能馬上作證這就是小帥哥的味兒,是味道中的貓,毫無道理的可愛,只要有足夠的耐心就能把它的警醒和躁動一點點磨沒,主動靠近過來耳鬓厮磨,打開身體露出柔軟的肚皮。
兩人争奪着鼻尖附近的同一方空氣,供不應求,王全松開吳正的嘴唇,剛吸了半口空氣便有唇舌尾随而至,糾纏他幾秒松開,叫聲“王主任”再吻,松開了再叫聲“王主任”……間隔越來越短,聲音越來越低越含混,像極了貓科動物的呼呼嚕嚕。
前兩個吻短暫且淺,王全的權利雖然行使得有點急,但也沒打破最後那層矜持,最大面積的接觸不過是他壓在吳正胸口上的一只手掌。可吳正,這小帥哥突然熱烈的反應,卻把相對穩健的陣腳打亂,于是手指便在這些零散密集的吻中攀上臉頰,握住脖子,攬起腰,捧着背,把彼此揉入懷中,囚進雙臂。
“能被您喜歡真是太好了。”
王全覺得耳垂要熔化了,如果不立刻淬進冷水,就會滴落到地上。
吳正被他更緊地抱進懷裏,自認滾燙的臉頰貼上他更燙的耳朵,心髒脫離常識在胸腔裏打着滾兒的翻跟頭,好像暈車,又像饑餓,想看王全的臉,又不敢與他對視,明明只是一場舌吻,卻似乎剛結束一番性愛。
王全:“未來一個月,每天最多接吻三次。”
吳正:“啊,好的。”
王全:“交往一個月就發生關系不符合我的作風。”
小帥哥的酒窩眨呀眨的,抿咬着王全的耳朵:“是。”
“我們離那一步,中間還隔着一百個吻。”王全退後一步,揚手整理衣領,“一步一個腳印比較好,晚安。”
“晚安,明天見。”
吳正用目光送他走到家門口,聽着金屬刮刮擦擦的響了幾秒,又看他頭也不回地進門關門,繃直的腿一軟,扶住膝蓋撐着身邊的牆。
“還要等一百個吻嗎?”他緩了一會兒,鬼使神差地慢慢走到王全門前,歪着腦袋親吻門扉,“每天三十個吻,等一千個不好嗎,王主任?”
王全差點開門沖出去說可以。
卻只能腿軟腳軟地靠門坐着,把臉埋進手掌在心裏喊我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