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六日(三)
聶橫被她氣得不輕,可又毫無辦法,眼神朝燕宗飄去,暗示道:“實在不行,就動手逼一下?”
也不知燕宗看沒看懂,只小幅度搖了搖頭,空出一只手試了試洛新額頭,索性溫度還正常。
楊靜破罐子摔到底,挑撥道:“我只殺了兩個人,範毅超的事可跟我沒關系,也就是說這兒還有一個殺人犯,我是無所謂了,留給你們四個慢慢玩吧。”
自始至終蔣柔都把她舉止神态細細看在眼裏,此時冷冰冰一聲假笑:“消停點吧,殺了範毅超的人就是陸宇,要不是這樣,你陰差陽錯避開姚文兵選了另一顆人頭,未必就能把他吓死。”
“你少騙我!”
燕宗接口道:“按照分析,這是最大的可能,來這裏第二天我去找過陸宇,本來是覺得他最年長可靠,和他說了說我懷疑範毅超是綁匪的猜測。看樣子很不湊巧範毅超在我離開後找上門去,至于最後為什麽弄到被殘忍殺害的下場,範毅超究竟說了什麽,我就不得而知了。”
“是了,當時他比你後醒過來,情緒就很焦灼,後來又對你提議查房的事非常抵觸,可我們真去搜了卻什麽也沒找到,說不定手機就是他藏在大家不知道的隐蔽地方。”
“你少說話。”燕宗生怕洛新情緒激動起來,影響傷口,趕緊制止,見人乖乖抿嘴後才說:“我倒覺得他一直把手機帶在身上,最危險也最安全,他極度排斥,也并不是因為房間,而是害怕搜查這件事本身。”
對此蔣柔表示贊同:“不錯,否則沒道理我們當時一無所獲,陸宇就能找到,很有可能就是殺人後搬動屍體時碰巧發現。”
“所以你冒着那麽大的風險設計吓死陸宇,同時也是解決了一個殺人犯。我也真佩服你,一個女人竟敢大半夜跑去地窖割人頭,換我都做不出來。”聶橫驚嘆之時又實在覺得毛骨悚然。
“人頭是我那天下午就找空當去弄的,真要大晚上一個人做那種事,我也未必承受的住。”楊靜得知此事,整個人頹然耷拉下去,失去光澤的頭發幹癟枯燥,擋在她深深淺淺皺起的眉心紋路前,大概是想起了獨自忍受恐懼奔波在黑夜裏的孤寂與瘋狂。
蔣柔同樣蹙起眉,想着該用什麽方式撬開楊靜的嘴,卻見她忽然一聳,脖子朝前伸去,忽地嘔出一灘穢物,其中還夾雜了不少血絲,随後身子往旁邊一歪,整個蜷縮在地上發出模糊不清的喃喃呓語,似乎都是些痛苦的氣音。
先前看她說話,燕宗還當自己那一腳沒踢到要緊部位,現在看來,竟是晚了一步發作。
“別看了,傷了內髒,估計有出血,她還不算是情況嚴重的,否則剛才連話都說不了。”
洛新腦中嗡一聲作響,用沒事的那只手拽住燕宗手腕,急道:“那她要是就這麽死了,豈不是要算在你頭上。”
“我要不這麽做,出事的就是你,”燕宗想起那場面就止不住後怕,“人在情急關頭還怎麽能理智控制行為?與其去想她有什麽事,不如先為自己擔心。”
洛新眯起眼沖他笑,從中看不出一絲勉強:“真的傷得不重,不用太擔心,我想最多就是好了之後留條疤的程度而已。”
燕宗一點點剝開包紮的布條邊緣,看不看得清楚都朝裏面看了看,語氣神情都很嚴肅:“要是有不舒服一定要及時說出來,絕對不能因為逞能或者讓我安心自己憋着,知道嗎?”
“大多數時候我是比較軟弱,可有時候我也很堅強,在別人那裏是裝出來逼出來的,在你這裏卻是我主動希望能做到的,雖然不像你這麽酷,但好歹也算進步吧。”
“我不這樣想,和外人打交道堅強是必要的,有時甚至要堅硬才行,但面對至親至近的人,沒必要太多僞裝。”
洛新偷眼去看另外兩人,聶橫與蔣柔已走到楊靜那邊,蹲下身扯布條查看傷勢,心底頓時一松,其實他傷口抽痛的厲害,又覺喊疼顯得太孩子氣,趁旁人不注意微微撅起嘴,示意燕宗親一親。
燕宗心裏好笑,又想他傷勢大概确實不算太嚴重,于是從善如流的把對方雙唇壓住,還張嘴輕咬了一下,只是沒深入動作。
“嘻。”洛新偷笑兩聲,竟在這種時刻覺出甜蜜來,燕宗卻沒他這麽心大,天氣炎熱,一旦傷口化膿出水,不容易結痂,萬一被細菌感染引發燒熱,就更糟了。
“我還是送你上樓躺下休息會,等吃中飯......”燕宗話說到一半,突然聽到一陣微弱而遙遠的呼喊聲,但見其餘三人也面色陡變,露出驚疑随後是狂喜之色,才心道這并非他一人的錯覺。
聶橫大喜,猛站起身,忍者發昏的腦袋又仔細聽了片刻,哈哈大笑:“卧槽,真的有人來了!”
“而且像是救援隊伍,”蔣柔也忍不住綻開笑顏,忽又驚奇道,“我怎麽好像聽到有人叫洛新的名字?”
“诶?真,真的嗎?”洛新本不敢相信,挺蔣柔說後心裏一跳,握住燕宗手腕激動不已,“是真的!是我爸,我聽到他叫我了!”
說話間聶橫已經跑了出去,高舉雙臂朝遠處一隊三倆分散的人大力揮動,聲嘶力竭地興奮大叫:“這裏!這兒這兒!”
其實就算他不喊,那麽明顯的房子杵在懸崖邊,上島的這一小波人也該看見了,加快速度朝這裏趕過來。
“哥!”聶橫大哥也在其中,趕上來後狠狠抱了抱,心裏一塊大石頭落地:“人沒事就好,媽因為你生了病,爸在照顧所以只有我來。”
“媽身體不要緊吧?”
“不用急,老毛病,等你回去,立馬就能好了。”
“洛叔......”聶橫早就瞧見洛天培,順勢打了個招呼,還沒把話說完,就看到胡子拉碴的高大男人風一般沖進去樓裏,随後是一聲大吼:“新新啊!”
洛天培看到兒子胳膊上血染的布條,頓時紅了眼:“醫生快來,我兒子受傷啦!”
醫護人員身板不比救援隊以及這些個心急如焚的家屬,吭哧喘着大氣跑進來,就聽那個吵嚷了整整一路的漢子指着一位眉目略顯冷厲的男人罵:“燕宗!你這個臭小子,你快把新新放開我告訴你,真打起來你加上你老子都不是我一個人的對手!”
一名中年男醫生拉上口罩,快速将洛新上臂的包紮物解開消了毒,貼上一塊網布防止黏連,重新用無菌紗布包起:“回醫院再檢查,看情況可能需要打針。”
與此同時救援組的領隊已經和燕宗簡單對了一下情況,得知所有人都在這裏後,用對講機通知分開的隊伍直接回上岸點集合。
了解到樓旁邊的地窖裏放着三具屍體時,來人心裏都一沉。
“洛叔。”燕宗語氣客氣地對洛天培打招呼,并問,“我家人有來嗎?”
洛天培先是從鼻子裏哼出一道氣,但一想到這一周內燕留痕找他說的事,也不好對小輩耍什麽脾氣臉色,一一解釋說:“你一失蹤,項目的事全壓在老燕頭上,實在抽不開身,你媽媽倒是來了,但島上情況不明,所有女性家屬都留在船上等待消息。”
“洛叔叔,”蔣柔掩飾不住失落,輕聲插嘴問,“我媽媽也在船上麽?”
洛天培臉朝着洛新偷摸翻了個白眼,他一向不愛瞧蔣家的大小狐貍,沒好氣道:“沒來。”蔣柔臉色一白,緊緊合上嘴巴不再說話。
看一個女人浮着眼淚也是可憐,洛天培摸摸後腦勺又說:“你爸倒是跟我們一塊兒來了,現在大概跟另一撥人到處找你下落呢。”
經歷了情緒的大起大落,蔣柔忍不住捂住嘴,呼哧聲從指縫間漏出來。
因為洛新和楊靜情況特殊,地窖的屍體也得想個周全的辦法才能運走,活人為大,就先安排幸存者往救援船上走。
岸邊早早站了一排人,全是在船上等不住的家屬和提前返回的其餘兩撥小隊。何慕飛望眼欲穿,終于看到心心念念的兩人,眼淚一下湧出來,哽咽地喊了聲:“小宗,新新!”便飛撲過來,燕宗心裏諸多愧疚,快跑幾步将人迎入懷裏,柔聲安慰:“沒事了,別擔心。”
蔣南身邊站着個棕發碧眼的男子,身材瘦長,眉眼帥氣,頗為惹眼,看到蔣柔後縱身撲上,将人一把摟住,用半生不熟怪腔怪調的中文抒發無比炙熱的情感:“奧!柔,我沒有失去你,這一定是在夢裏!”
說罷單膝下跪,忽然從兜裏掏出一個暗紅色絲絨小盒,作勢要打開:“Merry......”蔣柔一把按住方盒,繞過他朝臉色越來越黑的蔣南走去,乖乖喊了聲爸。
“哼,要不是看在這小子提供了你位置信息的份上,我一腳就能把他踹海裏去。”
蔣柔聞言,下意識去摸耳上的飾物,心裏諸多疑問,一時卻不知該從何問起。
餘下的人左張右望,一顆心如墜深淵,抱着一絲希望問:“還有幾個人呢?”
領隊公事公辦地回答道:“還有三具屍體等下會送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