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您在吃您自己的醋嗎
全為人王,王全諧音王權,他爸對兒子的期待就寄托在名字裏,希望他帶王者之氣,擁王者之權。
可王全偏偏天性綿軟毫無鋒芒,屬于那種躲在影子裏不願露臉的小慫包,氣得他爸直跳腳,罵他對不起如此霸氣的名字。
王全倒覺得都怪這名字,人在上,王在下,他姓王,可不就被人騎在頭上。
他學生時代還比較幸運沒受到過分的欺負,出了社會才徹底感受到柔軟的人并不會被世界以同樣的溫柔相待,應該說這世界對軟綿綿的人類毫不友善,尤其在職場,裝也得裝出個強硬的樣子出來。
別人的強硬是自然流露,非對抗場合自然就和氣融洽,王全的強硬是刻意表演,根本做不到收放自如,就只能一直冷着硬着。
從小王冷成王總,寒若冰霜不茍言笑的表象都深入人心了,骨子裏還是原來那樣軟軟綿綿的沒什麽長進,冷酷的面具戴着也還是一樣的累。
所以小男友嘴唇一勾,面具就搖搖欲墜,快端不住了。
何況那又是昨晚剛吻過、此生初次吻過的嘴唇。
“王總,你袖套怎麽了?”
王全擡頭看向楚總,又垂眼看了看自己,左臂上的袖套被右手緊緊攥着,束口的皮筋都快失去彈性了。
王全:“楚總,這級別的會議,帶手下進來不合規矩。”
楚總:“有明文規定?”
王全:“有約定俗成。”
楚總:“約定俗成裏高管都不戴袖套。”
王全:“楚總。”
BOSS:“啧,楚堯,王全戴袖套怎麽了?聽他的,讓你手下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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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全:“會議前半段他參與也無所謂,接下來的事僅限高管內部讨論,他必須出去。”
王全邊說邊用手掌壓着袖套熨平折痕,看着吳正,語氣挺重的:“小吳。”
“哎。”吳正不慌不忙地起身向列位高管點頭,彎腰對楚總,“老大我先回去把前半段整理份會議紀要。”
既是一副親信的樣子,口耳又隔着挺大一段距離,開誠布公得很。
楚總往身後揮揮手。
王全扯了扯袖套,戴得端端正正。
如果暴露軟弱可欺的一面,袖套就是首當其沖的攻擊點,而現在除了不拘小節的楚堯會調侃譏諷,其他人都裝着視而不見。袖套是王全的破釜沉舟,是他的背水一戰,是他的人格轉換器,為了不被嘲笑,就算死撐也得撐出個總監的樣子來。
把吳正從眼前趕走,對外的人設是保住了,小男友迷戀的暖男形象卻崩了,而且當着高層的面被排擠出局,多折面子,哪有這麽跟人交往的。
王全軀殼還在桌前坐着,靈魂已經飛到吳正身邊纏着道歉,臆想中的小男友吝于言笑,一會兒裝作很忙的樣子冷落他,一會兒公事公辦地喊他“王總”疏遠他,王全越想象越惴惴,手裏的筆都要掰斷了。
就這麽煎熬到會議結束,王全立刻解鎖手機調出短信,一邊疾走一邊想詞兒,都快進到自己辦公室了,也沒打出半個字來。
正不知所措呢,手機一震。
吳正:“王主任。”
王全像遇着了大赦天下的死囚,眼眶一熱差點潸然淚下。
吳正:“您讓我搖擺不定,不知道該忠實于您的生活狀态,還是分一半感情去喜歡您的工作狀态,我只知道再在會議室多待一分鐘,我就會沖過去吻您。”
吳正:“您能原諒我嗎?萬一我同時喜歡上了您的假象。”
王全:“如果你吻我的話。”
一定是陷阱。
吳正把手機壓在胸口,免得心髒破膛而出,除了陷阱,世界上哪有如此完美、如此誘人的存在?
哪怕是陷阱吧,吳正也要不管不顧地沖過去,墜落進去。
因為這可是他的王主任,這陷阱的底部,一定是柔軟的稻草,或者通往桃花源的秘密入口。
王全:“現在。”
不,這陷阱裏面全是尖銳的木樁,吳正的心髒已被刺穿,即将葬身于此了。
他續命似的急匆匆地往電梯那邊去,沖進轎廂,看着樓層數降到18,到17,到16,到王全所在的15層。
電梯門往兩邊打開一條縫,吳正剛要擡步出去卻又收回來,嘴唇聚攏成環形還沒震動聲帶,門外的王全豎着食指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踏進電梯轉身背對他。
吳正瞬間覺得自己就是那根食指,被他的微啓的嘴唇輕輕蹭過,呵了一口熱氣。
電梯下到地下車庫,下了一撥人又上了一撥,王全逐漸後退讓出空間,退呀退的腳跟就貼住了吳正的腳尖,通紅耳朵就揉進了吳正眼睛裏。
吳正本能地微微前傾,電梯叮的一聲把他的魂兒給叫了回來,一樓湧進更多的人,這下王全的耳朵已經是喂在他嘴邊了。
吳正的沖動與理智搏鬥厮殺僵持不下,他沒去含,也沒站直,就無措地在王全耳邊急促呼吸,仿佛要把耳朵吹涼,又根本只是把它烘得更燙。
短短幾分鐘像過了幾百個世紀,直到人牆疏散開,王全走出兩步伸手按下二十二層,吳正才從化石狀态中複蘇,茫然于二十二層是哪兒。
二十二層是王全的秘密基地,西北角很大一塊面積的辦公區空置多年,罕有人跡,他有時上來摘摘袖套揉揉臉,或者掉掉眼淚。
王全在空蕩蕩的走廊上站住,猶猶豫豫地屈起手臂,一鼓作氣地捏住耳垂扯了兩下,轉身面向吳正。
他只來得及揪住袖套的束口,小男友的吻已經覆蓋到嘴唇上,青蘋果糖的甜味以舌尖為紐帶傳了過來,人工造就的異樣的甘甜,充滿工業化綁架味覺的企圖,難于抗拒。
昨晚才初嘗舌吻的王全,手臂夾在兩人之間動彈不得,整個人都依賴着托住自己後頸、攬住自己後腰的吳正的手掌,才不至于軟成一灘沙,不至于被舒緩的浪潮推平、帶進海裏。
“王主任。”
小男友的手依然捧着王全,嘴唇在他鼻梁臉頰眼睑上若即若離地蹭啊蹭,“喜歡您,我喜歡您。”
王全偏頭躲開他不務正業的嘴唇,臉埋進他的脖子根兒,香水柔柔地圍過來,肉體的香氣像餡兒似的包含在裏面,支配他用鼻子在衣領裏尋味。
“真正的我和工作時的我,更喜歡哪個?”
小男友頸動脈突得一跳,撞到王全鼻尖,吞咽的聲音傳來,王全腦海裏出現他蹦跳的兔子似的喉結,這畫面卻立刻被吳正收緊的手臂擠了出去,瞬間填補進與他肌膚相觸的念頭。
這是、這是性欲吧?
王全耳朵嗡嗡作響,吳正的聲音撥開噪聲震動他的鼓膜:“您在吃您自己的醋嗎?”
不等王全慌張否認,又說:“真正的您和工作時的您,不都是我的戀人嗎?”
又說:“您工作時的不茍言笑,表明您不願把溫柔迷人的一面暴露給除我以外的人,所以我才喜歡,喜歡您給我的這份專寵。”
吳正一句兩句三句地說,王全一步兩步三步地退,但他被吳正牢牢抱着,哪有逃脫的可能,只覺得他再不放手,就要溺死在這甜言蜜語之中了。
王全終于記起自己還有一雙手,稍一用力就推開了吳正。
他沒想到能輕易得手,詫異又立刻被更大的詫異取代,因為吳正,仿佛情話随手拈來的吳正,正滿臉通紅地低頭捂着嘴巴,像受驚的貓,弓着背小步在原地摩擦,随時會攻擊或者逃跑。
“小吳。”
吳正抿着耳朵看向王全:“王主任。”
王全把從剛才開始就摘一半剩一半的袖套重新戴好,上前一步揚手揉揉他頭頂:“你下樓之前吃了什麽味兒的糖?”
“蘋……”
果字的發音多棒啊,正是獻出嘴唇又承接親吻的流程。王全捧着吳正的臉吞下那個字,忐忐忑忑地抓住他雙手放在他身側,舌尖滑進他甜甜的嘴裏,撥開了牙齒的防線,去孵着情話的巢穴中一探究竟。
沒有什麽軍事機密,只是青蘋果的甜味,和溫軟濕滑的、似乎除了說話和接吻,還能做點其它事的舌頭。
“今天,只能再吻一次了。”
“是,留到下班比較好。”
吳正用重新自由的雙手剝出一顆糖果,隔着糖紙捏着它壓在王全唇上,“現在我在您嘴裏了。”
王全突然無師自通地想到舌頭還能做什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