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馳援
葉知蘅離開暗室,迅速将蘇巽的安排傳達下去,随後從貨箱取出常備的傀儡甲胄,為衆人披挂停當。
按理說在他離開時,蘇巽已經撐過了取血後最危險的階段,加之有元若拙在一旁照看,大可放下心來。然而不知何故,他心中總是惴惴不安,仿佛有什麽極為關鍵的細節被遺漏,盡管觀之一片寧靜,其下卻波瀾詭谲。
大約過了一個時辰,蘇巽和元若拙才從暗室中走出。
此刻他身披一件墨黑大氅,面罩半截琉璃面具,乍一看來,竟與原先在玄霄閣中擔任殺手時的模樣別無二致——
除了面具下的臉頰和嘴唇蒼白得令人觸目驚心。
“大人……您還好嗎?”
方才蘇巽連撐起身體都困難,眼下竟已經能自主行走,若不是元若拙醫術超群,那必然是用了某種特殊的方法恢複生機。
若有所思的目光瞥向蘇巽身後的元若拙,只見他微微垂下頭,眼神躲閃,面上的神情看不真切。葉知蘅眉宇蹙起,正準備上前問個究竟,蘇巽卻上前一步擋在元若拙身前,淡淡拂開他伸來的手臂:
“元公子施針穩定了我心脈處的傷勢,短時間內我大可行動如常,此後當心些便無大礙。眼下已經耽誤了太長時間,我們還是快些整頓隊伍,前往玄霄閣地宮為上。”
他這番話大有避重就輕的意味,葉知蘅沒能探查到他的脈象,但聽他話音中氣尚算充足,動作間也不顯得如何虛軟無力,也只能勉強安下心,抿唇點了點頭。
段雲泱餘毒未清,依舊昏迷不醒,葉知蘅托着他坐在改良後的傀儡輪椅上,在椅身兩側支起遮光的簾幕,勉強充當軟轎使用,并安置在隊伍中央。
為了方便與玄霄閣相聯系,早在修築這間府邸時,段雲泱就特意拜托裴殊修築了這片廣大的地下空間,并通過暗道與玄霄閣地宮相連接,某日兩人在香蘭院閑談,他便将府中的構造詳細介紹給了蘇巽知曉。
蘇巽領着衆人打開暗門機關,盡管通道長期無人使用,卻也并不顯得如何陰冷逼仄,想必是裴殊在其中加入了通風的設計。
衆人快步前進,大概在兩刻鐘後抵達了第一個岔道口。蘇巽在此地停下腳步,目光在段雲泱的睡顏上流連了片刻,便轉向葉知蘅的方向:
“知蘅,經由這個岔路向左側前行,約莫半個時辰就能到達玄霄閣地宮的出口,大致位于連橫山脈腳下。因為地宮中的斷龍石被放下,想來出口頂端也同樣被封閉。屆時還要麻煩你在穹頂處布置好炸/藥,待我救出玄霄閣衆人與你彙合後,再行引爆。”
“好的,大人你們此行兇險,必定要多加小心。”葉知蘅颔首,神情凝重,擔憂的目光在蘇巽身上流連許久,才認命似的嘆了口氣,“元寶……好好照顧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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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若拙微微一愣,鼻子頓時有些發酸,急忙點點頭忍回眼底的淚意。蘇巽見狀扯扯唇角,輕拍他的肩頭以示安慰:
“好了,我畢竟在玄霄閣任職多年,尋常手段根本不能奈我如何,你們大可放下心來。事不宜遲,我們這便分頭行動吧。若是到了次日卯時我們還未從玄霄閣逃出,知蘅你便立刻引/爆出口,先行藏身于連橫山脈之中。”
連橫山脈位于朗京城西北郊外,地勢高聳險峻,叢林茂密廣闊,也構成了梁國與齊國之間的天然屏障。山頂終年積雪,山洪滑坡等災害更是時有發生,故而即便是戍衛邊防的關隘也僅僅設立在山腳下數裏遠的地方,山中并無衛兵駐守,不失為一個藏身的好去處。
葉知蘅深谙猶疑誤事的道理,當即拱手領命,領着人馬轉身走進了左側甬道。蘇巽目送着隊伍漸漸遠去,确認腳步聲已經幾不可聞,才示意身後衆人跟上,繼續向前方走去。
行不多時,一道高聳的門扉便出現在衆人面前。大門通體呈現出暗赤金色,質地顯得格外厚重堅實,似乎并非由尋常金屬構成。
“這扇門由琉金與精鋼的合金鑄成,尋常武器根本奈何不得,也是為了玄霄閣的安全考慮,”見元若拙神情疑惑,蘇巽淺淺笑了笑,修潔手指撫上大門右側一道圓形的凸/起,順勢旋轉三周,再發力向內推入,“玄霄閣中每位成員都被匹配了獨屬的機關秘鑰,此時我使用的正是雲泱的那一種,應暫時不會引起懷疑。”
他話音未落,大門周身轟然一震,随即從中間緩緩裂開一條縫隙,寬度恰能容納一人穿過,蘇巽退後一步,以眼神示意衆人快速通行。
直到最後一人穿過大門,他才顫抖着嗆出一口鮮血,随即用墨色衣袖迅速抹淨。
這番動作只發生在瞬息之間,自然無人察覺。他在衆人身後掩緊門扉,确認一切恢複原狀,這才神情平和地來到隊伍之前,快步向內走去。
縛靈術能使他身體不至于崩潰确實不假,卻也絕對無法治愈體內的傷勢。此刻他的狀态并不比先前發作時好上多少,更何況此術的副作用帶來的強烈灼痛還在不斷侵蝕着他的意志。
此刻外表看起來全無異狀,然而僅僅是段府到玄霄閣這段不長的路程,已足夠讓他汗透重襟,眼前一陣陣發黑,随時可能倒下。
所幸這一身墨黑衣袍不僅便于證明身份,也能勉強遮掩他的狼狽不堪。
現在他們選擇的道路是作為備用的通道,并非前往議事殿的正途,平日裏無人巡邏值守,只有機關看護。
蘇巽走在隊伍前方,一路悄無聲息地将機關逐個破壞,因此衆人路上并未耽誤多少時間,很快便到達了議事殿門口墜落的斷龍石前。
斷龍石自身重逾千斤,絕非外力可以輕易動搖,除了找到它的構成相對薄弱之處集火攻擊,別無他法将其毀滅。距離傀儡手環的爆發僅僅過去了幾個時辰,眼下它聚合的真氣遠遠不夠,蘇巽暗嘆一聲,只得嘗試着将雙手掌心緊貼在石壁上,閉眼感受起巨石內部的走向。
他确實從最初便沒想着按照葉知蘅的計劃來,畢竟段雲泱極有可能無法立刻恢複如初,倘若自己取血後只能卧病修養,不論是玄霄閣還是墨棠小隊都會面臨群龍無首的局面。
故而他才想出利用縛靈術這種铤而走險的法子,并悄悄在真氣逆流時扣留了少部分內息在丹田之外。盡管沒有氣海的溫養,這些分流的內力過不了幾日便會消散,但在傀儡手钏徹底恢複之前卻是綽綽有餘了。
況且有縛靈術的支撐,體內的化生散短時間內掀不起什麽風浪,他也可以暫時放開手腳行事。
孱弱的內息流在斷龍石中細致游走,不久便探知到一處內容物略微稀薄的區域,想來那便是斷龍石的聚力點所在。
瑩潤的雙目睜開,他在聚力點處刻下一道痕跡,朝墨棠小隊衆人點頭示意。幾名黑衣人舉起重錘對着痕跡猛力敲擊,很快鑿出幾絲裂縫。
随後,另外幾人将腐蝕性藥水倒入縫隙之中,等到岩層充分吸收後,再小心翼翼地向裂隙中心點插/入葉知蘅特制的炸/藥。
蘇巽與衆人後退十丈有餘,這才按下機關引爆炸/藥。只聽得前方傳來一聲轟然巨響,體積龐大的斷龍石爆發出陣陣巨顫,随後從中間裂開一道寬大溝壑,沿着邊緣逐漸碎裂開來。
等到碎石不再崩裂,蘇巽元若拙等人便從炸/藥引爆的裂縫中進入議事殿內。
被封閉不得而出六日有餘,是以蘇巽他們剛剛進入殿內,就聞到一股強烈的酸腐氣息。
雖說玄霄閣的殺手大多功力深湛,辟谷數日并不算難事,但是天吳這番做得決絕,不僅不讓衆人離開大殿,甚至連清水飲食也不曾提供,這樣一來難免有人支撐不住,備受煎熬。
蘇巽等人的突然出現使衆人驚駭莫名,畢竟他這副扮相和以往別無二致,在場又多為玄霄閣中的元老,故而一眼就認出了他的身份。只是在衆人的印象中,他早已是失蹤一年有餘、被列入叛黨名單之人了,此時此刻出現在這裏,實在教人疑惑不解。
風伯武功底蘊深厚,經過這幾日的折磨,精神尚且矍铄,索性主動迎了上來,拱手道:“閣下可是殺手燭陰?不知您又是從何處得知我們被困于此處?”
他說話時暗自凝聚起周身內力,悄無聲息地輸送到蘇巽周圍,向着對方擠壓而去。這不失為一種試探,畢竟過往燭陰乃閣中數一數二的高手,即便很可能無法抗衡,他也希望能大致探知勝數幾何。
幾乎是在風伯開口的瞬間,蘇巽便意識到了來者不善,體內真氣迅速彌散到四肢百骸,呈觸手狀緩緩朝外延伸。
此時自己傷勢沉重,可調度的內力更是極為有限,但運用四兩撥千斤的技巧,讓觸手狀的內力從側面迎上擠壓而來的氣流,在抵禦的同時,逐漸卸除對方強勁的力道,或許還能有一搏之力。
所幸風伯只是試探,并未懷着殺心發起攻勢,輸送內力只是瞬息間的功夫,見對方神色八風不動,自己的真氣卻恍如泥牛入海般了無蹤跡,頓時心生凜然,默默收回內力,嘆服地點了點頭。
強忍回口中翻湧的氣血,蘇巽微微一笑,心中卻一片苦澀。他此時已是強弩之末,但凡風伯再堅持片刻,他只怕會當即倒下。
眼前一陣陣發黑,他甚至看不清風伯的神情,勉強支撐着身體不至于搖晃,這才深深吸口氣,沉聲道:“我确實是燭陰不假,此前失蹤一年有餘,實為刺殺梁帝任務失敗所致。我被賊人囚禁,傷勢沉重,出逃後纏綿病榻一年有餘才堪堪恢複。”
“而我之所以知曉諸位身陷囹圄,是由于你們其中有人将訊息傳給了畢方,不久前也正是我與他潛入梁國皇宮中,查清了當年的事實真相,也掌握了玄霄閣與皇室勾結的鐵證——”
作者有話要說: 嗯嗯風伯不要欺負蘇蘇了嘛嘤嘤嘤!!!(這不就是我寫的嗎doge.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