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話音落地的瞬間,紀寒景的眼神噌地亮了一個度,蠢蠢欲動地看向祁燃。
不僅是他。在場的工作人員裏也有Eureka的粉絲,尤其祁燃的臨時助理阿顏,從第一次見面開始就叫隊長,聽語氣就是老粉了,對祁燃的信息素特征更是感到好奇。導演一發話,她就帶頭激動地捂住了臉。
連同她在內許許多多的好奇心一起湧來,祁燃開始心虛,“不用了吧……這樣對大家影響不好。”
他的意思,在場的工作人員裏也有alpha,包括但不止紀寒景一人。萬一有跟他匹配度特別高的,被他的信息素誘出了發情期,會弄巧成拙難以收場。
很合理,這是身為Omega會有的顧慮,大家都自然地順着他的話朝這個方向想。紀寒景也是。
Alpha沒有固定的發情期,通常都是由Omega誘導發情。雖然他很想知道祁燃的信息素是什麽味道,但風險的确是存在的,他更不想看到有別的alpha對着他哥發情——他對自己的自制力倒是挺有信心。
“沒關系。”周冠林說,“我可以讓在場別的alpha先回避。”
“……”
祁燃依舊搖頭,看起來十分為難。
或許是個人敏感度原因,這種事情不好勉強。紀寒景心裏覺得遺憾,但還是順着他哥的意思說,“其實現在靠信息素入戲有點早了。”
周冠林又想了想,“要這麽說也是。萬一把你們倆阈值提高了,後面更激烈的戲份都沒法演了。”
“那就先看看你們能不能靠演技撐起來。”
應解意到達實驗室時,應執坐在實驗臺前已經挽起了袖子,正要對自己使用抑制劑。
察覺有人過來,他下意識地停了動作,擡眼看到應解意時明顯地露出意外神色,“你在這裏幹什麽?”
“我來拿班級作業。”
應解意靠在門口挑了下眉,視線在他露出的那截小臂上徘徊,“教授現在不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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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站着別動。”
應執放下衣袖,先去拿了作業給他,用公事公辦的語氣道,“回去訂正。明天課上講。”
甚至都不願意讓他踏進實驗室麽。
熟悉的人都知道應解意是個什麽樣的混世魔王,一身反骨最愛跟人對着幹。當下不等應執反對,接了作業就越過他到最近的實驗臺前一靠,“好啊,我先看看班裏作業做得怎麽樣。”
“……”
他一靠近,渾身的信息素都開始躁動不安。應執眼底的陰影加深了兩分,強忍着不适催他走,“出去再看。”
“那不行,我求知若渴。”
應解意好整以暇地翻着作業紙,終于找到自己的,發現上面有半頁都是紅圈。還挺有自知之明,“唉我這做得不行啊。”
“……”
“不過起碼能證明我沒抄作業。對吧?”
“……”
應執忍無可忍,還未開口便又聽見他說,“不如你教教我怎麽學習吧。”
“我爸說如果期末考試挂科,我下學期就沒有生活費了。”他突然傾身靠近,“應教授,你看我的生活費還有搶救的希望嗎?”
應執順手抄起桌上的鋼筆,鋒利的筆尖對着他的胸口,眼神警告他禁止更近。
“沒救了。等死吧。”
“……”
終于将人激出了一句狠話,他得逞般低笑出了聲,笑得尾音都在抖,“別啊,萬一我期末考試能及格呢。”
“不如我們打個賭吧。”
應解意舉起自己慘不忍睹的作業紙,在他面前晃了晃,“如果我期末沒有挂科,你就獎勵我一次約會。怎麽樣?”
“妄想。”
他擡手時腕上露出一截黑繩,墜着古樸的玉玦,只有殘缺不全的一半。應執看到時倏忽間變了臉色,向來冷靜的語氣也有些震顫,“你手繩上的玉墜是什麽來歷?”
“跟我約會的時候告訴你。”
“……”
“為人師表,總要有點犧牲自我的奉獻意識吧?我這麽好的一棵苗子,能不能茁壯成長為祖國未來的棟梁就看你了。”
應執暗自咬緊牙關。看着這棵所謂的好苗子肆無忌憚地朝他繼續靠近,甚至惡劣地釋放了alpha信息素來壓制他,眼底的墨色濃郁得令人心驚:“教授,你還不用抑制劑嗎?”
“你的信息素,都快要流到我身上了。”
“卡!停一下!”
周冠林在鏡頭後面喊:“應執你腰太軟了!硬直一點,還沒到你該軟的時候。”
祁燃:“……”
舞蹈生出身,他的肢體延展性非常好,向後仰的弧度優美得像個舞蹈動作。好看是好看,氣氛上不太搭。
習慣性的動作居然也是個問題,被導演點出來他不好意思道,“那我注意一下。”
紀寒景原本沒有留心,被導演一說倒是開始浮想聯翩。
到底是有多軟。
回過神來又問了句,“剛剛那句臺詞會不會太色//情了?過得了審嗎?”
“信息素那句麽?”
周冠林考慮了片刻,覺得這句渾話很符合人物性格,删了有點可惜,便道,“先留着,實在不行到時候再剪掉。”
紀寒景點了下頭。再去看他哥時,發現他正在跟化妝師溝通什麽。
祁燃在向化妝師提出請求,幫他把眼角的小痣加深。
他的右眼角下一顆淡紅的小痣,以往的舞臺妝裏稍微打層粉底就會被遮住,所以幾乎都當做皮膚瑕疵處理。其實很有些浪費。
這時候在劇組化妝師手下被強調成深紅色,越發襯得他膚質冷白,眼神深邃。尤其是在給到特寫鏡頭時,滿框禁欲的美感。
禁欲。精髓在于先要夠欲,由此求而不得,才更會有刺激的禁忌感。
別人有沒有感到不好說。紀寒景看兩眼腦子裏畫面感就奔湧得如同野馬脫缰,回過神來還得在心裏罵自己兩句畜生。
上完妝後重新拍攝。再演到這裏,應執用盡全力猛地将壓到身上的人撞開,自己趔趄着站立不穩,後退了幾步扶住實驗臺低喘,呼吸急促。
應解意沒有料到他會有這麽大的反應,一時怔在原地,這才察覺出自己做得太過火了,“……你沒事吧?”
“你是不是,在那個,那個什麽,期?”
混世小魔王出乎意料的語無倫次起來,倏忽間耳根都紅了,“我可以幫你……幫你做臨時标記。”
“你做夢。”
應執啞着嗓子,強撐着清醒。也顧不得許多,背對他迅速給自己推了一針抑制劑。
再轉身時額上冒了層薄汗,筋絡隐現。眼睛也紅了一圈。聲音卻終于能穩定一些,帶着不易察覺的微喘,咬牙斥責,“威脅我為人師表?怎麽不見你尊師重道!”
“立刻離開我的實驗室。否則我會向學校舉報,祖國未來的棟梁對我進行性/騷/擾。”
“……”
“我不是故意騷//擾你的。”
見他震怒,應解意心裏一急,在最不恰當的時機裏,糟糕的告白脫口而出,“我是因為……我喜歡你。”
他話一出口,自己先愣了下。回過神來卻又堅定地重複了一遍,“教授,我喜歡你。”
應執聽在耳中,只有一聲冷笑。
“你就是這麽喜歡別人的嗎?”
“我沒有看到你的喜歡。”
他一字一頓道,“只看到你對我的羞辱。”
他這麽說着,卻全然不是被羞辱者的姿态。即使臉色蒼白孱弱,氣場上絲毫不落下風。甚至他才是站在高處的那個人,居高臨下地看着應解意,目光冰冷又嘲諷。
“現在,滾出我的實驗室。”
**
“卡!”
周冠林激動地喊,“這個感覺就對了!看見了沒!”
阿顏在旁邊小聲地跟着激動,“看見了看見了!”
打起來打起來!
回過神看祁燃站着沒動,她又趕忙上前詢問,“隊長你眼睛都紅了,沒事吧?”
祁燃揉了下臉,心跳得亂糟糟的,“沒事。剛剛轉身的時候偷偷憋氣憋的。”
他還從沒跟人這麽撂過狠話,有點刺激。
紀寒景也在旁邊揉臉,說不清心裏是什麽滋味。
日,告白了。
被我哥罵了。
為什麽覺得還挺爽的。
我怕不是個抖m吧。
短暫的休息時間裏,有化妝師拿着小噴霧瓶過來朝他頭上噴水。
他們緊接着拍下一條。兩個人的沖突發生之後,應執獨自在實驗室裏呆了一整晚,蜷縮在休息室的沙發上過夜。
他早已經習慣了一個人待着,睡在實驗室裏也是家常便飯。但為一個人失眠,卻是頭一次。
不知為何,應解意的模樣回蕩在他腦海裏,揮之不去。
他一路走到今天,做科研的路上也沒少受到歧視。無論是評職稱還是申請科研經費,每一關都會因為受到性征不公平的待遇。所以他最讨厭別人拿性征說事,更厭惡誰動不動就用信息素壓人。應解意犯在了他的底線上。
是有很多人說過喜歡他,但從沒有人敢這樣冒犯他。
但他也已經察覺到,應解意的信息素對他有超乎尋常的影響力——或許這才是他震怒的真正原因。他意識到,這個狂妄嚣張的alpha或許會給他的生活帶來翻天覆地的變化。
他不願接受這樣的變化。或者說害怕被改變。
因為已經習慣了孤獨,所以被靠近時下意識地想要拒絕。
祁燃覺得他跟某一部分的自己很像。
或許是因為沒有分泌信息素的能力,他從小就跟身邊的朋友不太一樣。看他們對愛情或憧憬或深陷,唯獨自己像個局外人無法融入,有心想安慰幾句總還被說“你不懂”。
他也習慣了,時間一長連對談戀愛這件事本身都開始敬而遠之。被告白時只會說聲謝謝作為拒絕,從沒想過其他可能性。因此對應執的抗拒很能理解。
但應執此時對應解意的感情是更為複雜的。既抗拒,又感到好奇。
劇本裏沒有寫得很詳細,祁燃特意去找了原著小說看。原文裏的這段對應執的心理描寫十分細膩,唯獨對這份好奇沒有明說,他就暫時将其誕生的原因歸結于應解意手繩上那塊殘缺古玉的出現——那是個有特殊意義的道具。
長夜将盡,次日他還要去給學生授課。天色初白時應執終于出了實驗室,走到門口腳步卻突然頓住。
應解意居然還沒有離開。
被趕出實驗室後,他抱着書包坐在外面的臺階上,就這麽等了一整夜。
清晨的露水将他的頭發都打濕了一層,聽見有腳步聲響起,他猛地擡起頭,與應執視線相撞。
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裏蒙着層水霧,浸得眼神也濕漉漉的。像遭了遺棄的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