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脫殼
葉知蘅一行人在地宮出口等待了一個時辰左右,便迎來了前來會合的隊伍。
玄霄閣衆人與墨棠小隊彼此間素昧平生,蘇巽為雙方引薦介紹一番後,才領着淩珂與裴殊來到段雲泱身旁。見他雖然面色蒼白,睡顏卻平和舒展,身體恢複的狀态還算不錯,二人也終于能放下心來。
反複打量了蘇巽幾番,确認他沒有再受傷,面色也比先前好了許多,葉知蘅才如釋重負地籲了口氣:“看來大人此行還算順利,不知接下來我們該如何打算?”
“諸位,還請聽我一言。”
蘇巽向他微微颔首,随後暗運內力,将聲音遠遠傳出,确保在場衆人都能聽得分明:“朗京城及其周邊如今被重兵把守,梁國境內怕也會很快戒嚴,我們無法走尋常關道離開梁國境內。玄霄閣地宮出口便在梁齊二國交界處的連橫山脈腳下,各位若是信得過在下,我們不妨穿越山脈直抵齊國國境,再行向北前往楓潞城與盤古閣下會合。”
“此行路途遙遠,考慮到諸位奔波辛勞,我們已提前備好了出行的各項物資。”
葉知蘅上前一步,令下屬打開隊伍中段的數個黑漆木箱,将一系列傀儡制具呈現在衆人眼前。只見成摞的幹糧與飲水被分格碼放在箱中,旁邊則盛放着各式彈力飛爪、機甲刀劍、帶輪軸的奇形鞋、裝有防身機關的甲胄等等。
盡管玄樞部平日裏也會為衆人配備傀儡佩具,但多數情況下傀儡武器都比尋常兵器重上許多,使用起來顯得尤為笨重。而眼前木箱中的傀儡制具顯然不是如此,雖說造型略顯奇特,卻很是輕便小巧,注入內力使用時,甚至會生出輕盈飄逸之感。
這等新奇事物衆人從未見過,各自接過分配到的傀儡刀劍和甲胄,都忍不住啧啧稱贊。唯有裴殊在接過武器的同時微微擰眉,舉目望向葉知蘅,神情中似乎有壓抑不住的強烈興奮:
“這是江湖上失傳已久的靈媒傀儡?莫非閣下和南疆葉氏有什麽淵源?”
“南疆葉氏”四個字降臨如驚雷,葉知蘅倏然間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神色一片慘然。
滅門慘案是他心底最為隐秘難言的傷痛,常言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十年前江湖上觊觎靈媒傀儡鍛造術之人不在少數,不遠千裏尋到南疆,卻紛紛被靈媒傀儡的傳人葉氏家主斷然拒絕。
這些所謂豪傑懷恨在心,不久聚衆一舉滅了葉家滿門,企圖偷出傀儡圖譜。可誰料葉家傀儡術乃口耳相傳,滅了葉家的後人便等同于絕了靈媒傀儡流傳的後路,此舉之愚蠢,不亞于自毀長城。
自後靈媒傀儡術就此沒落,葉家是否有傳人僥幸存活也成為了無解之謎。
這麽多年來制械傀儡占據了傀儡術的大半江山,原本驚豔絕才的靈媒傀儡卻近乎銷聲匿跡,葉家的名諱更無多少人知曉,卻不想在此處被他人一語道破——
“你的意思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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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忍不住仔細打量起裴殊,見他面相雖生得白淨斯文,身型卻很是健壯,肌理中透出隐約的古銅色,想必是常年從事鑄造所致。
莫非此人也是一名傀儡師?
裴殊迎上他的目光,震動的神色略為收斂了些,拱手道:“方才是在下唐突了,竟忘了自我介紹,在下是玄霄閣玄樞部首領裴殊,代號離珠,此前玄霄閣行動的武器配備,都經由在下完成。”
“原來是裴公子,失敬失敬!”葉知蘅心中巨震,面前人看上去很是年輕,竟然已經登上了玄樞部的首領之位,想必在制械傀儡方面定然有着極高的造詣。
盡管知音難覓,然而眼下事态緊急,卻也容不得二人耽誤,他也只能請辭道:“在下葉知蘅,是燭陰大人的下屬。只是此刻時間緊迫,需要派發武器的人數衆多,只能嗣後再與公子詳談,還願能諒解我的怠慢之處。”
“不妨事,葉兄先完成手頭的事務要緊,日後我們再尋機會細談。”
裴殊愉悅地笑了笑,垂下頭不再交談,而是仔細查看起手中武器的構造。淩珂在一側冷眼旁觀,見他一副渾然忘我的模樣,不由無奈地嘆了口氣,将嘴邊的話咽了下去。
葉知蘅領着手下派發完了武器和幹糧,便徑自前行到達地宮出口處點燃了□□引線。随着他快步後撤,引線處火花四濺,随即刺目的光焰從穹頂猛烈爆發,隆隆巨響從四方環繞而來,連腳下的大地也發出陣陣巨顫。
原本強悍的石壁很快裂開無數縫隙,緊接着碎裂崩解成片,沿着地面堆積成摞,形成一方凹凸不平的斜坡,恰好通向了上方被炸開的狹窄通道。
玄霄閣地宮的出口素來緊閉,除非特殊機/關無法開啓,被這般暴力拆卸尚屬首度。
等到□□燃盡,煙塵散去,蘇巽朝目瞪口呆的衆人莞爾一笑,便首當其沖來到斜坡前,穩穩地攀了上去。其餘人這才如夢初醒般前往出口,伴随着密集的腳步,将寂靜無聲的地宮抛諸身後。
與此同時,梁國皇宮內。
黎晟斜倚在随行侍衛搬來的軟椅上,正由太醫按摩着額角。
先前傀儡手環的爆炸沖擊實在太過猛烈,盡管手下已經盡力為他抵擋,卻依舊沒能抵消掉那恐怖的能量。他幾乎是在接觸到的瞬間就失去了意識,好不容易醒轉過來,仍然覺得頭痛欲裂難以動彈,只能遣人喚了太醫過來,在原地修養。
堅逾磐石的宮牆在沖擊下化為齑粉,整個西角門被轟擊得只剩下了幾根稀稀落落的立柱,甚至還有燃燒的餘燼未被撲滅。這一番不可不謂損失慘重,先不論毀壞的樓宇須得耗費數月才能修繕完畢,單單是折損的衛兵數量,就足夠黎晟肉痛好一陣了。
他今日為了确保行事萬無一失,足足領了一千五百名精銳衛兵前來,将西角門包圍得水洩不通,孰料包圍圈距離蘇巽過近,處在爆炸中心的近五百人當即筋脈損毀血肉模糊,大半人重傷垂死,當即喪命者更是達到了三十人之衆。
外圍的衛兵也沒能逃脫厄運,盡管爆炸波經過緩沖已經減弱不少,卻仍然足夠将他們掀得人仰馬翻,渾身挂彩之人也不在少數。統計到目前,傷損人數竟已達到了一千人之多,前來傳訊的衛兵兩股戰戰,生怕陛下聽聞消息龍顏震怒,自己只怕是小命不保。
耳邊一陣陣轟鳴,黎晟閉上眼,仿佛還能望見風暴中心那人絕望而極致痛恨的眼神。
那個段雲泱的地位竟然如此重要……他與自己是骨肉至親,血脈相連,原本便是這世間最為契合的二人,怎麽能因為一個外人生出嫌隙……
煩躁地擡手止住太醫的動作,他撐起身來,神情陰鸷地望向西角門外。他被爆炸沖擊暈厥,下屬們也多數受傷,這才給了他們逃脫之機。
不過既然那段雲泱已中了含有化生散的毒箭,想來此刻無藥可救,大概早已毒發斃命。他也及時傳令下去,現在朗京城的各大出口都有重兵防守,他們便是插翅也難飛。
另外,依着蘇巽的性子,定然會将這筆賬清算幹淨,自己只消以逸待勞,不愁來日他會自投羅網。
他這般思索着,焦灼的心緒總算安定了些,斜刺裏卻突然傳來一聲倉皇的呼喊:“啓禀陛下,方才徐、徐大人傷重不治,殁了……”
此時他仍然耳鳴得厲害,頭腦一片混沌,半晌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衛兵口中的“徐大人”究竟是誰。木然地點點頭,他随着傳令兵來到宮牆的廢墟附近,在一具橫陳在擔架上的軀體前止住了腳步。
這甚至不能被稱為一具完整的屍/體,除了頭部尚且完好,其他部位早已破損殘缺,原本修長的四肢只剩下一截血肉模糊的左小臂,從胸膛到腹部更是露出一塊碩大的缺口,翻卷的皮肉上凝固着淋漓的血,在燈火映照下紅得發黑。
此人縱然身死,雙目卻大睜着,失神的瞳孔中看不出喜怒,卻沒來由地讓人覺得周身發冷。
黎晟默然無語地望着他,聯想起爆炸發生時他不顧生死擋在自己身前,烈火紛飛中回眸的最後一剎,猶如實質的柔情與眷戀幾乎要溢了出來,心頭驀地泛起一股不可遏止的煩躁。
探出的指尖倏然縮回,他壓抑下心底為那人合上眼簾的念頭,似是有些嫌惡地退後一步,側過身去:“朕知道了,你們把人拖下去,和死去的士兵一并處理便是。”
他厭惡這種情感,嘴角不禁勾起一抹冷笑。情感這種東西只會絆人手腳,全無半分益處。
世間除了蘇巽,旁人不過是沙礫芥子,徐平之同樣是自己掌中的玩物,無用時便抛至一邊,随時都會有後繼者争先恐後地補上空缺。
此番徐平之以命相護,至多只能沖抵先前辦事不力的罪過,眼下自己瞧見他屍/身便心緒不寧,倒又平添了擾亂心神的罪名,是以連多看一眼也覺得嫌厭,頭也不回地決絕離開。
作者有話要說: 我jio得黎晟這孩子的思維方式很有一點問題呢……總之小七真的有點慘兮兮。
不過誰能比沒有看到小天使們評論收藏的作者慘兮兮呢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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