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淩

第4章

屠寶堅持要自己回去。

孫廷雖然對他說的跑步回家表示懷疑，但也沒強求。

隔天下午是長跑比賽，孫廷卡着點從教室去操場，到地方直奔屠寶那邊。屠寶穿着一套黑色夏季運動服，白色運動鞋，膝蓋戴了黑色護膝，露出來的小腿和胳膊，竟然有結實的肌肉。

而且還摘掉了眼鏡，碎發紮成小小的沖天辮，露出幹淨的額頭，整個人看起來像是陽光中随風搖曳的小樹苗。

何将啧啧驚奇，上手去捏：“看不出來啊寶寶，你這是穿衣顯瘦脫衣有肉。”

孫廷立刻打掉他作亂的手：“別搗亂，一會兒比賽就開始了。”

何将捂着手，意味深長回了一眼。

裁判吹哨喊集合，幾個比賽選手就要入場，屠寶原地蹦了兩下，就要過去，卻被一把拉住。

“跑不動了就停下來。”孫廷叮囑。

屠寶點點頭。

随着“哔——”的一聲，賽道上的幾人沖出去，屠寶起步不錯，排在第三個，往常看來略瘦小的體格，這會兒看起來靈活有力，邁着大步往前跑。

孫廷一直緊緊盯着屠寶，看他的步子，看他微紅的臉，看他的腿……他将拉過屠寶的手背到身後，指腹之間無意識微微摩擦。

似乎過了很久，他突然道：“怎麽還沒跑完？”

屠寶從第三位排到了第二位，前面是個手長腿長的少年，身後遠遠落着零零散散幾個人。

何将看的津津有味：“這才哪到哪兒，才跑了一小半，還有好多圈呢。”

孫廷皺了下眉。

屠寶遠遠跑過來，臉色發紅，滿臉是汗，呼吸很有規律。何将早早準備好手掌，等屠寶跑過來，興奮的對擊一掌，喊道：“屠寶加油！！！”

喊完用肘關節抵下孫廷：“廷哥，給你乖兒子加油啊！”

孫廷：“……”

屠寶已經跑遠了。

一圈又一圈，其他人遠遠落後，甚至有人跑不動趴在了原地，被同學擡走，操場上只有那個長手長腳的第一和屠寶，還保持着規律的呼吸，像是機器人一樣不知疲倦的繼續跑。

到了最後一圈，他們兩人幾乎同時加速，屠寶落了一米遠，很快追平，兩人并排跑着，賽況焦灼。

本來昏昏欲睡的觀衆和裁判一下子激動起來，那個高高的第一似乎人氣不錯，一群人守在旁邊喊加油。何将不甘示弱，跟着喊加油，只是他一個人音量有限，被死死蓋過去了。

屠寶再一次遠遠跑過來，這一次的速度很快，身旁的人緊緊追着不放。

孫廷握緊了拳頭，突然大聲喊：“屠寶，加油！”

何将驚訝扭頭。

更讓人驚掉下巴的是，孫廷遙遙舉起一只手，當屠寶跑過來的時候，兩人穩穩擊掌，一觸即離。

擊掌後的屠寶像是解除了封印，如離弦的劍，速度再次提升，飛奔在第一位，把那個長手長腳的同學甩開兩米。

第一名。

孫廷拿起兩瓶水沖過去。

何将剛想跟着沖過去，突然想到什麽，神秘一笑，停在了原地。

屠寶沒停下，只是減緩速度慢跑，兩人并排慢慢跑，孫廷看着他臉龐滑落的汗水，抽風箱似的喘粗氣，心跳也跟着急速跳動，耳畔轟鳴，他不由自主将水遞過去，笑道：“恭喜你。”

屠寶接過水，腳步不停，由跑變走，他氣喘籲籲，沒有說話，只是跟着笑了笑。

孫廷像是被陽光刺到，眯了下眼。

身後有一聲喊，那個長手長腳的第二名追上來，喘着氣道：“同學，我叫劉洋，高二六班的，你真厲害！”

屠寶邊走邊喝水，剩下的水直接澆在臉上，沒理他。孫廷心裏莫名舒坦，他打量了下，不認識這個人……事實上，男生他只認識身邊的幾個小弟。

劉洋向前攔了下：“同學，我沒別的意思，就是覺得你挺厲害，想交個朋友。”

屠寶還是沒理他，側身拉住孫廷往一邊走。

劉洋急了，跑兩步伸手去攔，腳不小心絆了下，只來得及叫一聲，直直向前倒去。

屠寶背對着人，聽到聲音，将孫廷一把推開，自己沒來得及躲，被壓了個結結實實。

周圍人發出尖叫。

孫廷回頭見這一幕，怒氣橫生，上前拽着人的後領拉起來扔一邊，又去拉屠寶，屠寶随着力道起身，半途倒抽一口涼氣，捂住腳腕又倒下去。

“屠寶！”孫廷扶他坐起來。

何将已經跑過來了，扯着劉洋的領子一拳揍上去，裁判老師猛吹哨子，拉開兩人道：“不準打架！趕緊送這個同學去醫務室！”

孫廷将屠寶背好，穩穩站起來，他冷冷看一眼被老師藏在身後的劉洋：“走了，何将。”

劉洋心裏一寒，他知道那是學校的老大，可聽說孫廷脾氣很好，別人不招惹他他向來不出手……但剛剛那一眼，像是要撕碎了他。

孫廷背着人，聽屠寶落在頸間的呼吸聲，輕聲問：“疼不疼？”

屠寶聲音小小的，奶兮兮的：“不疼。”

孫廷心髒像是被捏了一把。

何将：“……”

醫務室醫生看了下，說是沒大事，抹點藥休息幾天就好，這幾天不要多走路。

等到放學，孫廷就執意要送屠寶回家。

屠寶躊躇半晌，點頭答應。

自行車載着兩人，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漸行漸遠。

何将：“……我是不是發現了什麽？”

李德文在街邊買好飲料，遞給他一杯：“發現什麽？”

何将拿着飲料，眼神複雜：“喝你的吧。”

————————

“前面左拐。”

“第幾個路口？”

“當然是第一個。”

似乎因為旁邊沒有別人，屠寶的聲音自然很多，清亮的童聲，帶着幾絲稚氣，幹淨仿若天籁，沒了平時刻意壓低的暗沉——雖然壓低也沒什麽多大作用罷了。

孫廷聽的心裏像是被小爪子一下一下的撓，忍不住想讓屠寶說的更多一點，多說幾句話，好止住心頭騷動的小獸。

于是忍不住道：“還有多遠？”

“二十分鐘吧。”

孫廷目視前方，慢悠悠的騎車，心跳如雷，他假裝咳了一聲，目光環視周圍：“你家離得這麽遠，怎麽轉到三高上學？”

之前一直乖乖作答的屠寶沉默不語。

孫廷心裏懊惱，隐約知道自己問錯話了，屠寶家所在的區附近就有所好高中，既然他舍近求遠來到三高，肯定有他的苦衷。

車子穩穩前行，剛好是綠燈，孫廷直接拐過路口。

稚嫩的聲音響起：

“我……”

自行車猛然停下來，屠寶一句話剛開個頭，被剎車的力道往前帶，鼻子一下子磕在了孫廷堅硬的脊背上，頓時眼睛裏蓄了滿滿的淚花。

車子停下來，沒聽見孫廷說話，屠寶揉了下眼睛，探過頭往前看，只見前面剛好有兩撥穿校服的少年在吵鬧，剛剛好堵了路。

屠寶面無表情，擦掉了眼角的水珠。

孫廷看了會兒前面的人群，突然道：“屠寶，那是不是欺負你的人？”

屠寶認真回想，現在敢欺負自己的人是哪個。

孫廷微微側頭，補充道：“暑假的時候，我遇見過你的那次，你不是被幾個人圍着？”

“……”

屠寶揉揉眼睛。

孫廷半個身子轉過去，皺眉道：“怎麽？他們之後又找你事了？”

“沒有。”屠寶小聲說，“我們繞路吧。”

孫廷看了眼前面，眼神透出冷意。

“可以繞路。”屠寶又道。

“……嗯。”

孫廷心裏嘆口氣，他大概知道屠寶不願意面對那些人，又不想惹事的心情。雖然很想把那幾人狠狠教訓一頓，但是……對面人多，還是不要逞英雄了，更何況，他還帶着屠寶。

孫廷調轉車頭，飛快蹬了幾下，依着屠寶的指揮，離開這裏。

正在争吵的一個少年餘光瞟到什麽，突然拉開人群沖出去，大聲喊道：“老大！老大！”

孫廷遠遠聽見喊聲，心道：這附近只有一所風揚高中，私立的，都是有錢人，沒想到有錢人的孩子也這麽閑的沒事找事……不知道風揚扛把子什麽樣的人？

孫廷有心想回頭看看，但是屠寶突然開口道：“前面第二個路口右拐。”

“……”

距離第二個路口還有很長的距離。

二十分鐘後，在一個小區門口停下來，孫廷內心驚訝，這是一個一看就很高檔的住宅，門口站着警衛，透過大門能看到小區綠化不錯。

挺不錯。

屠寶默默下自行車，一只腳站穩，另一只受傷的腳踮起，努力壓低聲音道：“謝謝。”

孫廷頓了下，無所謂的笑笑：“我本來還想着明天一早來接你上學，看來用不着了。”

“……”

孫廷見他僵硬的表情，失笑出聲，揉了一把他的頭：“你自己能上去嗎？”

屠寶原地單腳蹦了兩下。

孫廷道：“……要不要我送你上去？”

屠寶想了一會兒，搖搖頭。

孫廷也沒強求，反正都到了小區門口，他将車把調轉個彎，揮手道：“那我先走了。”

少年騎着自行車，校服衣角被一陣風吹起，又緩緩落下，他蹬的又快又有力，很快就消失在眼前。

屠寶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在原地靜靜站一會兒，才單腳跳動，回家了。

作者有話要說：

孫廷：“敢欺負寶寶！你們死定了！”

屠寶：“誰欺負我？”

混混們：“老大，你為了一個男人，就抛棄我們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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