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返京
時光飛逝, 轉眼幾日過去, 已然接近了舊年年關。按着中原習俗,新春佳節自然應阖家團聚,相伴在親人身邊度過, 段雲泱一行人在諸事塵埃落定之後, 主動向巴爾達提出返程的請求,不久便踏上了返回紹陽城的旅途。
他們在到來時所配備的車馬物資早已損耗得七七八八,巴爾達于是從部落調來了十餘匹良駒與數駕馬車,将上好的牛羊肉與美酒填裝得滿滿當當。淩珂雖身為部落聖女,按律法理應留在部落,但念及她多年來的身家皆在中原地區,強留下來也是無益, 王帳祭司便特許她先行完成祭拜儀式,随後與段雲泱等人一道離開。
此時正值深冬, 一路上風雪連綿, 段雲泱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向身邊的裴殊颔首致意, 接着掉轉馬頭來到隊伍中央的馬車旁翻身下騎, 細致地撣去了大氅上的積雪,又反複呵氣捂熱了凍得發紅的雙手,這才掀開車簾,躬身鑽入。
這輛馬車乃舞炎部落特制,車壁上覆蓋着厚實的動物毛氈,将寒風朔雪盡數隔離在外;車廂正中燃着炭火, 窗邊則設計了細小的折縫以便通風換氣,既保存了車內的溫暖,又不至于教人氣悶。
蘇巽披着件雪白的狐裘坐在小桌旁,右手持着書卷,左手則搭在膝蓋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撫摸着正盤踞在他腿窩間、睡得香甜的纏影獸,肌骨晶瑩,眉目柔和。
他額角幾縷散落的青絲懸在瓷白的面頰上,段雲泱目不轉睛地瞧着,只覺得那幾縷發絲仿佛搔進了心坎裏,撲簌簌地微癢,忍不住輕輕咳了聲,喚起那人的注意。
“雲泱?”
蘇巽聞聲仰起頭,放下手中的書卷,唇角勾起一抹溫軟的笑:“外面冷,快些進來坐吧。”
他的語氣自然而親昵,仿佛家中閑居一般随性惬意,段雲泱不由自主地覺得心底生暖,低下頭吻住他的唇,半晌才戀戀不舍地放開:“神仙哥哥,你待我這樣好,我真怕自己把持不住。”
“……油嘴滑舌。”
饒是這幾日早已習慣了段雲泱膩死人不償命的說話方式,蘇巽依舊忍不住紅了臉,輕啐道:“這稱呼聽着別扭得緊,你還是少喚為妙,當心教裴殊知蘅他們聽了去。”
“怎麽,阿巽這是害羞了?”段雲泱輕車熟路地靠在他身邊坐下,端詳着眼前人飽滿了許多的臉頰,面上神情很是滿足,“好在你的身體眼下總算是恢複了些,面色看上去也好多了。”
前段時日蘇巽損耗太過,削瘦得教人害怕,好在近幾日養氣益血的藥物補物齊番上陣,總算将人養得圓潤了些。
此刻在他眼中,那人茭白的肌膚滲着剔透的粉,襯着衣領處雪白柔軟的狐裘,優美得驚心動魄。
當事人卻似乎有些不以為然,摩挲着面頰輕嘆口氣,幽幽道:“左右不過這幾日便養實了好些,若是真照這個趨勢發展下去,怕是過不了多久,便會胖得惹人嫌厭了。”
“我卻覺得圓潤些更好看,你萬萬莫要妄自菲薄。”
當然那樣手感也更好,段雲泱在心底默默地想,這句話他自然不會說給蘇巽聽。
他握着蘇巽手掌,視線在對方身上眷戀流連,看着看着便不免心猿意馬起來,登時覺得那人腿彎上的纏影獸有些礙眼:
“這小家夥也不知怎的,整天都黏在你身邊,分明我才是它的正牌主子,當真是無情無義得很吶。”
纏影獸與他心意相通,焉能不知他此言乃指桑罵槐,明面上數落自己不知感恩,實則嫌棄它打擾了二人獨處,立刻不滿地叫喚了兩聲,埋頭向蘇巽懷中拱得更深。
“你這小獸……”
段雲泱簡直氣不打一處來,咬牙切齒地開口,轉眼間卻又意識到自己不該在蘇巽面前和它一般見識,以免白白失了顏面。蘇巽忍不住掩嘴莞爾,撫摸着纏影獸柔軟的毛發,輕笑道:
“你莫不是愈發活得孩童心性,連小動物的醋也吃?再者說,你畢竟是它的主人,它在幻境中救你一命,卻連名字也未曾得到,真是大大的不該了。”
“那你倒說說看,我該給它起什麽名才好?”堪稱淩厲的眼刀飕飕地從纏影獸背上刮過,段雲泱微微黑了臉,沒好氣地道,“長得圓滾滾胖乎乎,平日裏不是貪吃便是嗜睡,不如叫做肉球來得合适。”
纏影獸立刻對這一稱呼表達出強烈的抗議,不論如何它也是雪山聖域的神獸之一,平日裏被珞雲部落的族民敬仰供奉還來不及,又怎麽會被人如此輕慢對待,轉頭便用肉嘟嘟的爪子拍了段雲泱一掌,剔透的紫色眸子裏滿是滔天憤怒。
“得,個頭不大脾氣倒不小,竟還和我置起氣來了。”
段雲泱正好也有意逗弄這小家夥一番,索性順着話頭自顧自地說了下去:“常言道人如其名,小動物更不外乎如是,你生得白胖,叫做毛球有什麽不妥?難不成你更偏愛加上些個人特色,例如白毛?白毛團子?白毛球?”
眼見着纏影獸的抗議聲逐漸從不滿委屈變成了歇斯底裏,蘇巽微微汗顏,忍不住出聲打個圓場:“生得白胖點也沒什麽不好,畢竟纏影獸的能力是千變萬化,本體看起來人畜無害本是好事一樁。況且你方才提出的建議也并非全不可取,我覺得白毛稍微改變一下就很不錯……不如喚作白羽,可好?”
雖然“白羽”這稱呼也不算多麽響亮動聽,但和毛團之類的相比,也總算是差強人意。
纏影獸“哕哕”地叫喚了兩聲,總算是心滿意足地安靜下來,不再和段雲泱一般見識,“吭哧吭哧”地攀上小桌,捧起果盤中的蜜瓜狼吞虎咽起來。
它在秘境中消耗了不少靈力,雖說外界的天地靈氣遠比不上雪山充沛,但通過攝取各類食物進行補充也不失為一種可行的方式。
見小家夥不再關注二人的動向,段雲泱索性挪得離蘇巽更近些,猿臂一伸将人摟緊懷中,耳語道:“阿巽,眼下我們已走了大半的路程,至遲明日傍晚便能抵達紹陽城。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
蘇巽溫順地垂下眼睫,頭靠在他頸窩處,微暖的氣息吹拂在耳畔:“嗯,你說。”
“即使龍陽之好并不為世俗所容,你也是我段雲泱打定主意昭告天下、明媒正娶之人,因而我希望在返回京城後,你能和我一道前去面見父帥,陳明此事。不論結果如何,都由我段雲泱一力承受,你千萬不要有任何負擔。”
段雲泱抿了抿唇,英挺的眉忍不住蹙起。
縱然他與段致遠的父子之情早已淡泊,但父母之命始終是難以逾越的天塹,若是溫柔可親的慈母尚且在世,想來這番剖心自證必定會順利許多,只可惜……
感受到身側之人不自覺的僵硬,蘇巽心底酸楚,不禁深深嘆了口氣。
畢竟二人彼此都明白,等到諸事塵埃落定,他們大可尋一處偏遠僻靜之地幽居,遠離這塵世紛擾,過神仙般的逍遙快活日子,哪裏需要顧忌旁人眼光。
再者說,化生散一日未解,他與段雲泱相處的時光便時時刻刻籠罩着未知的陰霾,這也讓他更加珍重而知足,自覺地不再希求更多。
可段雲泱偏生不願委屈了他半分,不論是事實還是名分都希望能竭盡全力地為他争取,尤其是來自父輩的溫存與關切,更是他從小痛失、綿延至今的執念。
眼角泛着些微的薄紅,不知是因為淚意還是情/潮,蘇巽擡手撫上段雲泱的臉,沿着挺括的側頰線條緩緩描摹:“雲泱,只要是你的決定,不論是什麽,我都會支持。”
心髒不輕不重地一跳,似是山岳将傾,又如同鴻毛浮水,蕩漾開綿延不絕的漣漪。
段雲泱情難自抑地貼近他鬓發,蘇巽亦低低喘息着,身子仿佛浸在了溫熱的水裏,不由自主地一寸寸發酸發軟,脫力般躺倒在軟榻之上。
室內溫暖,他未着鞋襪,散開的下擺中現出一截小腿瑩白如玉,腳腕精致瘦不露骨,連趾尖都泛着細膩的粉。
狹窄的空間中,氣氛頓時變得濃重而旖旎。
羅裳輕解,玉帶中分,十指相扣,似水纏綿。
剎那,便是永恒。
馬車外風聲呼嘯,将車中暧昧的輕響掩蓋無痕,雪落卻是輕柔無聲,仿佛唯恐驚擾了這方寸天地的甘甜醇美,愛戀情濃。
果不出段雲泱所料,次日傍晚時分,一行人便抵達了紹陽城郊。
此刻風停雪止,燦爛的夕陽晚照,更不複前幾日刺骨寒冷,蘇巽終于能獲得許可下車透透氣,卻奈何腰身酸軟,走下階梯時腿腳無力,一個踉跄險些跌倒。
立在車旁的段雲泱立刻眼疾手快地将他打橫抱起,順勢在耳後偷香一口,笑得很是促狹。蘇巽黛眉微皺,輕嗔着推了推他手臂,他這才心滿意足地放開懷抱,但說什麽也不肯松開那人一只手掌,張揚又親昵地交扣着手指。
身邊圍觀群衆自然發覺了二人的異樣,淩珂裴殊忍不住輕咳一聲,心照不宣地別過臉去,葉知蘅則按捺不住冷哼一聲,面色愈發陰沉。
元若拙的視線在衆人間逡巡,他畢竟尚且年幼,諸多人情世故還不甚明白,眼下瞧着蘇段二人親密無間,心中不免有些向往,正準備同葉知蘅言說一二,額角卻突然傳來一陣刺痛,他當即按捺不住悶哼一聲,神情痛苦地抵住了頭。
這種感覺很陌生,心底卻沒來由地覺得似曾相識。腦海中似乎有某些畫面倏然閃過,卻又支離破碎,不可追溯。
“元寶,你怎麽了,有什麽不舒服麽?”
葉知蘅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吓了一跳,趕忙關切詢問,他卻抿唇搖了搖頭,示意自己無事,目光則投向了遙遠的東方——
藥王谷的方向。
作者有話要說: 哈哈哈哈哈長胖的蘇蘇更可愛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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