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縛靈(高高高虐)
鋪天蓋地的劇痛抹殺了對外界的一切感知,眼前不受控制地一陣陣發黑,蘇巽卻心知自己此刻絕對不能松懈,否則脆弱的心脈将很快支撐不住。
狠咬舌尖,用痛感刺激着神志,他竭盡全力調運剩餘的內息模拟破損處筋脈的運行方式,葉知蘅則用傀儡針迅速将傷口從裏至外層層縫合。
另一邊元若拙快速來到石榻旁,手中動作不停,十指翩飛間迅速解開段雲泱被封禁的要穴,在毒素流竄的同時,發力捏住他下颌,将含着毒血的藥湯送入口中。
緊接着他登上石榻,在段雲泱身後盤膝坐定,雙手掌心抵住他的脊背,淡白色的氤氲霧氣很快從周身散發開來,在頭頂凝聚成陰陽相生的太極圖樣。
段雲泱周身傷痕細碎,化生散毒素游散在身體各處,單單靠髒腑的轉化,顯然來不及在毒發前将所有藥力吸收,因此還得靠外來的力量加以引導。
段雲泱此時昏迷不醒,體內強大的內家罡勁失控般游走,與元若拙的內力狹路相逢,立刻發起了猛烈的反擊。元若拙的武功畢竟遠不如他剛猛,遭到反噬後無力抵抗,登時覺得胸口仿佛被重錘撼擊,哇的一聲噴出一口血來。
可事态緊急,倘若不堅持進行疏導,段雲泱體內的化生散便會迅速發作,元若拙咬牙平複下胸中翻騰的氣血,拼着加重內傷的風險也要與那剛勁的力道相抗衡。
不曾料想,蘇巽在抵禦無孔不入的疼痛時,竟能保持一絲神智清明,眼見元若拙嘴角鮮血漫流,頭頂的真氣也變得稀薄,立刻掙紮着低喝一聲:
“雲泱,莫要抵抗,意守丹田!”
他此時已是強弩之末,話音低弱幾不可聞,昏迷中的段雲泱卻似乎對此有所感應,眉宇輕顫,轉瞬間體內躁動不休的內力竟然生生平定了下去。
元若拙周身壓力頓時一輕,身側的真氣再度變得凝實,忍不住向蘇巽投去感激的一瞥,随後立刻整肅神情,繼續推動着藥液擴散向段雲泱的周身經絡。
四人這般苦苦支撐,不過是一刻鐘的功夫,皆已汗透重襟。
等到葉知蘅最後一針落定,距離蘇巽服下蠟丸已經接近半個時辰,他急忙叮囑道:“大人,蠟丸失效時間即将屆至,請您盡快将外放的內力回流氣海,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蘇巽勉力點點頭,顫抖着吐出胸中的濁氣,竭力将殘餘的內息沿着來路引流回丹田深處。這一真氣逆流的過程等同于将之前的慘烈再次經歷一遍,冷汗沿着他光潔的額角不斷沁出,原本蒼白幹裂的嘴唇竟然微微泛出青色。
掙紮着将最後一股內力彙入氣海,緊繃到極限的神志一霎迷蒙,他悶哼一聲,頓時臉色霜白地倒了下去。
“大人!”葉知蘅駭然失色,趕忙張臂接住蘇巽的身體,只見懷中人面無血色、呼吸微弱,應是運氣後精疲力竭,暫時脫力暈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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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行開啓氣海運轉真氣對身體的損傷極大,加之他曾剖心取血,傷勢沉重至斯,卻能支撐到此刻,其中的痛苦艱辛可想而知。
取出固本培元的藥物喂蘇巽服下,葉知蘅将他打橫抱起,包裹好前胸的傷口,又尋了件潔淨衣袍,換下他身上那件被冷汗血漬浸透的裏衣,再動作輕柔地拭去他唇角頸間的斑斑血漬。
蘇巽心頭挂念着段雲泱的傷勢,便是昏迷中也難以安寧,不久便在一陣驚咳中猝然驚醒,噴出喉嚨間一陣灼熱的甜腥,殷紅的血頓時浸染了潔白的掌心。
他心脈的傷勢過重,整個人氣血兩虛,此時沒了內力的支撐,更是随時可能軟倒昏迷。而他滿心滿眼都是石榻上的那人,才掙紮着走下床鋪,便眼前一黑,向下倒去。
葉知蘅早已守候在一旁,見狀眼疾手快扶住他手臂,不由被那冰冷的觸感刺得心中發痛:“大人,您失血過多,還是先好生修養……”
蘇巽沒有回答他,只輕輕搖了搖頭,一步一踉跄地來到段雲泱身旁。
蒼白的指尖撫上那人逐漸恢複血色的面龐,他周身顫抖,兩行清淚順着面頰潸然而下,一時情難自抑收勢不及,雙膝一軟生生跪坐在地。
“多虧了蘇公子的心脈毒血,現在少爺已無大礙,”元若拙攙扶着他在一旁坐定,雙掌抵住他後心,将中正平和的醫家真力輸送到蘇巽體內,“只是毒素吸收的時間極為漫長,少爺這段時日被毒素侵擾,神智可能時時混沌,甚至昏迷不醒也是尋常症狀。若要完全痊愈,大抵需要半月有餘。”
“……多謝。”
将唇齒間彌漫的腥甜強自咽下,蘇巽點了點頭,深深呼氣吐納調息,神情很快比先前舒展許多。
沉吟片刻,他微微皺起眉,囑咐葉知蘅道:“知蘅,我們為雲泱解毒耽擱了太多時間,距離天吳留給玄霄閣衆人的最後期限只剩下不到一日。眼下我行動不便,還辛苦你傳令下去……咳咳……整頓好墨棠小隊部分人馬,随我前往玄霄閣營救。”
“可是大人,您的傷勢……”
“我的身體如何,心中自然有數,”蘇巽抿了抿蒼白的唇,啞聲道,“但玄霄閣衆人須得我親自救出不可,這畢竟……畢竟涉及到上一任閣員的鬥争,唯有涉身其中者才能加以勸谏。稍後元公子跟着我去玄霄閣地宮,你則領着剩餘人馬在密道出口接應。”
葉知蘅淡淡颔首,他已然懂得了蘇巽的用意,盡管心中擔憂不已,卻也深知他心意已決,無法轉圜,只得暗嘆一聲,領命離去。
蘇巽望着他的背影,靜坐在原地默然不語,等到葉知蘅的腳步聲漸漸遠去,驀地周身一顫,俯下身劇烈地咳嗽起來!
這一次的發作比先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汩汩鮮血不可遏止地從喉頭噴出,順着指縫脖頸洶湧漫流,很快染紅了前襟的衣衫和袍袖。
原本血色全無的面龐立時泛出蒼青色,他眉宇間一片慘淡的灰,痛苦的咳嗽耗盡了所有的力氣,一口氣哽在胸口難以為繼,整個人立刻無力地栽倒下去。
他病勢的突然反複驚得元若拙心魂俱裂,慌忙連點他胸口大穴止血,同時手指搭上蘇巽的腕脈察看。感受到指下孱弱到近乎于無的脈息,他不由心神巨震,面色剎那間一片慘然——
這分明是心脈破損,将死之人的脈象!
可分明一切都按照着師父傳授的方法運行,葉大哥也及時縫合了傷口,加之藥物和內力的滋養,此時盡管蘇公子傷勢較重,卻無論如何也不該有生命危險……
貝齒深深切進下唇,元若拙心急如焚地一遍遍思索着可能的謬誤,忽而雙眼大睜,意識到某種可怕的事實:
蘇巽的身體受到化生散的侵蝕長逾一年,心脈強度與常人根本無法相提并論,更可能因為思慮過甚而受傷殘損。原本便受損的心脈絕無可能禁受住這種程度的傷害,先前只怕是他通過內力加強了脈象,這才成功瞞過了自己與葉知蘅;
加之為了盡可能取出更多毒血,他不計後果地将匕首深深紮入,只怕刺出的傷口遠比預計的要深,極有可能……連傀儡術也根本無法縫合破損的經脈!
換言之,從方才到現在,若不是靠着意念苦苦支撐,蘇巽早已……
染血的雙手顫抖,元若拙從未有一刻如眼前這般絕望無助,他有一身精湛醫術着實不假,卻無論如何也沒有枯木逢春、起死回生之能。
面前那人氣息奄奄,死生只在瞬息之間,而這等只能靠意志延續的狀況,當真令他束手無策。
該怎麽做,怎麽做才好……
“縛……靈術……”
極度虛弱嘶啞的聲音從身前隐約傳來,元若拙猝然擡起頭,只見蘇巽嘔出幾口血來,喘息半晌,才用幾不可聞的氣音斷斷續續地道:“趁……知蘅……不在……快……”
他一瞬間不由屏住了呼吸。
縛靈術乃藥王谷獨創的逆天禁術,不論病患的景況惡化到何種程度,都能通過特殊的施針方式将其身體狀态穩定在施術之時。
此術不失為延長生命的良方,但需要極高的施針技巧不論,其持續的時間長短完全取決于承受者的意志,若是無法忍受術後日夜不休的疼痛,身體當即崩潰也極有可能。
況且縛靈術一旦失效,病患的身體便會迅速衰敗,根本無法承受第二次縛靈術的挽救。且術後承受者身上的傷勢藥石無效,唯有持續時間結束後才能施治,可那時又有幾人能承蒙上天眷顧活下來呢?
若是葉知蘅在此,斷然不會同意蘇巽的請求,所以他才借故将人支開,只留下自己在此艱難抉擇。
“咳咳……咳咳咳……”
血流不斷從蘇巽口鼻中漫溢而出,在身下彙成粼粼的一泊,他的呼吸愈發低弱,顫抖的氣息凝滞在喉間,再也無法聚合為只言片語。
微末的神志如游絲,伴随着眼底的光影悠悠渙散。
眼見那睫羽如破碎的蝶,顫巍巍地行将垂落,元若拙咬咬牙任由淚水決堤,再不遲疑,從身側取出數十枚銀針。
只見他手指去勢如電,幾個起落間銀針便密密匝匝地布滿了蘇巽的頸項和前胸。
而随着淡白的氣息逐漸彙入銀針之中,蘇巽口中咯出的鮮血逐漸止歇,緊蹙的眉宇也緩緩散開,感激地望了元若拙一眼,他便再也支撐不住,身子一歪,陷入昏迷之中。
作者有話要說: 啊啊啊啊啊啊我也心疼啊啊啊啊啊啊,我哭了,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