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祁燃搖搖頭,抱着吉他靠着架子坐下,自力更生地揉了兩下手腕。
看起來很郁悶。但好歹沒再急着跑。
紀寒景挨着他坐下來,也沒追問他到底是怎麽了。半晌,抓了抓頭發找個話題,“我給你帶了個禮物,放在你房間桌上了。”
“我看到了。”
“那你喜歡嗎?”
祁燃點了點頭。
他多少松了口氣,“我以後每次出差都給你帶禮物。”
“不用……那麽麻煩。”
“不麻煩啊。反正我到哪裏都會想着你。”
“……”
祁燃張了張口,卻沒有發出聲音來。
他沒法兒再像從前一樣,自然地說出“我也總會想着你”了。
因為意識到紀寒景說這話的語氣,跟他從前以為的紀老師的語氣或許是不一樣的。
或許跟他也根本就不是一個意思。
但他問不出“你是不是喜歡我”這種話來。難以啓齒是一回事,另一方面是後續通常會導致一句致命的反問——“那你呢”。
那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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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不是也喜歡我。
祁燃想不通,自己要怎樣才能盡量誠實地去回答這個問題。在隐瞞自身缺陷的情況下,還要盡量貼近事實地去回答。
怎麽樣才算是真的喜歡一個人,是他無論如何都搞不清楚的問題。只能寄希望于兩個人可以将一直以來的關系好好地維持下去。
他原本以為可以做到。
他一直沒出聲,紀寒景又接着說,“燃哥,昨天晚上我們倆聊天了,你還記得嗎?你喝了酒以後。”
祁燃回過神,順着他的話細想,仍舊記不起來,“聊了什麽?”
“……我就知道。”
好在上次圍觀過他斷片以後就有經驗了。本來今天上午就得走的,防着他真不記得昨晚聊了什麽才留下來。
留對了。
“那我把昨天晚上的話再跟你說一遍。”
紀寒景清了清嗓子,“總結起來就是,如果有什麽不開心的——像昨天晚上那樣的,不要自己躲着不開心,都盡管告訴我。不管什麽情況,以後你想要人哄的時候,也都可以盡管找我。”
突然被戳破心思,祁燃臉騰地一下紅了:“我……沒有不開心。”
以後不能再那麽放開了喝了。怎麽連這個都跟人家聊。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說到最後一個字已經弱得幾不可聞。心虛得特別明顯,但還是撐着想給自己留點面子。不希望自己在他心裏留下不好的印象,“……我不是那麽小氣的人。”
“我知道。”
紀寒景笑了笑,“不矛盾。你不是也那樣跟我說過嗎,有任何不開心的事情都可以告訴你。反過來也是一樣的。”
“除了這個……其實還有些話我一直想告訴你。”
“本來是打算等忙完這段,等年後再找個機會告訴你的,免得影響你工作。”
他放緩了語速,聲調比平時略低些,聽起來很舒服,“我知道你最近工作很多。劇和專輯都出了,接下來這段時間你會比我更忙。能好好休息就夠了,沒有多餘的心思去考慮一些可有可無的事。”
“但現在又覺得,還是先告訴你比較好。免得你再像昨天晚上那樣……你懂我的意思吧。”
祁燃沒有出聲,甚至沒有看他。紀寒景小心地碰了碰他的手指,試探着握住。沒有被掙開。
這一次他特意放輕了力度。但依舊堅定地握着,好像一松手就又會跑掉。
“我不是有空了才來順路關心你的。也不是只給你和其他人一樣的心意而已。”
他繼續說,“燃哥,我不是‘大家的紀老師’。”
“給我個機會。只要你願意,我是你一個人的紀老師。”
**
像屏障被猝然擊碎。
像一道避無可避的選擇題。
像被他硬拉着,穿過無數迷霧抵達不願觸及的現實。
祁燃低着頭,視線模糊不清,過了很久才恍然發覺自己一直盯着人家的手指看了好半天。
他輕聲問,“我要是說不願意,你會跟我絕交嗎?”
紀寒景鄭重其事地想了想。
“不會。但我會呼吸停止心髒麻痹七竅流血而死。”
“……”
祁燃忍俊不禁,表情也舒展了些,“……喂。”
紀寒景滿足地嘆氣,“這還是你今天第一次對我笑。”
“你剛剛那麽嚴肅地把我拉回來,就是想說這個嗎?”
“對啊。”
“吓了我一跳。”
祁燃揉着眉心說,“感覺你是想跟我打一架。”
“其實你剛剛一直抱着吉他不撒手,我也有點怵。”紀寒景心有餘悸,“感覺我要是把你給惹毛了,分分鐘就會掄到我頭上。”
“……”
兩個人對視一眼,同時又笑起來。不約而同都放松了些。
總算把話說出來,無論結果如何,心裏都好受很多了。
紀寒景忍不住感慨,“說實話燃哥,你可能想象不到,但我其實……已經喜歡你挺久的了。”
“當然了,我不是為了困擾你才告訴你的啊。被人喜歡應該是件高興的事才對。所以你不要有負擔。”
“實在不行就把我當成你粉絲裏的一員……粉絲說喜歡你的時候應該會很高興吧?其實我跟你粉絲也差不多啊,只是我比他們幸運,條件好離你近點而已。”
“然後吧……在這個的基礎上,要是能也稍微多喜歡我一點,就更好了。”
他一本正經地補充說明,“這個得你努努力。不強求。”
“……”
祁燃用力抿了抿嘴唇,終于放下吉他,認真地點了下頭,“我知道了。給我一點時間。”
“那當然!你慢慢考慮,不用着急。”紀寒景說,“我說這些本來也不是為了逼着你做什麽決定,或許馬上給我什麽答複之類的。如果你還沒有做好接受我的準備,我當然會等着你。多久都可以。”
到最後,他自己都害羞起來。但還是堅持要說完,“我就是想讓你知道,即使你真的小氣點也沒什麽,也挺好的。”
不管你怎麽樣都好。
紀寒景說,“我……都很喜歡。”
**
紀寒景是吃完午飯才走的。
從琴房出來以後,兩人之間的氛圍有了某種微妙的改變。但大家心照不宣地達成共識,直到把人送走,都沒有開口詢問。
他們接下來的行程排得很緊促,晚上的航班出發去錄節目,短時間內回不了文枝。祁燃收拾行李時往家裏打了個電話彙報情況,被他媽揪着問了好多關于《執意》的事。
劇還在播,他家二位顯然對屏幕上那個跟他關系匪淺的年輕人很感興趣。還叫他有空帶應解意回家一起吃飯。
祁燃哭笑不得地回說“看情況”,挂電話前告訴他們,“他叫紀寒景啊。”
他已經不再是戲裏的角色了。
是一個很特別的人。
收拾行李的時候電視一直開着。這周更新的《執意》還沒有看,他把劇當bgm邊疊衣服邊聽,從衣櫃的角落裏拿起那件深灰色的風衣。
到最後還是給人家搞皺了。
他直起腰,順手打了個電話讓幹洗店來取。挂電話的時候看向電視,劇裏正播到一段親熱戲。
短短十來秒的鏡頭,彈幕裏鋪天蓋地的尖叫。
[啊啊啊啊應解意你出息了!給老子搞!搞久一點!]
[這段是不是那個什麽期被教授的信息素勾引啊我k這個眼神我死了]
[到底是什麽樣的信息素!我也想聞!求官方出聯名款香水!我氪爆]
[而且祁燃本身人設也是這種信息素神神秘秘的……出道這麽多年都沒有公開,這麽一想迷之符合角色啊啊啊好帶感就是量身定做的吧!]
[嗚嗚嗚重金求一個聞過教授的鼻子,聞過祁燃的也行]
[hhhhh想聞+1]
“……”
大家都在問應執的信息素是什麽味道。祁燃的信息素是什麽味道。
祁燃站在電視機前,驀地渾身發燙。頸後重重地痛了一剎。
他提前收拾好了行李,說想自己待一會兒,回到卧室關上了門。
房間裏萦繞着淺淺的玫瑰香氣。
前一天收到的花束開得正好,每一片花瓣都飽滿瑩潤。祁燃面對花束前安靜地坐下,拿起旁邊的卡片又看了一遍。
“永遠都是你的粉絲,永遠期待你的舞臺。”
前天晚上收到花的時候他着急上臺,沒有仔細端詳。這時候再看才注意到,後面還跟着畫了一只笑臉。
醜萌醜萌的,似曾相識。
祁燃愣了愣,又兀自搖頭。
怎麽會有這麽巧的事。
就是……有什麽好處,都忍不住往他身上想。
被岑意提醒的時候,他還想繼續自欺欺人。
直到今天,他無法再假裝無事發生,才不得不開始思索,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歡。
他知道自己對待紀寒景有些特別,一直打着朋友的幌子不願意深究。但他更知道,“喜歡”這類的問題對他而言是無解的。
他一直不願意往這個方向想的原因,是他心裏清楚,自己根本不可能想得明白。
一個生來就雙目失明的人,要如何得知自己想象中的太陽,是否和正常人們眼中所見的一樣?
他從出生開始,就缺乏感受“喜歡”的必要條件。
但即使他真的對紀寒景有了別樣的心思,他的“喜歡”也是不完整的。天生就跟正常人的不一樣。
跟紀寒景也是不一樣的。
他一直以來都沒喜歡過任何人,也不希望自己喜歡任何人。甚至連想都不去想。要麽就做朋友,要麽不再聯系。
因為知道無法回饋同樣的感情給對方。不知該給怎樣的回應。即使勉強在一起,也只會帶來災難。
二十多年都是這樣過來的。從前他并沒有覺得這是多麽難以接受的事,只是工作性質的原因,為了不招來輿論才隐瞞下來。
可現在他才發現,即使一直都有機會,即使被問起過,好奇過。他也做不到親口向紀寒景坦白這件事。
乃至認識的時間越久,就越怕讓他知道,真實的自己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
不知道別人談戀愛是什麽情況。但祁燃這樣想着,總是忍不住地會生出些許自卑的心思。
感覺是自己不配跟人家談戀愛。
不配被他那樣喜歡。
可今天紀寒景在說那些話的時候,語氣裏仿佛他是什麽特別好的人,喜歡他是件多麽幸福的事。把自己放在比他更低的位置。
根本就不是那樣的。
祁燃這時才開始後悔。自己聽的時候只顧着發怔,都沒能告訴紀寒景,其實他才是那麽好的人。是更好的人。
要麽就做朋友,要麽不再聯系。是他在迄今為止的人生裏給自己的選擇題。效果也很不錯,沒有那些情情愛愛的煩心事困擾,他的人生清清靜靜。
可直到紀寒景這,祁燃不知道該怎麽選擇了。
好像無論放在哪一邊,都很對不起他。
這麽好的紀老師。
怎麽辦?
怎麽選。
祁燃想得越發傷感。把卡片收起來的短暫空隙裏,眼前玫瑰就又掉了一片花瓣。
馬上就要離開了,這束花應該等不到他回來就會枯萎。祁燃連同花瓣也拾起,和卡片一起夾在筆記本裏留存。
又找出筆,在這一頁,花瓣底下寫了一行字。
“你不是可有可無的事。”
作者有話要說:來遼
你們每天在評論區尖叫
叫得我也好急
說好了細細地寫
每次看評論都好想劇透_(:з」∠)_
快了快了
如果我沒有想錯
離你們想看的大概還有三四章的樣子
大家冷靜
大家晚安
mua!
感謝在2020-04-3021:51:41~2020-05-0100:48:4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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