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想摸您的手
楚總看着王全,下眼睑皺起來扯得黑眼圈更加立體:“嗯?再說遍?我沒聽清。”
“我說:怎麽你們公關部外勤這麽多?”
楚總要是有翎毛,這時候就立起來了,用鬥雞般的步伐繞出辦公桌:“上個月誰外勤超過五次你告兒我。”他停在王全身後,笑嘻嘻地抓住他肩膀,揉,“王總,抓考勤可不能夠拿我們公關部開刀,這不好,不好。”
王全仰頭看他:“不是上個月,這個月。”
“這個月還沒完呢,你就拿着考勤報告了?”楚總皺眉頭,“我是不是太長時間沒請你吃飯了?”
王全捏捏鼻梁:“算了,當我沒問。”站起來低聲說,“我是一看你們公關部頻繁外勤就覺得公司錢包又要捂不住,想問問到底怎麽個情況,看把你刺激的。”
“你說明白點兒我至于這麽應激嗎?”楚總把當前情況說了個大概,“所以我的男女公關們全派出去了,防患于未然嘛。”
王全:“下屬。”
楚總:“?”
“男女下屬,男女公關不好聽,說的你這經營不良項目似的。”
楚總:“慢走啊,不送了啊。”
王全冷着臉用食指隔空點了他三下,踱出公關部,踱入洗手間,走進隔間,鎖門,捂臉。
所以吳正每天發短信說出外勤沒法及時回公司一起下班,既不是借口,也不是欲擒故縱的詭計,是實話。
目前只是追與被追的關系,還沒談上戀愛,怎麽就非要把控他的行蹤呢,他是我的誰,我又算他的誰啊。王全放下手,看着馬桶蓋自我訓誡,楚總腦子比常人多出一倍的溝壑,沒準兒要從剛才的對話裏推理出什麽腥風血雨的內部鬥争來,這事幹得太不職業了。
王全一臉嚴肅地按下沖水按鈕。
三月的天娃娃的臉,說變就變。前幾天還踏踏實實地逐日回暖,轉眼又風又雨又雪又冰雹,就差下餃子了。王全把車停好,伸出傘撐開,找準風向擋上,人再出來。
Advertisement
幹幹淨淨地走到小區門口,王全突然站住,豎起耳朵聽了聽,沿着小區綠化高高的鐵栅欄走了幾步,伸手進去,又放下傘,兩只手都伸進去,捧出一只貓。
“多虧你是大人,不然這天氣小命難保。”王全打開外套把貓捂懷裏,傘也不打了,收起來一路跑回家、跑進浴室。
貓也是被這場雨夾雪虐得沒脾氣了,乖乖給洗給吹,但王全一亮指甲鉗,它還是不幹。
一人一貓僵持良久沒個結果,直到有人敲門,王全把浴室打開一條縫,貓卻比他還快地溜了出去。
“廁所在那兒啊。”王全指了指貓砂盆。
門一開,王全和吳正都愣了。
“啊。”
“您這是怎麽了?”吳正趕忙脫下外套捂住濕漉漉的王全,“您沒拿傘嗎?”
“我撿了只貓。”王全側身,“進來吧。你怎麽來了?”
說完頓了頓,轉身看他,“你怎麽知道我住哪兒?”
貓抿着耳朵弓着脊梁發出嗚嚕嚕地威脅聲。
“我……”吳正感覺自己像個人贓并獲的內衣賊,“我第一次在附近遇見您……就不知不覺跟在您身後……就知道了您的……住、住址。”
一個字兒都不肉麻的臺詞,但小帥哥的臉越來越紅,像扔進沸水裏的蝦蟹,命都要絕了似的。
“啊,”王全回到原始的問題,“你怎麽來了?”
他從來不知道自己笑起來有多大的殺傷力,可能別人也不知道,但吳正就屬于那個知道太多該滅口的人,攥着拳頭,顫着喉結,艱難開口說王主任您先別管這個先洗個熱水澡吧,您要是不放心我先去大門口那兒等着。
“不用,不過你小心點兒貓啊,我看它脾氣挺大的。”王全拿起家居服,打開電視,“wifi密碼maoaaa111。”
“好的。”
王全走進浴室,關門,脫下披在肩頭的吳正的羽絨服,把臉埋進去深吸一口氣,接二連三。
雨味,香水味,臉紅的蒸汽味。
王全陷入了一個尴尬的境地,羽絨服挂在那兒像吳正本人似的,他不好意思當着羽絨服的面脫衣服。
可浴室就那麽點兒,王全無處可藏,于是背對着脫,脫下來的衣服也是背對着退到髒衣籃旁邊扔進去。
加個浴簾,一定得加個浴簾。為了以後同居也得……不能往下想了,再想就沒臉出浴室了。
王全迅速洗完擦幹穿好,走進客廳看見吳正筆直僵硬地坐着,腿上眯着貓。
“喝水嗎?”
“您不用麻煩。”吳正嘴唇都不敢動了,“我今天,特別想見您,所以估摸着您到家了就給您打電話,打了幾個您都沒接,怕您不想理我或者嫌我煩了,就忍不住來敲您的門。”
“啊。”王全反應過來他在回答自己之前的問題,去外套裏拿手機,九個吳正的未接來電,“我當時在洗貓,沒聽見。”又說,“是這種情節的話,你應該被雨淋成落湯雞出現才應景啊。”
“如果那樣,您這麽溫柔的人肯定會自責,我不想您因為自責才改變對我的态度,我想得到您純粹的喜歡。”
他剛才過于緊張,王全才一時忘形調侃一句,可小帥哥就算不在狀态也能三兩句話就把人心灌上蜜糖,沉甸甸的,要沉沒于河裏了。
王全把視線從他手指上扯開,扯得眼球疼。
無處安放的手最終撫在貓上。
貓越摸越服帖,吳正脊梁上的毛越來越炸。
雖然隔着貓,四舍五入就是王全在摸自己的腿。
吳正現在寧可世界毀滅,也不想貓從自己腿上下去,尤其在它起到遮羞作用的情況下。
“王主任,您能別摸貓嗎?”
“啊,可以。”
吳正不舍得王全尴尬,挽回道:“因為我想摸您的手。”
根本就是煽風點火。
不僅手沒摸着,眼神的接觸也斷了,王全斷然起身去找杯子倒水,交接的時候兩人都小心謹慎地避免碰到對方的手指。
吳正戰戰兢兢喝完一杯水,端起睡熟的貓放在一邊:“我回去了,王主任。”
“好,”王全跟着站起來,“你外套的裏子有點濕,別穿了,我借你一件,肯定有點小,湊合穿到家吧。”
“嗯。”
王全沒多會兒就拿着衣服出來,看着吳正穿好,把他的外套還給他,送他到門口。
吳正轉身:“那王主任我回去了,您也喝點熱水暖暖。”
“啊,”王全一本正經地伸出右手,“明天見。”
吳正幾乎是下意識而隆重地雙手握住晃了晃:“謝謝您。”
“彼此彼此。”
王全防賊似的迅速關門,吳正賊似的拔腿就走,手放在口袋裏緊緊攥住戰利品——王全的手感、王全的體溫、王全的姑息和慫恿。
“他喜歡我!”吳正沖出電梯,傘都沒來得及撐就已經在雨裏跑,邊跑邊忍不住地喊,“他絕對喜歡我!”
他一路“啊啊啊”,嘴裏灌了不少雨水,可能是晚上喝了太燙的湯,回到家一品,微甜。
這有什麽奇怪,有了王全,霧霾都甜。
吳正把王全的衣服挂起來,站着看,蹲着看,坐在地板上看。嚴肅冷淡的設計,行政部王總的一貫風格,但吳正偏偏能從中一窺王全穿着寬大舒适家居服的樣子,王主任的樣子。
怎麽說呢,要說是對暖男版的王主任一見鐘情确實是經不起推敲的幼稚和輕浮,但在他默許自己叫了第一次“王主任”,又不計較第二次以及随後無數次之後,那種喜歡的心情也随之一次次夯實,淬煉成金,讓人想取出來打造成一枚戒指。
吳正把手貼在臉頰上,感受溫度:手摸起來這麽暖,懷抱一定更暖,到時候我不夠暖豈不是很尴尬?如果一直像現在這樣滾燙倒是沒必要擔心。
吳正一個激靈,爬起來翻出體溫計。
不是發燒。
他捂着臉在地板上打個滾,跑回王全衣服那兒抱住蹭臉。涼絲絲的、恰到好處。
“王主任。”
雖然沒有貓遮擋,卻也沒有王全在旁邊,吳正光明正大地勃起着,但還是又羞又愧地不摸不碰,夾着肩膀岔着腿,把意志力發揮到極致,胯部卻還是通電似的前後抖動小幅震蕩。
腹肌輪救不了他,這次是實體接觸,實打實地碰到手了。
手機一震顯示收到新短信,吳正守門員救球似的撲到沙發上捧起手機,屏幕上王全說:“到家了嗎?”
又震:“肯定到了都這麽久了。”
又震:“我不煩你。”
又震:“你也不要煩我。”
又震:“勿回。”
吳正哪可能不回,甚至沒糾結是不是要聽話,解鎖手機飛快打字。
“我到家了,我在想您,很幸運您也在想我。”
王全正後悔說了最後那句“勿回”,手機帶動手猛地一抖,在抱枕裏爆發出一陣悶笑,把貓驚醒。
“太肉麻了,真的。”王全托着下巴問貓,“談戀愛都得這麽着說話嗎?”又說,“這有什麽幸運不幸運的,不想才不正常吧。”
“你說我是不是該寫個備忘,紀念此生第一次跟喜歡的人拉手?”
貓又睡了。
但人類是很容易失眠的物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