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周冠林瞅了他一眼,露出有趣的神色。卻也配合地往後退了兩步,“那行,你上。”
“……”
祁燃就靠在實驗臺邊乖巧地等。
從下班回家時被尾随差點遇害起,為了防止被蹲點埋伏,應執帶着貼身衣物搬到學校的實驗室裏來暫住。
剛剛在浴缸裏冷水裏泡了小半天,他沖完澡後就直接換了自己的睡衣。難得不用穿襯衫白大褂,工作時間穿着柔軟舒适的私服,一時間放松得有點跑神。
他對吻戲沒什麽特別的感覺。跳舞時偶爾也有摸腰頂胯之類色氣的動作,印象裏可以歸為同一類,都是表達情感的肢體語言。
再說團裏的兄弟們每次聚餐喝多了也會互相啵啵,玩笑地一觸即止。彼此間只要不觸碰到底線就能玩得很開。
他看也看習慣了,就覺得沒什麽難度。反正不用他主動,只要等着挨親就行。回過神來聽見紀寒景問準備好了沒,自然地點點頭。
早準備好了。等得都有點犯困了。
**
應解意到達實驗室時,應執窩在沙發裏裹着毯子睡得正沉。
被細微的動靜吵醒,他警惕地起身,高度緊張去查看監控,看清來人時頗有些詫異,按下控制鍵解鎖開門。
應解意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也是一身睡衣,臉色煞白,見到他的瞬間眼眶便紅了。
應執本就是被吵醒,睡眼惺忪。警惕解除後剛往沙發上坐,一見他這樣又給吓得清醒了許多,不由自主地站起身。
應解意依舊站在門口。他那麽着急地跑過來,這會兒卻像是被抽空了力氣似的站在原地,胸口微微起伏着,望着沙發邊的人一眼都不舍得眨。
他腦子裏混亂得厲害,幾乎分不清現實與夢境的區別。明明已經親眼看到了想見的人,卻又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在那裏,甚至不太敢接近。怕一碰到,眼前的一切就會泡沫般碎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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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境中凄豔死寂的畫面還在不斷地閃現在眼前,與莫名其妙出現在他腦海裏的,親眼看着應執死在自己懷裏的前世記憶交互播放。讓他的心像被撕扯着,痛得不知所措,只能站在原地怔怔地望。
直到聽見一聲遲疑的,“……應解意?”
被他這樣望着,應執鼻尖一酸。像是難以承受撲面而來的絕望氣息,下意識地喊出了他的名字。
應解意如夢方醒,向前邁了一步,又一步,腳步逐漸加快,沖過去狠狠撞進了應執的懷裏。
應執被他突然撞過來的力度帶得往後趔趄,失去平衡,兩人緊抱在一起跌進沙發裏。
他們用這個姿勢待了好一會兒。應教授平時很介意別人碰觸,這時卻不忍心推開他,甚至撫了撫他的背,等他情緒緩和了再自己起來。
應解意不想起來,攥着他的衣角不放手,“我能不能坐你腿上?”
“……”
應教授面無表情地把他拎到一邊,又恢複了平日裏的高嶺之花的冷酷,“站那兒說話。出什麽事了?”
應解意嘆了口氣,靠在實驗臺邊的姿勢跟小學生罰站差不多。像是覺得有點難為情,顧左右而言他,“有沒有吃的?用酒精燈煮點宵夜呗。”
“沒有吃的。”應執嚴肅地盯着他,不給轉移話題的機會,“好好說。這麽晚了你來這兒幹什麽?”
“……我害怕。”
他垂着頭,沮喪地和盤托出:“我做了個夢,太害怕了,就過來看看你。心裏好受點。”
“噩夢?”
“嗯。”
大半夜的穿着睡衣和拖鞋跑來,就為了一個噩夢。
應執覺得有點好笑,語氣揶揄,“夢見期末考試不及格?”
“不是。”應解意神情卻格外認真,“我們兩個最近總是看到對方前世的樣子,對吧?”
應執颔首。
雖然詭異,但确實發生過幾次,他作為一個相信科學的無神論者,也不得不承認現實。最近除了收集案件的線索,也正在調查這閃回的前世記憶出現的原因,“你看到了什麽?”
“我看到你上輩子死的時候了。”
“……”
應執愣了一下,很快便搖頭道,“那也是上輩子的事,不用放在心上。”
“可我還看到另一個場景裏相同的畫面。”應解意說,“你穿着平時的衣服,躺在那兒……身上有好多血。就跟那些被挖了心髒的人一樣。”
他的語氣裏有深深的不安。
“教授。如果我夢得到前世,會不會也夢得到未來?”
被他的話觸動,應執也心生疑慮。正在思索時,又聽到他說,“要不你住我那兒吧?這裏也不太//安全,我得看着你才放心。”
應執好笑道,“跟你住宿舍?”
“我在校外有套小公寓,一直空置着。”
“……敗家子。”
“我攢壓歲錢自己買的。”應解意迫切地問,“那你跟不跟我去?”
案子還不知道什麽時候結束,在實驗室将就的确不是長久之計。應執原本也在考慮住處的問題,可當下沉默了兩秒,卻是拒絕了:“我不需要。”
應解意想過會聽到這個回答。可真的親耳聽到,心裏難免再痛一次。
他看着應執,一字一頓道,“可是我需要。”
“我不想看着你經受那些人一樣的遭遇。我想都不能想。如果同樣的事情發生在你身上,我一定會瘋。就算你不把出事的風險放在心上,能不能疼一疼我?”
應解意露出一個苦笑。“我……需要你。”
劇本的臺詞到這裏為止。接下來只要應解意上前親吻教授,這段戲就結束了。
祁燃安靜等着,紀寒景卻一直沒動。
鏡頭還在繼續運轉,他有點意外,但穩住心神保持表情,沒有破壞情景的延續。又過了兩秒,聽見紀寒景緩慢低沉地重複,“我需要你。”
他凝視祁燃,說着劇本上沒有的臺詞。
“我有多喜歡你,你……看不到嗎?”
兩人一站一坐,他明明在高處,視線落下來,卻顯得那樣卑微又無奈。無論是語氣還是眼神,甚至是整個人的氣場,都散發出無盡的落寞與悲傷。
祁燃看着他,心裏像被什麽陡然擊中,蔓延成一片鈍痛。
在此之間,應執已經拒絕過他好多次表白,明确地表示自己拒絕任何人的标記,要獨自過完這一生,可他還是毫無怨言地陪着護着。應執雖然嘴硬,卻并不是不放在心上。
他們之間隔着難以逾越的鴻溝。在這之前拍的兩場戲中,應執分別經歷了被應解意家裏以科研前途作為威脅警告他保持距離,被自己的洞察端倪的母親嚴詞呵斥他跟仇敵的後人來往,壞了祖宗規矩。背着巨大的壓力,卻沒有向應解意吐露過一個字。
就為了在每周兩次下課後,讓這個小傻子能心無負擔,高高興興地跟他一起走回家那段路。
應執心裏不是沒有他的。
早就不是了。
可這注定是一場不會受到祝福的感情。明明是互相喜歡的人,在一起卻要遇到那麽多困難。
祁燃無法再無動于衷。他望着滿身落寞的人,緩緩張開手臂,定格成一個接納的姿勢。
紀寒景眼底有微弱的光芒閃爍。看着祁燃向自己敞開懷抱,輕聲說,“我看到了。”
那一瞬間的感覺難以言喻。
紀寒景眨了下眼,下一刻,卻含着這份難言的情緒露出一個笑。走到沙發前,半跪在他腳邊,親吻他的膝蓋。再起身時,毫不猶豫地将他納入懷中。
滿懷的玫瑰香氣。
抱緊的瞬間,空氣中甚至能捕捉到兩人同時發出的嘆息聲。嘆息這個擁抱的圓滿,懷裏的身體仿佛為彼此量身定做,契合得天衣無縫。
祁燃整顆心都在震顫。鏡頭靠得很近,他卻全然都注意不到。沉浸在無望的愛裏,這樣圓滿的擁抱更令人感到悲傷。
越是想抱緊,越是留不住。緊緊相擁的力度仿佛沒有明天,讓人喘不過氣。溫柔又絕望。
紀寒景感覺到他在自己懷裏顫抖。輕拉他緊抓着自己衣服的手,分開他的手指扣住按在沙發上,與他額頭相抵。
他眼裏蒙着一層水光,眼角淡紅的小痣如同淚水凝結的痕跡。漆黑濕潤的睫毛顫得令人心生憐惜。
紀寒景用極珍惜的目光看着他,啞聲問,“你心裏有我。是不是?”
祁燃垂下眼簾,點了點頭。
紀寒景便又笑起來。溫熱的指腹滑過他的臉頰,觸碰他眼角的小痣,輕輕撚揉他發熱泛紅的耳垂。
再按照同樣的順序親吻他,細致纏綿地移到唇上。
祁燃這時才知道,自己把這場吻戲想得太簡單了。
并不是他先前以為的啵啵。并沒有一觸即止。可就像剛才的懷抱一樣,這個綿長的吻與當下的情緒契合得剛剛好。從啄吻到深吻,從小心地試探到放肆地侵入。熾熱的氣息在彼此唇上暧//昧地交纏,悠長綿延,好像一輩子都不會結束——如同無視所有阻礙時心底裏真正的期望一般。
紀寒景能感覺到他在配合。
其實這跟從前讨論劇本的時候商量的不一樣。祁燃心裏應該會覺得今天的吻戲是借位都能拍的那種,蜻蜓點水地結束——就連他自己在真正開拍前也是這麽打算的。
但即使情況變化,他一聲招呼都沒打就擅自發揮,祁燃還是接住了他的戲,溫柔地配合他。
這樣的溫柔,他根本就逃不過。
他閉上眼睛,心想即使這一切對祁燃而言只不過是場戲,真正傾注感情的人只有他一個。也認了。
不再想是真是假,今後如何。就放任自己沉溺其中,心甘情願。
當這個吻結束時,耳邊的所有聲音都消失了。他看着祁燃,眼底的笑意與心中一樣清晰。
“跟我回家吧?”
遠光燈漸亮,模糊了他們的輪廓。
導演喊完卡好幾秒,場內依舊安靜得有些過分。
紀寒景直起身,隐約還聽見幾聲啜泣。回頭便對上一雙淚汪汪的眼。
阿顏替他拿着劇本,雙手都快在上面攥出印子來了,“太艹了我還是第一次看人拍吻戲看哭的。”
“……”
周舟小跑過來,“哥?燃哥你還在嗎?感覺怎麽樣?”
祁燃還在沙發上坐着,像是還沒回過神。
紀寒景突然想到前幾天一起吃早餐,周舟說起他哥要吻戲的語氣。腦海中念頭一閃,再看祁燃時莫名心虛起來。
“……初吻?”
祁燃噙着眼淚,無意識地眨眼。睫羽震顫,挂在眼角的淚順着臉頰滾落。
他點了下頭。
**
紀寒景四歲就沒有初吻了。
這天收工回酒店,他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覺。
就感覺很罪過,自己像個禽獸占了他哥的便宜。又感覺幸好是他,沒有便宜了別的禽獸。
最後實在忍不住想找人傾訴,大半夜地給江廖音打電話。一開口就是暴擊,“我今天跟我哥拍吻戲了。”
“……”
江廖音:“我不想聽。”
他恍若未聞,繼續說,“我把我哥給親哭了。”
通話那頭沉默了幾秒。
江廖音:“牛逼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