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貪玩(八)
走出雨花樓,回花雨葉安排的住屋的路上,孫驚鴻派有含嫣與銜璧相送。
銜璧在兩人身後不遠不近保持距離獨自走着,含嫣倒是能說會道,一路上與沈骁如說着話,嘴裏叽叽喳喳停也停不下來。
穿過了一片林子,前邊吵吵鬧鬧,搖搖晃晃來了好幾個人。
遙遙看着,那姿态動作都是帶着酒氣的,含嫣皺着眉:“什麽人都來花雨葉了,都把這當成了什麽地方?”
這話剛說完,前邊醉醺醺的說話聲便清晰了起來。
“......前幾日那花雨葉惹事的阿鵲小娘們,看着水靈水靈的,不知道摸起來怎麽樣?”
“......娘們能做出什麽事來?還想惹得江湖腥風血雨?小娘們就應該在花雨葉好好呆着,每年弄好個花朝會讓江湖有點樂子,這就行了......還瞎摻和什麽......沒準過幾日那阿鵲小娘們被花雨葉交給焰雲宮了,死前我們還能問烈宮主讨來玩玩呢!”
那邊幾人随即大笑起來。
一把劍從樹林中穿出,劍氣将方才其中說話一人的衣衫刺破。
在這江湖局勢緊張的時刻,一把逼到眼前的劍意味着什麽?
在場的酒立刻醒了一半。一把劍橫到了幾人面前,幾人居然毫無知覺?
拔劍一看,來者竟然是一位女子。
很快有人認出,這就是那阿魄少俠一同來的沈骁如——那個被人施毒受了重傷,前幾日才得到解藥的女俠。
來者劍勢洶洶,毫無留情之意,幾人在看清來人是誰後,卻也只能被迫展開圍攻,與那沈骁如刀劍相向起來。
含嫣在一旁早就氣得發抖,放在劍上的手卻被銜璧按住了。
銜璧搖搖頭,回應含嫣憤怒的目光。
“花朝會本是雨兒為讓花雨葉女子多一個展現手段的平臺而設,可卻被他們說成了......”
“現在的花雨葉,确實已經不再需要花朝會來彰顯江湖地位,可是你不能出手。”銜璧道。
那邊沈骁如不過寥寥幾劍,就把幾人打得有些力不從心,心裏不由得暗暗驚疑:這女人毒才剛好,卻招招精準快狠,難以招架。
這時銜璧才從樹林裏提劍沖出:“住手。”
那幾人看到來人是銜璧,互相看了一眼,對方才出口所言卻是有些心虛。
“走走走!”一人嚷道,其餘人便心領神會,一邊招架沈骁如,一邊狼狽逃走了。
沈骁如也不是真要置幾人于死地,才沒有追上去。
收了劍後,卻對身邊的兩人道:“阿鵲姑娘如今被誤會,今後就算是洗清冤屈,怕江湖路也是不好走了。”
“這江湖本就男兒污濁味重,早就不好走了。”銜璧皺眉道,“只是阿鵲要強,如今在雀樓中,茶飯不思,我倒是怕她身子出了問題......”
“誰?”含嫣忽然警覺提劍朝東邊樹林奔去。
不遠處,樹動鳥飛,一陣驚擾,含嫣随劍刺去,那裏卻空無一人。
“你不去了嗎?”阿魄提了幾分速度,才能不遠不近跟在邱靈賦身後。
邱靈賦穿梭在風中完全不理會身後之人,甚至樹枝茂密在自己身上刮了幾道口子,也渾然難以察覺,只顧着卯足了勁向前,像一只被獵鷹追捕而亂竄的鳥兒。
只是這獵鷹怕不是指的誰人,而是永遠也躲不開的、就在邱靈賦自己內心之中的東西罷了。
阿魄在後邊看在眼裏,上前快了幾步,一把捉住邱靈賦的胳膊,強壯的手臂一轉,便向一邊帶去。
“呃!”邱靈賦疼得吟了一聲,又憤怒瞪道,“你做什麽!”
使出了渾身解數要把手抽出來,可全身的勁都在阿魄那裏被化去。
阿魄拖着一個不老實的邱靈賦并不輕松,可卻又回頭一笑,眼裏明亮如水又笑意溫和。
邱靈賦看得一愣神,便被阿魄一個用力拽到了懷裏,被死死地箍住了腰間。
這下是真沒辦法掙脫了......
“在夜裏行走的經驗,我可比你豐富,我帶你去。”
“去哪?”這話奇怪,邱靈賦怔着,下意識開口問道。
“去哪都行,不會是雀樓。”說着阿魄又輕聲道,“身後有人跟着,你最好不要掙紮。”
随即又笑道:“掙紮我可帶不動你。”
盯着這唇角邊柔柔的笑,邱靈賦的指甲幾乎陷進了阿魄的手臂裏,眼神陰毒地仰看着身邊之人,可卻沒有再掙紮。
這是哪?
周圍桃樹茂密,幽靜無人,夜色之中桃花也褪去了豔麗,化不開的墨一般,一點一點團在枝頭。
這是初來花雨葉的時候,含嫣帶一行人游玩的地方。
這桃樹數百,卻臨山腳,不常有人走過。特別是如此深夜。
阿魄放下邱靈賦,邱靈賦一步便躍出阿魄懷中,離了老遠,像是急着掙脫人懷裏的貓。
可阿魄又向前一捉,輕而易舉把他的手拽在了自己手心裏,他捉邱靈賦就像是獵豹捉一只小貓一般玩弄。
“你滾開吧。”邱靈賦也不再妄圖掙紮,只是手中親近的觸感還是讓他敏感而不耐。
“這幾日你嘴裏對我也就只能說出個‘滾’字,這麽笨的嘴,以後飯酒老兒可是丢了碗筷了。”阿魄把他手捏了捏。“為什麽不去看阿鵲了?”
“不想去便不去。”提到阿鵲,邱靈賦有了點反應,開始想要掙脫阿魄了。
可另一只手卻又很快被制服。
“你不說我就不放開。”阿魄盯着他,甚至把邱靈賦的手放在唇邊蹭了蹭。
邱靈賦隐忍着,此時他沒心情與阿魄對峙,因此也沒有拳腳相加,只想着敷衍着快點結束了這難忍的拷問。
“等丁奢遭到報應了就好,阿鵲又不會死。”邱靈賦的話像是要把自己說服得徹底,可話說出來,心裏卻又一縮。
“要是有人要救湘水宮,把阿鵲殺了,在栽贓花雨葉......”阿魄看着邱靈賦低垂的眼睫一顫,笑道,“這是飯酒老兒故事裏的一段嗎?”
邱靈賦掙紮得更為厲害,卻硬要盯着阿魄,像是在申明自己的堅定:“只要丁奢遭到報應,一切都是值得的。”
阿魄看着他,目光不似審視也不是琢磨,而是一眼看透卻未盡其言的包含,溫和得就像是海水一般。
這使得邱靈賦知道自己的眼神并沒有自己想象中那般堅定。
他垂下眼睛:“丁奢會遭到報應的。”
身子被阿魄一帶,猛地張開眼,像是被無形的手逼迫着,又看向了阿魄的眼睛。
他看到阿魄對他認真道:“你也會。”
愣了片刻,心中感到了難以言喻的宛如□□着的羞辱:“胡說八道。”
“只要丁奢遭到報應,一切都是值得的?阿鵲死了,身後污名,花雨葉從此名聲不再......這也值得?這些話你親口再說一遍,說出來我就相信你是真心的。”
邱靈賦聽了,漂亮的眼裏蘊含着暗火一般的驚怒,仿佛是被惹醒了的小老虎。
可忽然這驚怒又被撓散了,邱靈賦倒吸一口氣。阿魄的手忽然又輕輕撫上了邱靈賦胸前。
阿魄看着邱靈賦的衣領,淡笑中卻有些灑脫的風姿:“你心裏難過了,我感覺得到。”
少年清秀而略含英氣的眉目又擡眼看向邱靈賦:“但你感覺不到。”
“我......”
阿魄忽然把邱靈賦抱進懷裏,讓接下來不知會如何傷邱靈賦自己的話,截然而止。
把他的臉深深抱進了自己胸膛,毫不顧慮地把自己最致命的地方袒露在邱靈賦面前,用下巴蹭着他柔軟的發。
邱靈賦呼吸間都是阿魄衣服的味道,似乎能讓人想到淩冽的江湖和十幾年來吹在他鬓邊不羁的風。
依靠着粗糙的布衣,剎那間卻覺得溫暖舒服,而那抱着自己的手臂力道卻又強硬不可抗拒。
頃刻間的猶豫,他便再也沒有把話說下去。
桃林枝葉遮去了部分月色,墨梅一般的影子打在兩人身上,旖旎而詭色,邱靈賦的發絲如同月色的瀑布一般柔柔地落在了阿魄手臂上。
真實可感的柔軟。
阿魄不由得心動了,緊緊地、緊緊地擁住身前的人。
溫暖的陽光打在臉上,邱靈賦醒了,卻睜不開眼。
懶懶洋洋把手搭在眼前,悄悄開了眼睛,心裏懵懵懂懂回憶起了昨晚上的事。
自己是被阿魄抱回來的。
心裏浮上一層極其羞辱的晦暗怒火,可自己昨夜在阿魄懷中竟然毫無知覺。
甚至在月夜清風中,還憶起了自己第一次與阿魄正式交手,如意樓之上,自己便是這樣被阿魄抱走的。
昨夜憶到那時,心情居然沒有惱怒與難堪,甚至平靜而安寧,仿佛是一段不痛不癢的記憶,忽然懶懶地浮現在了眼前罷了。
而現在想起來,邱靈賦卻難以理解昨夜的自己。
一定是那人給自己下了毒,施了咒,才不清醒了一夜。
“醒了?”阿魄來到床邊,嘴角挂着那向來好看清爽的笑意,“正午了,起來吃點東西吧。”
阿魄伸手一擋,輕車熟路擋住了邱靈賦襲來的手,神色裏盡是春風得意的了然與灑脫:“好,昨晚是我強迫把你抱回來的,不是你的錯。”
這話确實是邱靈賦的所想,可從阿魄口中說出來,卻又像是阿魄自退一步的諷刺一般,充滿了戲谑的寵溺。
邱靈賦幹瞪着他,一雙琥珀色的眸子在窗外透過的陽光中顯得有神而誘惑。
可窗外陽光打在了臉上,邱靈賦忽然又想到了什麽,斂下了神色,嘴裏喃喃道:“正午了?”
“怎麽了?你又有什麽事要做?”阿魄湊了過來鼻尖在邱靈賦發間嗅了嗅,“這次一定要帶上我。”
與往常不同,也許是方才睡醒,邱靈賦像是出了神,受驚一般往後一退,幾乎倒在床上,長發在床上散落了一片。
“怎麽?”阿魄将邱靈賦難得的驚慌收入眼底,心裏覺得興味大起,又得寸進尺湊過來,“這麽害羞?”
邱靈賦別開腦袋。
側頸的優美的線條便□□在了阿魄眼前,雪白的皮膚在眼前綻開,一直延伸到松垮的衣領處。
阿魄的目光像是快要受不住誘惑一般,立刻收住,回到邱靈賦躲開沉浸在思考的眼眸,最後卻又停在了邱靈賦緊咬的唇上。
阿魄唇角一彎,忽然俯下身子,伸出舌頭,狗兒一般從衣領處□□的皮膚畫到了邱靈賦耳朵。
當然不敢怠慢速度,要是慢了點,邱靈賦的針針毒毒可能都伸到了跟前了。
“啊......”邱靈賦果然松開了唇,驚怒地看着阿魄。
“快吃飯吧。”阿魄笑着,便起了身。
可看着阿魄離開,邱靈賦眼睛卻倏然放大,像是才想起什麽一般,魯莽地伸了手抱住了阿魄的頸。
阿魄微怔的表情映在了邱靈賦眼裏,邱靈賦立刻感覺到了自己掌握了主動的地位。
至此,所有的彷徨和迷茫全部在一瞬間消散,邪惡的苗頭又竄出了邱靈賦的心髒,讓他拙劣的舉動順其自然起來。
難以想象,自己竟然這麽喜歡看阿魄偶然而來的微愕。
這種快感從見到阿魄時就有,可卻漸漸超過了任何自己惡作劇得逞的感覺。
刻意卻不失生動的誘惑從邱靈賦的眼眸中傳達到了阿魄的眼中,近在咫尺。
“今天下午,再去一次桃林,你帶我去。”話說出,邱靈賦的神色卻又有些不自在,生澀而僵硬。他似乎自己也有所察覺,便垂下了眸子。
“親我一口,我就帶你去。”
探究一般地看向阿魄,他的眼眸中秀氣含英,如平時注視着自己那般專注,似乎什麽也沒有察覺。
邱靈賦湊上來,在阿魄唇上一輕輕一碰。
然後再瞧瞧看着阿魄,阿魄的眉眼染上了絲毫不假的從心而來的笑意。
“好,帶你去。”阿魄看着邱靈賦,嘴裏輕喃道。