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下課鈴響起,沉悶的空氣頓時活潑起來。
枯坐了整節課的學生們紛紛起身,笑鬧着離開。教室裏很快便只剩下兩個人。
鏡頭推近,應執獨自站在講臺上,一身清冷,不急不緩地整理教學資料。
應解意等其他人都離開才懶散地起身,将書包甩上肩膀走到他面前,半是調笑地提醒,他們兩個的手機拿錯了。
接着依舊是交換手機的動作。應解意吊兒郎當,隔着講臺單手将手機遞給他。
周冠林雙手環胸站在攝像機後,想看這次應執會怎麽接。
然而取景框裏的畫面仿佛靜止了。應解意的手停在半空中僵住。應執漠然地盯着他,沒有伸手去接,也并無半分要接的意思。眼神裏蘊着冷光,像是看穿一切的不屑。
兩人對峙了數秒。直到應解意撇了下嘴角,把手機放在面前的講臺上,舉起雙手向後撤了兩步。
如同承認了自己的惡作劇。以故意拿錯手機這種小把戲來跟他産生交集。
但他的視線從始至終與應執相接,在一系列的動作中都沒有移開過半分。這使得原本含有投降意味的動作,由他做出來卻并不顯得處于劣勢。更像是一種蓄意的示弱,預示着他并不打算放棄自己對眼前這個人非凡的興趣。
雖然教授看起來并不想搭理他。
應解意眼裏探究的興味更濃了。好奇之餘,摻雜着自己也說不清的困惑,“教授,我們以前是不是在哪裏見過?”
應執沒有理會他搭讪般的語氣,朝點名冊上投去一瞥,音色清朗,“應解意。”
“到。”
應解意笑起來,“你知道我的名字?”
“整個班級只有你曠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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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我想這大概是因為,我不像其他人一樣貪圖傳說中的教授你的美色。”
應執語氣頓了頓,盯着他的目光更加銳利,“對于一個學生而言,這并不是值得肯定的曠課理由。”
他無所謂地聳聳肩,“我只是遲到了一節課而已。”
“你曠課了。”
應執一字一句道,“曠課三次以上不得參加期末考試。今後我的課堂,請你準時出勤。”
說完他就不再去看應解意的反應,像是毫不關心,帶上自己的手機和點名冊,彎腰拔//出u盤離開了教室。
應解意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視線裏。将剩在講臺上的自己的手機拿起,緩慢地在手上轉了一圈。突然舉近抵在鼻尖,輕碰了兩下,細細地吸氣。
仿佛還能捕捉到一絲被那人貼身放在口袋裏時沾染的,信息素的甜美味道。
“教授……”
應解意靠在講臺邊,垂眸低聲自語,“下次再見。”
“——卡!”
周冠林滿意地揮手,“過!”
聽見動靜,祁燃立刻從教室門外冒出頭來,期待地問,“怎麽樣啊?”
紀寒景立刻站直,跟導演對視一眼,一人給他一個大拇指,“很好。”
新任小助理阿顏在旁邊也看得心潮澎湃,雙手并用貢獻了雙份的點贊,“有內味兒了!隊長牛b!”
祁燃這才松了口氣,剛剛的興奮感還回蕩在心裏揮之不去。
真的不一樣,跟他過去幾天裏拍過一條後像卸去重擔般的感受完全不同,成就感更是沒法比。
回過頭來,周冠林朝紀寒景也贊嘆了句,“你也很好。”
這段戲在劇本裏只有簡單的臺詞對話。舉手投降和聞手機的動作,都是他根據祁燃的表現臨場發揮來配合的。
紀寒景平靜地點頭,吐出三個字來,“應該的。”
見祁燃過來回看剛拍攝的鏡頭,他便又拿起劇本一起複盤,“剛剛那裏你停頓得很好。”
“雖然我嘴上說不像其他人一樣貪圖你的美色——但顯然我是有在貪圖你美色的。尤其在被你識破了換手機的小把戲之後還故意這樣說,又是一種變相的調戲。”
祁燃撲哧一笑:“我知道。”
“對,因為你知道,所以停頓時有諷刺的意味出來,那裏的語氣很好。第一次見面的印象你主要是面不改色地嫌棄我就對了……”
紀寒景噼裏啪啦說了一堆才反應過來,“我是在說劇本,不不不是真的我們倆。”
“我知道呀。”祁燃笑着贊嘆,“剛剛你也演得很好。舉起手往後退的時候一點也不弱,我看得都心跳加速了。”
我哥誇我了!
紀寒景腦子裏空白了一瞬,憋出兩個字來:“嘿嘿。”
“……”
周冠林在旁心情複雜。但演員互動流暢是好事,于是一揮手安排道,“趁熱打鐵。去拍實驗室裏的那場戲。”
這場戲是兩人的第二次私下見面。應解意同宿舍的班長臨時請假不在學校,叫宿舍裏的兄弟們派個代表去實驗室拿課程作業。
跑腿的事沒人願意幹,但要是跑趟腿能見到教授,志願者就不止一兩個了。
應執是建校以來最年輕的教授,又是個Omega美人,在學校裏是出了名的。平時在實驗室裏幾乎不見外人,這學期終于有機會一睹天人之姿,每節課的教室都會被其他班湧入的學生塞滿。
課堂以外能見到他的機會屈指可數,實驗室又不準無關人員随意進出,去拿班級作業倒是個很好的理由。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态度,班長只告訴了同宿舍的幾個兄弟。
他們宿舍裏幾個都是alpha,個個好勝心強得一批,為争名額還鬧出了啼笑皆非的動靜。宿舍部分會另外拍攝,現在拍的是最後應解意強勢奪得跑腿機會,心情頗佳地來找他的教授拿作業。
實驗室裏的場景都已經布置好了,兩人跟着導演先走一遍戲。這場戲牽涉到一個信息素匹配度的問題。劇本裏寫的是因為兩人有過一世的羁絆,今生彼此的信息素高度契合,要演出那種很容易相互吸引的感覺來。
對祁燃而言有點像天方夜譚。畢竟他長這麽大都還沒體會過擁有信息素到底是種什麽樣的感覺,對其相互影響和吸引之類的更是沒有概念。
但信息素這種東西,本身就是看不見摸不着的,隔着屏幕更是難以捕捉。演員要做的,就是通過表演來給觀衆架構想象空間,讓他們盡情地發揮腦補能力。
“這裏教授本來是要給自己注射抑制劑的,但是應解意突然過來打斷了他。所以在對話的同時要表現出隐忍。”
周冠林自然道,“你也是Omega,發情期什麽感覺知道吧?待會兒說臺詞的時候喘着點兒。”
“……”
祁燃含蓄道,“我盡量吧。”
**
身為一個沒有經歷過發情期的Omega,祁燃對這部分的經驗全部來自于近兩個月補習的各種可描述和不可描述的影片。
加上他之前也有嘗試過那種偏欲的性感風格的舞臺,大致方向心裏是有底的。旁邊化妝師問用不用掃一層腮紅作為補充,他想了想,說聲謝謝婉拒了,繼續與紀寒景溝通臺詞。
兩個人頭碰頭地去看劇本。站得近了,他才突然注意到身邊傳來的玫瑰香味。
起初只覺得跟月光花園的香氣不一樣。然後才反應過來,這與玫瑰接近的香味似乎是紀寒景信息素的味道。
祁燃對信息素向來是只聞得到氣味而不受其影響,所以在嗅到別人身上的信息素氣味時,感覺跟聞香水差不多。但這其中又有微妙的區別——非要說的話,就是信息素在其擁有者身上那種與生俱來、渾然天生的适合感,是使用任何香水都無法比拟的。
對紀寒景而言也是這樣。
祁燃對香水很感興趣,也對其研究過一二。原本覺得自己選月光花園已經很适合他,但到現在才發覺,跟他原本的信息素氣味壓根沒法比。
每個人的信息素氣味都是獨一無二的。即使乍一聞很像,細究起來也會有差別。玫瑰更是如此。每朵玫瑰花的香氣由數百個分子組成,拆開來聞沒有一個具有玫瑰的味道。因此玫瑰香的風格非常複雜多變。
跟那支月光花園不同,紀寒景天生的玫瑰香氣更加沉穩大氣,隐隐攜糅着焚香和乳香的氣味。
乳香是中藥名,來源于植物,主要成分是樹脂,并沒有人們會誤以為的奶味。就像是一大捧松枝被揉碎了,在雪夜裏被火烘烤過後漸漸發散出的松木脂香,疊加在沉厚莊重的焚香底子上,奇妙地融合成了他的味道。
只要一聞到,就知道是他的味道。
真挺好聞的。
祁燃晃了下神,揉揉鼻子,趁紀寒景沒注意,又偷偷吸兩口。
他猜得不錯。那瓶香水紀寒景收到後隔天就收了起來,哪裏舍得再用。
但紀寒景怎麽也想不到,他哥的鼻子居然這麽好使,偷偷聞他聞得不亦樂乎。畢竟他已經有意識地在收斂了。
通常情況下,人們在公共場合都會自主控制信息素的傳播,以免造成騷動。尤其是容易産生影響的Alpha和Omega群體。紀寒景是個Alpha,從分化後就一直都得注意着。同理,他一直認為祁燃身上之所以沒有Omega信息素的味道,是被收斂得幹幹淨淨的緣故。
人在情緒波動的時候是容易洩露出信息素的,在傾注情感的表演過程中尤其如此。因此有很多演員在演戲時會使用信息素來作為輔助手段更好地入戲,紀寒景自己也這麽幹過。
但進組到現在,他一次都沒聞到過祁燃的信息素是什麽味道。還心裏感嘆過他哥的自制力果然名不虛傳。
接着就聽見導演說,“這部分的重點你們兩個要特別注意。”
“這場戲裏,應執處于即将進入發情期的狀态。但我們總不能打個大标題在他頭頂上,跟觀衆說他要發情了對吧?”
“同樣,應解意在釋放信息素試探應執對自己反應的時候,也不能用字幕來提醒觀衆說他現在正在釋放信息素勾/引教授。”
“所以你們兩個商量一下怎麽演。”
周冠林說,“我個人建議,你們稍微放點信息素帶動情緒來入戲。不用害羞,如果有需要,我提前給你們清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