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自從種下那幾棵桃樹,芒夏有了念想,每天下午一有空就拎着木桶澆水。
沈滿看着好笑,也不去幫忙,就看着她每次拎着半桶水來回跑,瘦小的身影穿梭在河邊和田裏。
春季雨多,不過天晴幾日,又細雨來襲。
綿綿不斷的雨把人困在屋裏。不能去山上砍樹了,沈滿便呆在家裏研究小玩意。
秦家和沈家院子裏都有一個稻草棚子。沈家是為了下雨天遮蔽木頭,還有勞作時休息喝茶。
沈家的稻草棚是芒夏特意央求沈叔造的。她喜歡待在那兒侍弄花草,或是寫寫畫畫。
造這個棚子時,沈滿尤為積極。棚頂上的稻草有大半都是他從田裏挑回來的,支撐用的竹子也是他從山上砍下來的。齊姨還玩笑說,自家做棚子時都沒見他那麽用心。
今日雨勢不大,沈滿大早就跑來秦家的稻草棚待着。
芒夏抱着紙墨筆硯繪制花樣,沈滿則拿着一把竹篾編制物品。
秦家除了靠出租田地維持生活外,其它收入主要來自秦姝靜的繡活。
秦姝靜心靈手巧,捏着一根細針能繡出百種花樣。針法細膩娴熟,配色大氣好看,每回繡出的東西都不愁賣。
芒夏閑來無事研究過各色花樣,她繪制的幾個圖案被秦姝靜繡在帕子後,竟然有很多人喜歡。
稀罕的東西容易遭人追捧,也能賣上好價錢。從那次勇于嘗試後,傳統的花色漸漸被芒夏繪制的新奇花色取代。
芒夏繪制的花色也算不上新鮮玩意,酒是花花草草而已,只不是換個角度,換個主題,就與千篇一律的花樣多了分不同。
第一回繪花色是新奇好玩,第二回是興奮,第三回是平靜,到現在不知是第幾回,芒夏已經麻木了,沒思考個幾柱香時間,根本無從下手。
芒夏繪了幾張後沒了思緒,趴着桌子上看沈滿用竹篾編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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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物圖案也是芒夏繪制的。她繪的是現代常見的萌版動物,造型可愛,小巧輕便,很受小孩們的喜愛。
将多出的竹篾一一剪掉,再打磨平刀口,一個軟萌軟萌的竹編小豬就騰空出世。
沈滿将小豬遞給芒夏,“繪不出就別逞強了,收起筆墨休息一會吧。”
芒夏神情厭厭接過小豬。
沈滿動手能力很強,只要有圖紙他就能鼓搗出東西來。竹編動物他接觸不久,可做出來的東西是既耐看又精致,任芒夏故意找茬都說不出幾個不足。
芒夏拿着小豬在桌子上蹦蹦跳跳,心生羨慕:“你手怎麽這麽巧?做什麽都像,我與你一起長大,怎麽一點都沒學習到。”
她剛和秦姝靜學刺繡,繡了沒幾天手指就被戳了好幾個洞,這麽多年只會幾個簡單的針法,連新人都比不過。
她也跟着沈滿學過竹編,可編出來的牛不像牛,豬不像豬。幾番打擊下來,她基本放棄手工業。
沈滿手上動作沒停,幾個竹篾迅速交叉,變化出各種圖案,讓人眼花缭亂。
他說:“是各有長處,如今要讓我寫字手都打抖,根本拿不穩筆,可你卻行雲流水。”
兒時沈家沒錢讓沈滿去上學堂,只念了兩年就回家了,與有錢卻沒學堂願意收的芒夏天天東跑西跑。
後來秦姝靜看不下去,說她識得幾個字,提出讓兩人跟着她讀書寫字。
沈滿雖在學堂待過,可寫字仍舊歪歪扭扭,與芒夏端正的字跡反差明顯,沒少遭幾個大人的調侃。
每想到這件事,芒夏就覺得不好意思。
她在現代讀了十來年書,毛筆沒少握。雖然文字有些許區別,要重新學過,但寫字的基礎還是在的。靠着這點優勢贏得表揚,沒啥值得驕傲的。
芒夏垂頭喃喃道:“我的長處怎麽就這麽不值錢啊……”
靠秦姝靜繡花或是沈滿編玩具給她的小小分成,那得什麽時候才能富餘輕松起來?
太難了,一切都太難了。
又下了幾場雨後,天漸漸晴朗。
沈滿收拾好東西準備出發,他今天要和沈聞忠一起去鎮上。今兒他們主要是去拿定制的刀具,還要為半月後的清明節采買祭祀品。
芒夏拎着包袱前來,說:“阿滿,這裏有十條手帕和兩條頭巾,價錢和以前一樣。”這是秦姝靜近月來繡好的帕子,趁今日他們上街幫忙拿去賣了。“再幫我買一些香蠟和紙錢。”
末了,要出發時,芒夏又叫住沈滿。
“再幫我買把梳子,普通的就行,回來一起給錢。”
沈滿如臨大敵,“你的梳子壞了?”
“對啊,”芒夏點頭:“斷了好幾個齒牙,梳頭發都不利落了。今兒我還都是借的我娘的梳子。”
沈滿心裏倏忽間緊張起來,急促地點頭答應後匆匆去追沈聞忠了。
待他們從鎮上到家時,已是傍晚。
沈滿背着半簍出發,回來竹簍滿滿當當。背簍都掏空了也沒見梳子蹤影,芒夏疑惑問道:“我的梳子呢?你放哪了?”
“這個——”沈滿撓撓後腦勺,“我忘買了。”
芒夏:“忘了?!”
“對不住啊,我真忘了,怎麽都沒想起來。”沈滿耷拉着頭聲音低沉:“我明天去買,你再将就将就。”
“不用麻煩。”芒夏忙不疊拒絕。去鎮上麻煩,為了把梳子完全用不上。她緊接着說:“我不急這幾天,你下回去鎮上再給我買好了。”
沈滿連忙賠笑臉:“行,下次一定記得。”
送走芒夏,沈滿松口氣,把剩下的東西放好。
晚飯時,齊紅芳冷不丁提了一嘴:“你忘記幫芒夏買梳子了?”
“嗯。”沈滿忙塞一大口飯,悶聲應道。
沈聞忠擡眼問:“你不是去鋪子裏賣帕子了?那地兒沒梳子賣?”
收購繡活的鋪子是家大店,裏面女子各式各樣的東西基本都有。
“有”,沈滿清咳一聲,有些不自然地說道:“我進門就忘了,回到家才想起來。”
“你忘了?這不應該啊。”沈聞忠又說:“你自小就對芒夏姐兒的事上心,你就是忘了自家的事也不——”話還沒說完沈聞忠突然停住“嘶”了一聲,彎腰去看自己的腳丫子。
齊紅芳吟吟一笑,完全不理會自家丈夫疼得龇牙咧嘴。“滿哥兒說忘了就是忘了,你多嘴什麽,吃飯還堵不住你的嘴。”
沈聞忠嘟囔道:“不是你先提起這事的嗎?現在又怪我多嘴了。”
“我那是随口一問,誰讓你追着不放的。”齊紅芳朝着沈滿笑着問:“咱們滿哥兒這幾天事多,一時就忘了也正常。”
沈聞忠忍不住插話:“他還事多,你怎麽不心疼心疼我。”
齊紅芳瞪他一眼,給他夾了一筷子菜:“吃你的飯去!”
沈滿如坐針氈,他總覺得齊紅芳話中有話,心裏怪怪的。他迅速扒完碗裏的飯,把碗一放抹嘴道:“爹娘,我吃飽了,先回房間,你們慢慢吃。”
見沈滿匆忙離走,齊紅芳忍不住笑了。這臭小子。
桌上只剩下夫妻兩人,沈聞忠開始翻舊賬。
“你剛剛為什麽要踩我,我哪句話說錯了?”
“都說錯了。”齊紅芳道:“你就不應該插嘴,亂說什麽呢。”
沈聞忠急了,争辯道:“誰亂說了,本來那小子對秦家的事就上心,都快忘了親爹娘是誰了……”
齊紅芳又生氣又覺得好笑:“當初可是你說讓滿哥兒認姝靜當幹娘,要不是滿哥兒不答應,這會他都有兩個娘了,現在你到反悔當醋壇子啦?”
秦家對沈家恩情重,那時沈家無力回報,便提出讓沈滿認秦姝靜當幹娘,以表真誠。
卻沒想到,沈滿不同意。
齊紅芳和沈聞忠磨破嘴皮子都沒說服他,最後氣得沈聞忠直接拿起掃把往屁股上抽。沈滿淚眼婆娑,但還是撅着臉不同意。
好在秦姝靜沒在意這事,打個哈哈就過去了。不然沈聞忠都不知道要怎麽解釋沈滿的倔強行為。
沈聞忠夫妻一開始覺得沈滿是對秦姝靜有意見,才不認她做幹娘的。可後來他的表現又讓他們感到奇怪。
沈滿對秦姝靜很好,完全按自家長輩敬重。見目的已經達到,大人們便沒在糾結認幹娘這事。
重提舊事,沈聞忠燥紅了臉,急切反駁:“我是他老子,吃個屁的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